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如梭。
距陈玉楼和鹧鸪哨拜在了尘门下,已经过去差不多半个来月。
这段时日,两人除却早晚两次修行,不敢间断之外,几乎从未出过草庐书房一步。
而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也不愧是旷世奇书。
纵然两人天赋过人,半个月也才堪堪将十六字记住。
按照了尘的说法。
真要入门甚至纯熟,没有个几年难如登天。
所以,他的传授方式是,先期囫囵吞枣、不求甚解,等到两人能够将这十六字尽数记住,再尝试去解其中深意,最后才是运用自如、举一反三。
毕竟。
时间不够。
真要如他当年那般。
最少也要在无苦寺中待上数年。
他独身一人隐居无苦寺中,纵然再过二十年也无所谓。
但陈玉楼和鹧鸪哨显然等不起。
尤其是后者。
族人身上诅咒,始终就像是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刀。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他虽然不说,但了尘双眼如炬,又岂会看不出来?
“都记住了吧?”
黄昏分界。
夜幕将起时分。
了尘缓缓合上书册最后一页,隐隐还能看到一页白纸。
这便是阴阳术的空字卷。
所谓空,便是风水秘术的最高境界,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彻底融会贯通前十五字,循序渐进,大道已证,自然能够领悟空之一字中‘造化之内、天人合一’的究极大意。
抬头看向身前两人,了尘轻声问道。
“记住了,了尘师傅。”
陈玉楼点点头。
眸光澄澈,自信从容。
有陵谱作为基础,十六字风水术对他而言并不算太过复杂,至少已经理解了三四成。
但是阴阳术确实晦涩难懂。
按照他的估计,顺利的话也得半年一载才能入门。
比起他的平静淡然。
鹧鸪哨眉宇间则是多了几分忐忑,十六字他倒是能够记住,但对能否入门却是毫无信心。
形势派、理气派风水,他尚且学的磕磕绊绊。
更不要说十六字。
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了尘拍了下他肩膀笑道,“不必过于焦虑,上卷风水术,囊括万千,寻龙点穴、观星相地就已足够。”
“至于阴阳术,老衲这辈子也没能吃透。”
“放平心思,不要过分纠结于结局,尽力就好。”
闻言,鹧鸪哨紧绷着的心绪,这才稍稍松了一线。
他不怕别的。
担心的是会辜负了尘这段时间的殚心竭虑。
为了不耽误他们时间。
通宵讲书都是再常见不过。
“是,了尘师傅,我记下了。”
见他紧皱着的眉心缓缓舒开。
了尘眼神里满是欣慰。
不过,随即却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再度变得肃然。
“对了,还有一件事。”
听到这话。
陈玉楼和鹧鸪哨皆是认真起来。
“当初张三爷临终前,反复叮嘱于我,阴阳术夺天地造化机数,恐伤天和,所以才会决然毁去后半卷。”
“今日老衲也将此言转述你们二人。”
“阴阳术切不可轻易动用。”
“另外,若是想要将其传承下去,一定要是心性纯良,绝不能是包藏祸心之人。”
“阴阳术一旦落入奸人之手,后患无穷。”
说到这。
了尘缓缓抬头。
双眼在两人身上扫过。
浑浊的眸光里仿佛蕴藏着无穷威力,轻易便能洞悉一切。
“可曾记住了?”
