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秦时大步踏入堂屋,一声怒斥:“放开她!”
钳制着小兰的那两人立刻松了手。
小兰已挣扎得精疲力尽,却在看到卓明月之时使尽全力爬起来,湿漉漉地扑进她怀里。
“小姐!”她到这时才哭出声。
卓明月抱紧了她:“没事了,不怕。”
薄言佩瞧着这情形,不慌不忙的站起身,不失恭敬地道:“叫秦大人脏了眼,是我的不是。可这毕竟是卓府的家事,秦大人要干涉一番么?”
说到底,小兰是卓家的婢女,有卖身契的。
薄言佩如今代管卓家,如何处置自家的下人,要打要杀,是不容外人置喙的。
官府亦管不着。
秦时看了眼相拥的两女子,对薄言佩道:“你卖我个人情,今后若需相助,秦某鼎力而为。”
薄言佩通情达理道:“秦大人若是买下了小兰的卖身契,我便也管不着了。”
听言,卓明月目光灼灼地看了秦时一眼。
买一个下人,这对秦时来说定不是难事。
卓明月见他神色犹豫,轻轻道:“秦大人,这钱当我借的,今后我做牛做马还你。”
秦时抿直了唇,沉默片刻。
“我先把人带走,过些天再来给钱。”
薄言佩笑道:“买一个下人才多少银钱,怎还有过些天的事儿?”
秦时不悦:“我难道还会赊你的账?”
“秦大人,我也可以不卖的,卖大人的人情才肯出手,”薄言佩语气平和的说道,“如此看着,大人却不诚心。”
秦时沉着脸色迟迟不语。
他手上没钱了,可当着这些人的面,他如何说出口?
卓明月察觉他的为难,问薄言佩:“多少银钱才能买下小兰的卖身契?”
薄言佩眸若幽海地望着她的眼睛,笑着说:“十五两吧。”
奴隶市场里一个姿色不错的婢女才十两左右。
她要得多了。
卓明月只怕她反悔,没有同她还价,当即从袖中掏出了钱袋子。
今日卖了那么多寝衣,堪堪凑够十三两。
小兰握紧了这钱袋子,冲她摇头。
“小姐好不容易有这么多钱,别为了小兰如此,不值得。”
卓明月没有动摇,轻声问秦时:“秦大人,可以借我二两银子吗?”
这点,他还是有的。
秦时掏空了钱袋,仅有的五两都塞到她手里。
卓明月却只拿二两,“多谢秦大人,明月今后会还的。”
哪怕做牛做马,她也要还上。
她松开小兰,把十五两银子递到薄言佩面前。
“嫂嫂,请把小兰的卖身契给我。”
薄言佩拿了银子,没有再发难,命人去拿卖身契。
只是等待的时候她随口提了句。
“明月啊,为何我说你衣服缺了一角,你就去树林里找?君朗死的那一日,你在树林里做什么?”
卓明月身子一僵。
原来那时嫂子便是故意的。
衣服根本没有破,她就是为了诓骗自己再进小树林。
秦时侧首看卓明月,只是一眼便收回目光,转而对薄言佩道:“夫人记性不错,卓五姑娘一事,夫人亦是如此敏锐。可惜夫人是女流之类,否则来廷尉府办案,也是不错的。”
看似赞扬,却隐隐有些讽刺的意味。
敏锐不是错,可对于家中各种事端过于敏锐,便不太寻常。
薄言佩没有解释的打算,笑得意味深长:“秦大人,你真的了解明月吗?”
秦时道:“这就不必外人操心了。”
待下人拿来了卖身契,秦时看过之后,对卓明月道:“走吧。”
没等他们走出这门口,薄言佩便道:“小兰是可以走,可明月是我们卓家的人,难不成想夜不归宿吗?”
小兰怕卓明月动摇,急急道:“小姐,纵使失了名声,也好过留下来。”
她经历这一遭,反反复复的被按在水中体会溺毙的恐慌,总算信了小姐的话,只恨自己当时不信,还要回这狼窝里来。
她怎么能舍得小姐再留在这样的地方,活在大嫂的手底下?
卓明月握紧小兰的手。
“我们走。”
秦时带她们去了一座府邸前。
“我家中不便,你们在这里借住些时日,我会再安顿你们。”
他说这些话时有些不自在。
小兰抬头看那巍峨牌匾上提的金色大字。
“康府?是康丞相府上?”
“不算是,这是康子意的府邸,”秦时解释道:“我与他是多年好友,这个忙他不会不忙。”
康子意,康丞相的长子,成婚之后便分府而居。
卓明月听说过他的大名。
父亲虽是文臣之首,康之意本人却连功名都不去考,一心做个闲散纨绔。
丞相恼极,怒极,却拿他无可奈何。
下人通报之后,康之意亲自来迎,一袭绯袍明烈,气质清绝,骨清神秀,他目光在秦时身后的两位女子身上微微一定,一双清湛的眼满是笑意。
“秦兄来我府上喝酒怎还自带姑娘?”
“这两位女子身世可怜,帮我个忙,照看她们些时日。”说罢,秦时向他介绍,“这位是卓四姑娘卓明月,这位是丫鬟小兰。”
卓明月垂首恭恭敬敬的唤了声:“康公子。”
“进来说话吧。”
康之意请他们往里走。
与那冷冰冰的将军府不同,康之意的宅子,入眼便是满目的花光潋滟,姹紫嫣红,亭台楼阁生长在花海之中。
小兰不禁小声轻呼:“小姐,你要是能看见便好了。”
她最心疼小姐的眼疾,看不见生活多有不便,也瞧不见这世间的多彩。
卓明月眼底沉静如幽海:“很多的花香,我闻到了。”
秦时听了这话,问她:“你能闻出几种?”
卓明月轻轻摇头。
“我知道那是不同的花香,却不知是什么花。”
秦时沉默一会儿,对她说:“等你能看见了,我在你的屋前种很多花,然后一一告诉你那都是什么花。”
卓明月烫红了耳根。
她怎能不想要别人对她好?
康之意早就注意到那姑娘的眼睛不对劲,故而丫鬟寸步不离的扶着她。
他不多问,也不想插嘴,却忍不住埋汰了句:“有点新意行不,别学我。”
这府里那么多花,便是他为夫人种下的。
秦时无语:“天底下就你一个男人能给夫人种花?”
“人人都做,我夫人就不稀罕了!”康之意很严肃的对他道,“你不能种花,但你可以绣花,绣各种各样的。要不要我叫个人来教你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