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狗看去,正是那个票贩子。
也不多说,就从车上搬下一台黑白电视机向他家里走去。
放在厅上方的桌子上,安上天线,插上电源,调频道。
一气呵成。
张二狗直接完成了操作,影像岀现在电影屏幕里面,男子笑得那是一个合不拢嘴。
“大哥,你辛苦了。”男子对着他笑道。
张二狗重新打量了男子一眼:“怎么称呼?”
“聂千。”男子道。
又问:“您呢?”
“哦?我记得上次和你讲过吧?”
男子想了想:“不记得了,但下次我一定记住。”
“张二狗。”
“张二狗,那我就叫你狗哥好了。”聂千非常友好的道。
“阿千,谁来了?”
突然,一个孕妇从房间内走了出来问道。
“妍妍,是狗哥,我和你说过的,今天送电视机到家来。”聂千对孕妇温和的道。
阮妍马上扫了桌上的电视机一眼,里面正在播放连续剧了,开心一笑。
这是她一直想要的家电,现在终于实现了,又怎能不开心。
“狗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妻子,叫阮妍。”
“你好狗哥。”阮妍马上友好的打了声招呼。
张二狗回笑了一个:“你好。”
阮妍马上立于电视机前,看的津津有味。
“对了,给你钱。”聂千马上冲进房间。
然后拿着一沓钱出来给他。
张二狗接过数了一下,没有错,一起装入随身携带的皮包里道:“对了,那我走了。”
“我送你。”聂千追了出去。
张二狗来到门口,立住脚步,直盯着跟出来的聂千看,一脸严肃认真。
聂千被他这样盯着看,很不舒服:“狗……狗哥,你瞅着我干啥子?”
张二狗想了想:“有一笔买卖,不知道你要不要做?”
买卖?
聂千寻思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眼前一亮:“什么买卖?”
“我车上还有两台全新的黑白电视机,如果你愿意合作,我把它交给你,四百五十的价格给你,你五百卖出去还能挣五十,两台就是一百,能不能做,想不想挣这一百块钱,就看你的了。”
“要知道,厂里的工人一个月算上全勤才四十,一百块钱,快赶上一个工人两、三个月的工资了。”
聂千大喜,这电视机不要票,那可是抢手货,卖五百不是问题,许多人有钱也无处买去,很容易就能出手。
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不做那就是傻子。
“狗哥,为什么是我?”
“缘分吧!”张二狗笑道:“当然不是,开个玩笑,因为你有生意头脑,又熟悉城里的环境,我有货,你有头脑,又认识了,你懂的。”
聂千大喜,买完电视机,自己的积蓄差不多没有了,老婆又快生了,正是用钱的时候。
一转手,就挣一百,多么划算的买卖。
“我做,只是我手中没有什么钱了,你两台电视机四百五一台,两台就是九百,把我卖了一时半会也拿不出来啊!”聂千一脸的无可奈何道。
这个张二狗早就想的到。
这年头,九百元哪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
“没事,卖完了再给我钱。”
啊~
聂千震惊:“狗哥……你就这么放心我吗?不怕我把电视机卖了,然后赖账?”
“怕,但是我觉得你的格局没那么小。”张二狗不在意的道。
把另外两台电视机搬下来放到门口。
聂千一呆,随后大喜,明白了什么:“好!狗哥,以后我就跟着你干了。”
“对了!把电视机卖了,去哪里给你钱?”
“老地方。”张二狗坐上马车。
聂千秒懂:“好。”
张二狗又回头道:“凡事低调,你应该明白的?”
“明白,当然明白,不该说了我半个字不会说,这一点您大可放心。”
张二狗没有多说,对着二丫道:“回去。”
二丫马上赶驴回供销社与刘芳芳他们汇合,然后直接回去。
路上,张二狗没有骑自行车,有驴车坐,他都懒得骑了。
刘芳芳和林芸看到他买了自行车,也是惊讶了一下,但并没有多问他哪来的票和钱。
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
毕竟他的丈夫,也买了一辆,没道理只有他家能买,别人就不能买。
虽然他一下买了三辆,很是好奇,但也只是好奇而已。
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下……下雪了!”
