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美娘柳眉斜挑,冷哼一声道:“萧铣,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铣噗通一声跪倒,伏地不起,苦求道:“侄儿恳请姑母顺应巴蜀、湖广及岭南三地民意,效娲皇治世,德润万物,泽被苍生。”
哗……
如果说刚才的话是炸锅,那现在就是炸雷。
萧铣要萧美娘效仿娲皇?
当皇帝?
一个女流之辈当皇帝?
自三皇治世以后何曾有过?这简直是大逆不道,挑战认知啊。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能理解他的诉求,萧铣造反为的是什么?当皇帝啊,这种人对杨家建立的隋朝能有好感?怎么可能!
何况当年文皇帝灭了西梁,萧氏就此沉沦,萧铣的祖父萧岩更被杨坚所杀,如今隋廷破败,杨家声名狼藉,以他前不久还是梁国皇帝的人设,对杨姓朝廷能有归属感才怪。
如果萧美娘登基做女皇,一切就不一样了,甭管别人怎么议论,站在他的立场,这可是萧家人建立的国家。
啪。
萧美娘一拍龙椅扶手,站了起来。
“一派胡言,我何德何能,堪与娲皇比肩?而且自先秦以来,更无女子当政先例,我若如你所愿,登基为帝,谁能宾服?萧铣,我看你是一心重建萧氏王朝,走了火,入了魔。”
萧铣颤声道:“姑母登基,铣儿宾服,巴蜀大豪及诸部族宾服。”
这时江南王林士弘出列道:“臣林士弘,恳请太皇太后登基。”
被楚平生的生死符控制的虎王哈信、蛇姬斯娜、狼王川牟及岭南三大俚帅皆附和道:“岭南诸部愿与女皇陛下共进退。”
从湖广的萧铣,江南的林士弘,巴蜀大豪安隆,岭南俚僚部族首领,这些人几乎代表了整个江南地区。
无量剑向思仁撩袍拜倒:“臣认同荆王所言。”
接下来是沾了柴家父子的光,一路升迁至左骁卫将军,封会稽候的董成。
许多人看向隋廷旧臣代表独孤峰。
便在这时,一直不曾说话,却是如萧美娘一般,自有焦点属性的楚平生说道:“此番北伐,中军置于江陵,若诸将突然接到皇泰帝所下旨意,当如何自处?战场上瞬息万变,稍有延误便有败亡之可能,我认为荆王的谏言可以考虑。”
独孤峰与南逃至此的旧臣对望几眼,轻咳一声说道:“太皇太后不必为此事困扰,之前在东都时,便是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决策万务,此时不过兵行权宜,以后天下大定,四海归心,待皇泰帝心智成熟,能识人,会用人,再择机禅位便是。”
这基本就是采纳萧铣的提议和延续旧制的折中之策。
“独孤大人所言甚是。”
“臣附议。”
“老臣附议。”
“……”
诸位隋廷旧臣忙出声表态,生怕慢一步会被女皇陛下把名字记到小本本上。
以后统一天下,等杨侗长大了再把帝位交还杨侗?十几年下去了,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萧铣和安隆等人的表态,搞不好就是同萧美娘合演的一场戏,其实他们这些隋朝旧臣何尝不是只为这一句抚慰心灵的话来妥协,维持一个基本的体面呢。
所以萧美娘退一步,照顾一下他们的面子,事情也就这么着了。
“这……”
“陛下莫再推辞,还请顺应民意。”
“也罢,值此叛军四起时局,还是便宜行事吧。”
萧美娘长叹一声,到龙椅坐下,费寻接过宫女手里的十二旒冕,给她戴好,毕恭毕敬退到一边,与下方群臣山呼万岁。
……
萧美娘在江陵加冕称帝,定都江陵,有感楚地将士在所有人都不看好南征的情况下的大力支持,立国号楚,年号昭德。
这一消息很快传遍天下,不久后,接手独尊堡事务的安隆率巴蜀地区十几个部族领袖亲至江陵觐见。
又几日,襄阳钱独关接受招安,被任命为襄阳太守,竟陵也在不久后并入版图。至春末夏初,一直以施仁政,保境安民为战略方针的汪世华被独孤峰劝降,带治下六州投诚,至此,长江以南,除沈法兴仍占据浙江、苏南诸郡,其余地区皆入萧楚之手。
李密、李渊、窦建德、梁师都等人还以为萧美娘颠覆祖宗礼法,以女子之身登基为帝会惹出麻烦,引发内乱,然而并没有。
荆楚原本就是西梁萧氏的地盘,萧铣的能力在巴陵帮其实并不突出,他之所以被推上皇位,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姓萧,乃西梁皇帝后裔,萧美娘作为他的姑母,在此登基称帝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尽占,岭南诸部早就被隋军打怕了,知道反抗萧美娘就会得罪柴大官人,城都敢屠着玩儿,一刀劈死宋缺的人物,谁敢不服?
有荆楚与岭南大片疆域打底,再有安隆掌控的巴蜀,林士弘掌控的江西支持,这二人都是魔门中人,以魔门的手段铁腕治下,哪个敢闹事反对?
