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子时,太极宫灯火长明。
祝思仪现身太极宫外。
自从下了南华山,祝思仪回到宫中,久不露面见人。
即使有人偶尔撞见她,也见她一改昔日作风,常不施粉黛,着素衣道袍,手执拂尘,俨然一副仙风道骨之姿。
人人都道燕王府倒下后,她当真是收了从前那些野心,一心问道。
胡顺海上前提醒道:“婕妤,陛下谁也不见,夜深了,您先回宫吧。”
祝思仪淡淡笑了笑,浑不在意,扬了扬手中提来的酒,便要推门而入:
“今日是陛下生辰,我作为陛下的表妹,焉能不前来道贺?”
胡顺海压低声音提醒她:“陛下心情不好,您还是别火上浇油了,以免再生事端。”
长乐宫那边的动静不小,祝思嘉离开太极宫不到半个时辰,宫中就传遍她失宠降位的消息。
没准眼前这位主就是趁机来捣乱的,若是惹得龙颜不悦,后果不堪设想。
祝思仪:“胡公公的好意我心领了,您大可放心,我心中自有定数,待见了表哥,他自然会懂我想做什么。表哥心情不佳,必须有人替他排忧解难。”
说罢她又低眉,低声啜泣:
“您知道,如今我便是再想兴风作浪,也没那个胆量了。从前我让表哥失望多回,而今在南华山上一朝醒悟,方知从前那些行径有多令人寒心,我绝不会重蹈覆辙,惹他生气。”
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加之如今的她,看着确实与从前大不相同,是要沉稳端庄许多。
胡顺海便硬着头皮准她进殿。
祝思仪提酒入内,身后的门方一合上,就听闻晏修传来不大不小一句“滚”。
“表哥。”祝思仪扬唇苦笑,壮着胆子,缓缓向他靠近,“你我表兄妹一场,当真要生疏到此等地步?思仪今夜只与你叙儿时旧梦,不谈其他。”
晏修远坐高位,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没有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祝思仪继续靠近他:
“很小的时候,人人都告诉我,我是西京家世最显赫的贵女,天生凤命,贵不可言。可谁成想,有朝一日我会家破人亡,任谁都可欺我辱我取笑我,只因我是罪臣之女。”
“放眼整个西京,我唯一的血亲只余您一人,您身边也只剩我一个表妹。作为亲人,我们本该互相依靠、扶持,为何……”祝思仪挂着清泪,“为何您要生疏至此,当真要摒风弃月、爱恨不沾身吗?”
晏修这才皱起眉,抬眼瞟她:“有事就说。”
祝思仪得寸进尺,终于得以近他的身。
她坐到晏修对面,把带来的好酒摆在桌上:
“今夜是您生辰,不该提那些伤心事,表哥更不该以昔日之目光看待我。人终究都会长大,您不是幼时的玄之哥哥,思仪自然也不是从前那个跋扈的思仪。”
“多谢表哥收留我于宫中,方能让我余生有一席安身之地。大好的日子,表哥不必愁眉紧锁,若实在心情不佳,不妨同思仪同饮?今夜太极宫里,只有表哥和表妹,没有天子和嫔妃。”
说罢,她伸手去取桌上杯盏,晏修紧紧盯着她的动作,生怕她耍任何花招一般。
祝思仪无畏笑了笑,清新出尘,眉宇间全是喜色,她缓缓向晏修介绍手里的酒:
“我知道表哥喜甜,这甜酒,还是宫外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酒坊打回来的,香甜之气胜过宫中酿造的十倍。”
她举杯抬手,玉杯靠近晏修的鼻尖:“不信,你闻一闻。”
醇厚的甜酒香气蔓延进鼻腔,酒不醉人人自醉,确实是好酒。
晏修并不反感甜酒香气,今晚他满腔怒火与忧愁不知从何处发泄,不需要祝思仪前来,恐怕他自己都能独酌一夜。
“放下吧。”
晏修神情稍有松懈,道,朕自己来。
祝思仪会心一笑:“好。”
表兄妹二人就默默对饮。
当真如祝思仪所言,此刻只有两个红尘伶仃的人在喝酒,各怀心事,各有所思。
甜酒看似清淡,实则后劲十足,晏修喝得极快,酒壶不到片刻就见了底。
正在兴头上,晏修对外叫道:“胡顺海,再拿些陈酿来。”
胡顺海出声提醒:“陛下,深夜饮酒伤身啊……”
晏修不耐:“无需废话,快些。”
看来,晏修这是要不醉不休的意思了,胡顺海唉声叹气,领命退下,叫小太监们把酒一坛一坛往殿内送。
晏修一直默默喝酒,不总去接祝思仪的话,直到四更天,他烂醉如泥,终于趴着桌子沉沉睡去。
时机成熟,祝思仪深吸一口气,起身去扶他。
晏修比她想象中还要沉,甚至因为他个太高,她险些招架不住,累出满身汗水才把他扶回寝殿。
一沾床,晏修就睡得更死,祝思仪伸手去试探,甚至掐了掐他的耳朵,也没有一星半点睁眼的迹象。
祝思仪眼里的精光瞬间消失,看着晏修这不争气的姿态,她暗暗吐槽:
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枉为天子。
她替晏修褪去衣服,又迅速剥下自己的道袍。
“表哥,表哥。”
祝思仪叫了他几声。
回应她的只有晏修平稳的呼吸。
真没用。
这样也好,晏修虽然无法主动,也确实伤不到她腹中孩儿。
祝思仪取下发簪,咬紧牙关,划破指尖,待到指尖鲜血滴落在床,她满意一笑,钻进了被窝里,和晏修一齐躺着。
……
翌日清晨,晏修在阵阵头疼中睁眼。
他刚睁开双眼,就被眼前景象吓得困意全无。
放眼是满屋的凌乱,祝思仪不着片缕,躺在他怀中,二人的衣物扔了一地,而他头痛欲裂,根本想不清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记得,他被祝思嘉伤得几乎快要失去理智,随后便是祝思仪携酒而来。
再后面的事,他当真半点都不记得。
怎么一睁眼,祝思仪就和他躺到了一张床上,现在这般情况,二人莫非做了那档子不该做的事?
晏修宛如晴天霹雳。
从小到大,他都把祝思仪当成妹妹看,对她没有分毫邪念,没想到……没想到现在居然、居然和她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他违背了对祝思嘉的诺言,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算他再怎么气祝思嘉,也从没产生过找别的女人排解的想法。
他只是想让祝思嘉去长门殿冷静几个月,晾她几个月,磨磨她一身的反骨,再质问她知不知道错在哪儿。
可如今——
晏修的动静吵醒了祝思仪。
她睁眼看他,红润的小脸上满是娇羞,她娇嗒嗒喊他:“表哥,你醒了?”
晏修立刻起身,慌忙穿衣,迅速逃窜,声音里带着几分威胁:“你不准外出!”
待他草草收拾好自己,寝殿里彻底没了他的影儿,转而是段姑姑沉脸入内。
……
晏修在正殿枯坐许久,直到段姑姑出来时,他连忙询问:“昨夜,朕当真……”
段姑姑点头:“陛下,老奴瞧见婕妤的落红了,您当真临幸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