两日后。
平茶秀山分舵外围,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之中。
这儿却有一处过路茶摊。
一个缺牙老头,一个瘸腿后生,两人张罗着小小摊子。
老头儿烧水冲茶,瘸腿后生端茶送水。
相比这般的配置,茶摊确实属实生意冷清——除了几个过路商客,旁边几张矮桌,也都空空荡荡,四下无人。
这时路口处,又来了几人。
一个黑衣冷脸的少年郎,一个坐着轮椅的病秧子,还有一个跟小娘们儿一般俊俏的年轻和尚。
这样的配置组合,着实让人诧异,以至于茶摊几人,频频张目望去。
那三人,也不出所料,来到了茶摊歇脚。
瘸腿小二很是热情,一瘸一拐地过来张罗,擦了桌面,招呼人坐下,询问要喝点什么……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来人。
黑衣少年推着轮椅,冷冷冰冰,像是书童,又仿佛是个练家子。
小孩儿骨子里,透着一股狠劲儿。
旁边的那个年轻和尚,一双桃花眼,乐呵呵的,皮肤比涂脂抹粉的小娘子还要白几分——仿佛手一掐,都能捏出水儿来……
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正经和尚。
勉强还算正常的,却是个痨病鬼——虽说刚刚早春,身上却裹着厚厚的棉被,时不时还咳一咳,脸色苍白得吓人。
扫量一番,那小二立刻开口问道:“客官,你这怕是那什么……”
话没说透,言语之间,却有赶人的架势。
那俏和尚瞧见,顿时就恼了。
他手一挥,一颗银碎飞出,滚落在桌上,不屑地说:“少他妈废话,弄一壶茶,我们喝口热水,歇歇脚就走……”
这模样有些娘们儿唧唧的家伙,突然挑眉,却是一副江湖人的气派。
小二不敢招惹,收了碎银,赶忙退到一旁。
……
一点小插曲过后……
刚刚停顿了一会儿的几位小客商,却是又继续说话。
“所以,这边的墨家,已经完了?”
“打了好多天了,前两天刚结束,然后开始清场了……”
“所以,到底是谁打的?”
“不知道,听人说是北边来的,还有西边的——乱糟糟的,谁知道?”
“唉,可惜了!”
“是啊,墨家其实挺不错的……”
“……”
两人嘀咕着,这时缩在轮椅上发抖的病书生眉头一皱,然后看向了这边。
他的双手,伸出棉被,朝着三人拱手:“敢问诸位,你们说的——可是云顶墨家?”
这几个,真的就只是小商人而已。
听到这话,一个稍微年长地叹气,说:“我们不知道什么云顶不云顶的,就是隐居在秀山深处那些短头发的墨者……”
另外一个则说:“唉,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自从那些墨者,来到咱们平茶,这十里八乡的山民,日子好过很多呢……也不知道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然遭受这等磨难……”
果然。
病书生沉默了一会儿,问:“可有人逃出来?”
商贩摇头,说:“不知道——大人物的事儿,我们哪里知道这些?”
另外一个却说:“好像有一些,逃往南边去了。”
病书生听了,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问。
……
而这个时候,小二端了茶水过来,热情地问:“几位客官,可是要进山里?”
病书生紧了紧棉被,抬头问:“咋了?”
小二说:“山里在打仗呢,最好别进去,免得殃及池鱼——对了,客官是做什么的?”
病书生没有接茬,反倒是旁边的俏和尚冷冷笑道:“你是官府吗?管得这么宽?”
小二连连摆手,干笑着说:“就是问问,给您提个醒而已……”
说完他往后退去,回到了炉火边。
那炉火却是铁制,看模样,便是从墨家出来的蜂窝煤炉子。
俏和尚没有理他,端起茶壶,给病书生倒上,说:“老大,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病书生点头,随后端起茶杯来。
眼看着他即将一饮而尽,这时却从远处,冲来一人,大声喊道:“别喝!别喝,茶里有毒……”
那是一个满身狼藉,头和身上都包着白布、透着血迹的男子。
而最显眼的, 则是他腰间的两个金属盒子。
墨家飞爪。
带着几分踉跄,他快速接近,大声嘶吼着。
只可惜那个病书生似乎有点儿耳背,只一口,便将刚刚冲出的茶汤,喝进了腹中。
与此同时,那瘸腿小二却突然一声厉笑,大声喝道:“终于冒头了……”
下一秒,这家伙却是抄起灶边一把扫帚,化作一头缺耳羊妖。
它几个纵跃,人就飞奔而去。
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
扫帚却是化作铁脊枪,刺向了出声预警之人。
唰!
……
就在那小二化作羊妖,杀向远处的幸存墨者时,一直留在火炉旁边的老头儿,也终于动了手。
这家伙摇身一变,却是化作了一个啮齿鼠妖。
老东西挑了一把火钳,就要刺杀过来。
与此同时,茶摊附近的草丛之中,也冒出七八个妖邪来……
杀气腾腾,就要瞬间清场。
而那鼠妖出手所向之人,却正是那个让它心中最不舒服的黑衣少年。
至于旁人嘛……
那俏和尚看着人畜无害,而轮椅上的病秧子也喝了毒茶。
一切应该都在掌握之中!
在邻座几个客商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中,啮齿鼠妖的火钳,已经刺到了黑衣少年跟前。
然后……
就没有了然后。
几个客商,只听到一声撕帛一般的裂响……
那个气势汹汹的妖怪,突然就停住了脚步。
这冲势,却仿佛硬生生地顿住了。
下一秒,那鼠妖的身体,化作了十几块凌乱碎肉,轰然落下。
这一幕落到了周围那些潜伏的小妖眼中,却是一阵惊骇莫名——怎、怎么可能?
翻山鼠大人,可是一等一的妖将……
怎么可能会被瞬秒?
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浮现,仿佛巨兽之爪,笼罩了全身。
下一秒。
这些气势汹汹的妖邪转身,就要朝着密林逃遁而去……
但有一个黑衣少年,却如影随形,紧紧跟随。
唰、唰、唰……
短暂且尖利的嘶吼,在密林中传来。
而这个时候……
俏面和尚,却已经斩杀了远处那头缺耳羊妖,领着刚才出声示警的墨者,走了过来。
整个过程,瞬息万变。
让人惊愕。
唯一没变的,却是那个轮椅上的病秧子。
从头到尾,他似乎都没有动过。
一直到那墨者过来,病秧子方才稍微坐直,缓声问道:“六指哥,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