迎着那双眸子,饶是陈玉楼内心也不禁一颤。
两人几乎是同时退后半步。
双手抱拳,点头称是。
……
隔天一早。
陈玉楼一行六人骑马下山。
原本他们还想多留几日,但了尘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他们的了,没必要陪着他一个老头子在山上虚度光阴。
再加上从湘阴离开。
时日确实过去了不少。
当日上山时,匡庐山上还只有零星片羽的红叶,而今,整座山几乎全都被霜叶浸染。
入眼所及之处。
尽是云霞一般的火红。
秋风瑟瑟,晨雾中草木上沾满了寒露。
低沉的马蹄嘶鸣声。
让天地间似乎都多出了几分肃杀之感。
骑在龙驹上,陈玉楼回头望了眼竹海深处,仿佛还能从竹林中望见那道白须长袍,身形佝偻的身影,就站在寺门外目送他们离开。
他这辈子一共拜师两次。
头一次是年少时带他前往深山修行的老道。
不过,对那一位他印象已经渐渐模糊。
毕竟是前身所为。
但了尘不同。
虽然前后才一个来月,而且自始至终他都不认为自己是师傅。
但朝夕相处下来。
传道受业解惑的恩情却是抹不去的。
他也曾提过,让了尘去湘阴青山,也就是常胜山所在,为他修一座草庐或者禅院,同样可以参禅修行。
甚至洞庭湖中君山也行。
山上古迹无数,道观古庙皆有。
既能修行,又能与人论道,距离又近,只要有空时时都能去见他。
但都被了尘拒绝。
他只说从削发出家的那一刻,就与江湖天下、俗世红尘斩断了联系,而且,他已经习惯了匡庐山、虎背岭、竹海无苦寺,不会再下山了。
见他语气决然,话都说到了那一步。
陈玉楼才无奈放弃。
此刻目光穿过青山竹海,雾气笼罩中,那道身影也渐渐变得模糊。
见状,他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湘阴庐山,看似只隔数百里。
但在这个时代,想要走过却仍旧是太难。
了尘年岁已大,独身一人在山中,出了点什么事都无人知晓。
想到这,陈玉楼看了眼一旁。
“老洋人兄弟,你这段时日四处巡山,可曾再见过当日那两位药农?”
“见过一次。”
老洋人不知缘由。
也不明白他为何会忽然问起此事。
却没有迟疑,只是点了点头道。
陈玉楼心神一动,当即追问,“那可知他们住处?”
“好像就在边山岭那一片。”
匡庐山山下村寨,大都是靠山吃山,山下良田少见,只能以打猎或者采药维系生存,养活一家老小。
他之前带着花灵四处搜山。
采药时就曾碰到那一对父子,闲聊中方才得知。
“那就好。”
“麻烦老洋人兄弟跑一趟,问问他们能否多上山几趟,最好能够帮忙看顾一下了尘师傅。”
“一应生活起居的话,由陈家来负。”
陈玉楼轻声说道。
闻言,老洋人哪里会拒绝,对了尘长老他同样崇敬万分。
“好,陈把头,我现在就去。”
“我也去……”
花灵主动请缨。
上次采药途中遇见,因为深通药理,她还和老药农闲聊了许久。
只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攀岩登山,九死一生才能采到的大药,去附近县城药铺里售卖,价格其实低的可怜。
差不多只能勉强过活。
“红姑你也一起,记得留下一笔钱,然后在山口处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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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提出要去,陈玉楼点点头并未拒绝。
随后又看向红姑娘道。
“是,掌柜的,我知道怎么做。”
等走过悬桥,三人骑马分道而去。
陈玉楼、鹧鸪哨还有杨方,则是沿着之前来时的路返回。
从无苦寺离开。
鹧鸪哨除了偶尔开口,大多数时间都在静心冥想当中。
一字一句的琢磨着十六字。
上一次这么勤苦,还是在瓶山回家时,一路上他都记不清将玄道服气筑基功全文反复背诵了多少次,直到深深刻入脑海当中。
甚至此次,他下的功夫更为深厚。
毕竟筑基功通篇也就几百字。
但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每一篇的篇幅就要远远超过。
了尘师傅说,张三爷当年写十六字时,耗费心血无数,几乎每一个字都是反复推敲。
如此他哪敢有半点疏忽。
恨不能不眠不休。
陈玉楼对此见怪不怪,并未耽误,只是分出一丝心神,时刻注意他那边,以防他会过于沉浸而跌落山下去。
山路崎岖难行,而且许多路段都在峭壁危崖之间。
稍不小心。
后果难以想象。
至于杨方,明显心事重重,不时就会抬手在胸口下按按,察觉到那股熟悉的触感后,这才会松上一口气。
昨夜。
了尘特地将他叫去书房。
交给他一封手书。
让他他日再见到师傅金算盘时,一定要转交给他。
他们师兄弟两个,差不多有二十年不曾见面。
可想这封书信何等重要。
杨方不敢松懈。
“杨方兄弟,此行返回有没有打算?”
察觉到他的举动,陈玉楼不禁摇头一笑。
这小子性格枭狂、放荡不羁。
但在无苦寺这一个来月时间,却是比谁都要沉静,竟然能够耐得住性子,整日就在庙中打坐、练拳。
几乎没有出去过几次。
原因嘛,一个是在大师伯了尘身边。
另外一个。
则是当日在仙人洞。
见识到他近乎于天人的手段。
等于为他推开了一扇门,让他明白天外有天,而不是仅仅局限于江湖、武道。
“打算?”