更何况萧美娘本就是隋朝的太皇太后,在东都洛阳垂帘听政一年多,稳住军心民心,粉碎王世充的宫廷政变,南征宋阀又打破了天刀不可战胜的神话,做成了文帝杨坚都没做成的事,要文治有文治,要武功有武功,今从帘后走到台前,可以说相当丝滑,并不会给人以突兀之感。
这个世道,只要控制了世家大族,老百姓?最多抱怨几句,啥也做不了。
……
六月,骄阳横空,草木葳蕤。
嫌甲胄闷热不肯披挂的李建成一面催马向前,一面挥着从老农手里抢来的草帽扇风。
他的右边是同样汗出如雨,却极具忍耐力,手提裂马枪左右打量的李元吉。
二人身后有一支三十多名骑兵组成的小部队,战马膘肥,骑士精壮,一看就是从长林军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三弟,还有多远?”
李建成拿起水袋,拔掉盖子喝了口水,也没感觉好受太多。
他是真得想骂人,选来选去选了个这么炎热的天气。
宇文化及也是,担心被李密、梁师都的人看到,将会面地点选在距离洛阳三十多里外的大山中,在河里弄艘船不行吗?不说北边的洛河,南边的伊河也好啊。
李元吉看了看地图,飞身而起瞭望几眼道:“我们已经到了万安山,绕过去便是大谷关,再走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半个时辰么?”
李建成瞧瞧北面光秃秃的山石,再看看南边茂密的树林,心中泛起嘀咕,心想这地儿……给他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三弟,宇文化及不会耍什么阴谋吧?”
“大哥,这怎么可能?自李密把杨侗劫走,他们的关系就一日不如一日,宇文化及巴不得与我们攀上交情,共抗萧美娘呢。”
话音刚落,便听密林中一声箭鸣,咻,异色闪过,一名骑兵被箭矢洞穿喉咙,应声坠马。
咻,咻,咻……
又是连续的利箭由密林中飞出。
骑兵小队顿时乱了阵脚,纷纷拔出刀剑抵挡,试图拨偏由密林射来的箭矢。
李建成大怒:“我就知道宇文化及没安好心,三弟,快走。”
他拨马转头,准备往回逃命,这时猛听密林和山石后方传来喊杀声,一群蒙面人冲出,一头一尾截住他们的骑兵部队。
密林里箭矢不断,专门招呼马背上的骑士,要么将人射下马,要么把他们逼下马,落入蒙面人的包围圈。
李建成策马奔出三丈,便被不知哪里飞来的石块击中马腿,跌倒的瞬间就势一滚,挥剑架住草丛里钻出的蒙面人的刀,这时后方掌风来袭,急忙闪身躲避,未想刀和掌都避过了,前方大树的树干上又跳落一人,手持两把短戟往他的胸口扎落。
三对一,可见敌人有多想杀死他。
“大哥。”
李元吉挥枪一拨,磕飞入射箭矢,转头看到这一幕,急驱马向前去救,在经过一名骑兵的瞬间,未想那人突然调转刀口,大喝一声,以极刁钻的角度向他劈出一刀。
李元吉忙踹脚蹬,向上跃起,怎知骑兵一拍马背,跟着腾空而起,身体旋转间连出十几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假长林军骑兵的对手,裂马枪连刺两下不中,被越来越快的刀抹过脚踝,噗,血液涌出,整个人气泻而落,这时密林中又有一道利箭射出,避之不及,剑羽深没右胸,洞穿了他的身体。
咳!
落地瞬间,李元吉咳出一口血唾,身体的真气很难聚集,这箭不仅锋利,还特么淬了剧毒!
偷袭得逞的骑兵乘胜追击,脚还未着地,便一刀砍进他的脖子,喷溅的血液瞬间染红视界,模糊间,他看到一个留着金拱门发型的蒙面人一掌拍在李建成额头。
然后他就无力软倒,身子抽搐几下,吐出最后一口气,死掉了。
很快,乡间小路的战斗接近尾声,李建成、李元吉带来的骑兵部队只有两人“侥幸”逃脱。
可怜李渊的大儿子李建成和三儿子李元吉没有战死沙场,却死在了去和结盟对象见面的路上。
与此同时,在北方山地一座形如三叉戟的山峰上,被李密收归麾下的沈落雁、陈老谋等人见证了乡间小路的伏杀。
“沈军师果然料事如神。”背负双尖软矛,赤着一对黝黑手臂的王伯当恭声说道。
陈老谋眯起两只老鼠眼,捏着山羊胡道:“呵,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女扮男装的沈落雁拍打着手里的折扇:“唉,可怜的宇文化及,江南萧美娘大势已成,江北势力还在窝里斗,我真是不忍心呐。”
她嘴上说着漂亮话,可是瞧那轻盈的眉眼,含笑的嘴,飞扬的神采,哪有一点为时局忧心的样子。
王伯当说道:“这样一来,我瓦岗寨便可取代李家,成为江北最强势力了。”
“先不要得意。”
沈落雁往前走了半步,临渊面峰,一副智计过人的姿态:“回去后还得好好谋划一下,合理利用接下来的正邪大会才行。”
王伯当有些担心:“军师,邪道那些人……会来吗?”
沈落雁说道:“以我对柴绍的了解,他先斩石之轩后杀宋缺,没有道理不来洛阳会一会散人宁道奇。”
“我担心……”
陈老谋说道:“你担心什么?担心柴绍面对奕剑大师傅采林、一心大师、散人宁道奇、四大圣僧这样的阵容还敢胡来?”
“高丽奕剑大师?他也会来?”
“没错,刚刚得到的消息,奕剑大师已经离开半岛,正在赶来洛阳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