驴车赶到一半,二丫望着天空道。
张二狗抬头,只见一朵朵鹅毛大雪从天而降。
刘芳芳也抬头看了一下,庆幸道:“好,还好,都已经走到半路了。”
林芸:“妈,看来今年过年没什么好天气。”
“没办法,天上的事情我们也管不了的。”
“也是。”
雪才刚下,比较小。
但雪花大,又在刮着大风,不一会儿就下大了。
二丫见这天气,驴车赶的快了一些。
已经走到半路,倒是不怕。
下雪比下雨要好的多,起码不会淋湿衣服。
为了以防万一,几人出门前还是带了伞和雨具的。
刚进入村口,张二狗就看到村子中央围了好多的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时一边的林芸笑道:“村里干塘,水还没放干了。”
刘芳芳笑道:“差不多了。”
又看向张二狗:“小张,等一下一起下塘抓几条鱼回去吃。”
“也好。”张二狗才明白,原来村民们是把村子中心那口大鱼塘放干了水,抓鱼分着过年吃了。
几人都很开心,有鱼吃了。
主要是抓鱼的快乐。
当二丫赶着驴车停在队长家门口时,村民们都向张二狗那边投来了目光。
他们已经听说了村里来了张二狗这么一个失忆的知青,只是还没有接触过。
好奇,也属正常之事。
不过马上,他们又把目光聚集在了鱼塘之内。
当他们看到了驴车上还有自行车后,更是有些孩子,年轻人上前围观,打量。
“二姐,狗哥你们回来的真及时,鱼塘刚放干水,就可以下去抓鱼了。”三丫见二人回来,开心的上前道。
张二狗点头,靠近鱼塘边查看,鱼塘很大,鱼也多,有很多的大鱼了。
最让他惊讶的是,鱼塘里时不时的冒出一只只大甲鱼。
十几斤一只的都有。
这可把他乐坏了。
把这么大的甲鱼拿到那边自己的农家乐去,那肯定会吸引一波顾客上门消费。
只是这是村里的集体财产,不可能给他的,还得做出一定的经济补偿才行。
然后他的目光在鱼塘里飞快的扫射,还看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说特别,也不特别,就是田螺,大河蚌。
这个年代,田间地头污染为零的情况下,这些食材到处都可以找到。
有一个超大河蚌,十几斤重,马上吸引了他的眼球,拿回去也是一道美食啊。
张二狗想了想,这事儿得找队长。
在村民们的眼中,鱼才是最重要的,田螺、河蚌、大甲鱼弄不好,其实不太好吃。
加上平时他们都能弄到,都不是那么重视。
而且池塘里面的大甲鱼也就那么十多只,真要分,村里这么多人也是不够分的。
所以是有机可乘的。
张二狗扫了一眼人群,见队长正和几个生产队村干部聊着天呢,就走了过去。
由于车上有三辆自行车,张二狗让二丫先把驴车赶到知青点的房子,等一下他要回去把车子卸车,放到屋内。
三辆自行车,两辆用麻布袋,干草遮盖住了,所以村民们以为只有一辆车,就没那么引起轰动。
陈大光见他过来,也马上笑着迎上道:“小张回来了。”
张二狗点点头,取出一支烟给他,并给点上才道:“队长,今天干鱼塘了。”
“是呀!年三十,养了一年的鱼,过年大伙就图个热呵,把鱼塘干了,鱼一分,三十能多盘菜,好好过个年,吃个年夜饭,剩下的明年招待招待拜年的亲戚朋友。”
“也对!”张二狗点点头,眼睛转了一圈:“队长,和你商量个事情。”
“小张,有啥事就直说呗?叔能帮你的一定帮。”
张二狗笑了笑:“我看鱼塘里有几只大甲鱼,大河蚌,田螺啥的,您是不知道,我平时就好这一口,所以我想要这些食材,是否能……”
“嘿!我以为是啥事了,就这小事你说一声就行,村里人平时就没少吃这些田螺、河蚌啥的,早就吃腻了,你不说要都没人去捡。”陈大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道。
“至于那几只大甲鱼,村里这么多户人,真抓了也不够分,我可以做主给你。”
张二狗大喜,这就太好了。
不过别把别人的方便当成随便。
农村人朴实,但又不是傻。
有心眼的人大有人在,真把人当傻子看那就失策了。
真闹起来并非好事。
人情世故这东西啥时候都有,适当的给一些补偿才能平息舆论。
张二狗寻思了下后道:“队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就算这些鱼货大家不稀罕,但也是村生产队的财产,我一个外来户,也没给村子里做什么贡献,白拿不好。”
“再说了,我也不能让光叔您难做人,所以我打算拿出一百块钱,您分一分给大家,算是我的一片心意,也算是给大家的辛苦钱,您看要得吗?”
“一百块钱?”陈大光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张,你哪里来的一百块钱?”
“再说了,就那么只甲鱼而已,哪要一百块,几块钱就够了。”
一百块太多了好不好。
张二狗忍住了笑,不过队长说的也是事实,这年头甲鱼确实不值钱。
没人卖,也不敢拿去卖,这可是投机倒把,会被抓的,为了几个钱,又不知外头的行情,他们情愿不抓,也不知道这个拿出去可以卖几个钱。
连黑市是什么,村子里的人都不知道,更别提做生意。
最远的地方,只去过乡公社的供销社买过东西。
很多老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山。
“不多不多,再说了,这么多人,少了不够分,多了我也没有,一百块钱,要分就分的均匀一点,只有每家每户都有份,大家才会觉得您办事公平,一碗水端平,谁都尊重您,您在村子里的形象也高大上不是?”