见陈掌柜忽然提到自己。
杨方稍一犹豫,这才开口,“最早是打算去一趟武陵山,看看能不能寻到传说中的酉水古城,不过……”
指了指胸口下的衣袖。
“如今有大师伯所托,我还是想着先回一趟杨家山,看看能不能找到师傅,好歹将信先送出去。”
闻言。
陈玉楼点点头。
和他猜测的没有多少出入。
不过,他却知道,杨方此行注定会无功而返。
从各种线索推断。
至少在几年前,金算盘就已经去往龙岭,借着修庙的契机进入那座双重墓。
看似唐墓。
实则是西周的大墓之中。
而今已经故去数年。
杨方又哪里找得到师傅?
沉吟了下,陈玉楼这才道,“杨方兄弟,觉得昆仑如何?”
一听昆仑名字。
杨方双眼瞬间像是点燃了两道火焰。
说实话,单凭武道,昆仑就是他心中追求的终极。
神力过人,手撕虎豹。
一杆大戟冲阵厮杀。
“他就是杨某武道修行路上的昆仑峰。”
昆仑山。
位列天下三十六大山。
乃是道门修行之辈的象征。
不过,杨方此言明显是在称赞昆仑之强。
“杨方兄弟还真是不吝溢美之词。”
陈玉楼朗声笑道。
昆仑是他亲手从雁荡山捡回来。
能从旁人口中听到这等赞词,他心里自然也欣慰。
不过,心中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等此行回去。
再见昆仑时。
杨方一定会更为震撼。
大药熬练、脱胎换骨,再穿上那件蛟鳞重甲,负以大戟,往那一站便是冲杀无敌的绝世猛将。
“那你可知昆仑,修行的是什么功夫?”
陈玉楼话锋一转。
杨方则是听得心神大动。
之前他就琢磨过,也曾旁敲侧击,可惜昆仑却没有告知,让他心痒无比。
此刻听到陈玉楼主动提及。
他不禁眉头一挑,“难道也是……道术?”
之前在仙人洞,他还以为只有陈玉楼一人修行,但在无苦寺一个来月,他才发现每个人,包括花灵和红姑娘每日都会打坐吐纳。
所以。
一行六人,其实只有他是门外人。
“不错。”
见他上钩。
陈玉楼淡笑着点点头。
七星横练功,作为彭道宗所传,说是江湖炼体功夫,其实就是道门传承。
“真是……”
这下,杨方彻底坐不住了。
眼睛一下瞪大,心里则满是蠢蠢欲动。
“陈某岂会骗你不成?”
陈玉楼笑了笑,又指着他身后那把用布条小心缠好的四棱钢鞭。
“杨兄弟可知你这打神鞭来历?”
“来历?”
杨方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不就是一把古代钢鞭么?”
“不对。”陈玉楼摇头,“以陈某来看,你这把鞭子应该是件道门法器。”
“道门……法,法器?”
杨方这下彻底僵住,下意识反手抓住龙鳞鞭柄,一把抽出横在跟前。
脑海里则是光影交错。
当日师傅将它交给自己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师傅明明只说,它是一把利器,能够护他安危。
却半字不曾提及道门,更别说什么法器。
但是……
往日倒斗镇压尸僵,去邪破煞的一幕幕也是逐次浮现。
还有打神鞭上的那些古怪箓文。
想到这些,他神色开始变得惊疑不定。
若不是道门法器,又该如何去解释这些?
“杨方兄弟若是不信,打神鞭借我一用,如何?”
见他明显动摇。
陈玉楼终于抛出了最后的诱饵。
“好。”
闻言,杨方没有半点迟疑,迅速将打神鞭上的布条一点点拆下,然后递了过去。
钢鞭入手。
陈玉楼法眼中神光扫过。
随即,一缕醇厚的青木灵气从气海中冲出。
手腕一拧。
原本还寂静如死物的打神鞭上,一道道金册玉篆般的符箓逐一亮起。
黑色打神鞭,一瞬间耀如烈日。
周身更是透着一股纯正惊人,浩荡无铸的道家真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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