张二狗不等他多说,直接取出十张大团结,将一百块钱塞到了他的手里。
陈大光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十张大团结,一时没缓过来,手有些颤抖,也不多说,对他就更喜欢了。
会办事,有头脑,还会为自己和别人着想。
二话不说,陈大光拍了拍张二狗的肩膀:“行……小张,这事就交给叔,一定办的妥妥的。”
“那就有劳光叔了。”张二狗说完,取出了一包还没拆封的红塔山递了过去。
陈大光半推半就,还是收下了。
张二狗还有事情要做,也就先回去了。
把驴车上的三辆自行车卸车,一起放到屋子里面。
数个时辰之后……
陈大光说到做到,带着几个村民,直接把他要的鱼货一起送到他的门口。
除了那十来只大甲鱼,还有一桶大河蚌、一桶田螺,另外送了十几条大大小小的鱼给他。
鲫鱼、鲤鱼、大头鱼、还有草鱼。
张二狗也没客气,一并收下。
皆大欢喜。
下面,就是弄年夜饭了。
这个他已经和二丫商量好了,就在她家里吃。
本来陈大光是请他去他家一起过年的,但他还是选择了在二丫家过。
不为别的,就因为那天是二丫、三丫收留了他,这就是感恩。
这次,二狗亲自掌勺,打算给他们秀一手自己的厨艺。
今天,他啥也不想,就想好好的过个年,热闹热闹。
二狗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每年都盼望着新年快点到来,有新衣服穿,贴春联,家家户户放鞭炮,那时候生活条件虽然还一般,但一家人,聚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吃着丰盛的年夜饭,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们放鞭炮,从村头到村尾,从村尾到村头到处跑。
却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张二狗觉得年夜饭不香了,过年也不热闹了。
每每和亲戚朋友聚在一起,谈论的话题也变味了。
不是某某某,就是某某某……
总之一句话,怕你比富,嫌你比穷。
太穷了,别人欺负你。
太富了,别人眼红你。
这也许就是成年人的烦恼吧。
不但要承受生活上的压力,还要承受精神上的打击。
时不时,就会有锅从天上砸下来,防不胜防。
真应了那句话,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说起来他在那边的生活,这几年回乡创业,由于经营惨淡,加上疫情和父母、亲戚朋友的不理解,就没有好好过个年。
每年过年,就是鼻子不对鼻子,脸不是脸的。
母亲催婚,父亲的冷言冷语,亲戚朋友的好言相劝,村里人的闲言碎语。
所以每年过年,张二狗都过的不开心,但又无法摆脱这个境地。
除非他真的和家人断绝来往,当一个不孝子。
这是需要勇气的。
再者说,这对于父母有些残忍。
但有时,人又不得不为自己的生存而考虑。
父母毕竟是父母,他们有他们的生活和思想,不能改变他们,只能改变自己。
张二狗想过,但没做过。
也许只是想想,也许是已经长大了,也到了该自立门户的时候。
永远活在父母的阴影之下,就永远不会有成长起来的那一天。
总之看情况,并不是每个人的父母都是这样。
话又说回来,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只是他们对爱的方式方法不一样而已。
人生在世,不过区区几十上百载,活在当下,保护好自己,过好每一天,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二狗都二十九了,在那边还有半年过完年已经三十而立,如果已经娶妻生子,那么他早就和父母分家单过,不至于再让父母操这个心。
张二狗现在在1978有了第二个家,虽然这里没有父母,没有一大堆的亲戚朋友,但这个年也能过好。
二丫一家,就相当于在这个世界他的家人一样。
虽然这个年过的朴实无华,但是热闹,充满了欢声笑语。
这才是年,有年味。
少了套路,多了快乐。
小丫开开心心,穿上了新衣服。
二丫、三丫忙上忙下,笑容满面。
老王躺在床上,听着村里时不时的鞭炮声,原本苍白无力的脸上也绽放出了笑容。
张二狗为了过好自己在1978的第一个年,拿出了所有的食材,尽情的展现着自己几年下来积累的厨艺,刀工,使出浑身解数,起锅烧油,下锅出锅。
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做了满满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
小丫蹦蹦跳跳,开心的手舞足蹈,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弯儿。
“狗哥,今年你来放鞭炮吧?”二丫从卧室里拿出一大卷红色的鞭炮交到他的手中。
张二狗非常感谢的点点头,从二丫手中接过鞭炮,不知不觉间,他眼里有了泪光。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哭哭啼啼算个啥。”
但还有一句话,“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当二狗拿起火机,点燃鞭炮的那一刹那,火光绽放,“噼里啪啦”,他知道自己的生命燃起了新的火花,已经相信自己在1978有了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