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这个人在大是大非面前。还能分的清楚的。”独孤彦云忽然冷笑道。
“但愿如此了。”秦勇也点了点头。这个范兴虽然为人方面是值得人钦佩的,但是为人却是太过迂腐。这一点不让人喜欢。
“好了,明日恐怕要迎接对方的进攻了,我们还是早些休息的好。”独孤彦云忽然说道:“今日养足精神,明日好杀敌啊!”
“独孤兄说的极是。”秦勇点了点头道:“不过,末将还是要上城墙上巡视一番的好,颉利可汗十分阴险,不能中了他的算计了。”
“如此就有劳秦郎了。”独孤彦云也不推辞,朝秦勇拱了拱手说道。
“不客气。”秦勇站起身来,淡淡的说道。当下两人分开,一人休息,一人去巡视城墙不提。
次日,一阵凄厉的叫声将独孤彦云从睡梦中惊醒,瞬间就听见外面鼓声隆隆而响,显然是颉利大军已经开始攻城了。独孤彦云不敢怠慢,赶紧穿上盔甲,领着亲兵朝北门城墙上飞奔而去。
刚刚上城墙,就见秦勇面色凝重,赵恭存满脸的愤懑之色,而范兴却是垂顿足的模样,心中一惊。不由得朝秦勇望了过去,却见秦勇望着城下指了指。
独孤彦云望了过去,却见北门城外,有无数的人影缓缓而来,这些人衣衫褴褛,仿佛是落难之人一般。独孤彦云睁大着眼睛,钢牙紧紧的咬住嘴唇,就是连嘴唇破裂出血都不知道。原来这些人不是突厥的士兵,而是中原的百姓,显然颉利大军突然南下,进攻中原,沿途也不知道攻破了多少城镇,俘虏了多少中原百姓,这些人都是被他们所俘虏,然后成为他们的奴隶,为突厥贵族而劳作。这种情况,每年都存在,但是像今日这般的却是很少见的。数以千计的中原百姓,被突厥人逼迫,朝胜州而来,显然是为了攻破胜州。看看这些百姓的后面,跟随这无数的突厥士兵,张弓搭箭,高楼望塔,缓缓逼近。只要胜州守军反击的话,就有可能误伤自己的百姓。难道大唐帝国的弓箭要对准自己的百姓吗?这一刻,就是独孤彦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由的仅仅的望着秦勇。在这里秦勇不但是天子门生,更是胜州的守将。独孤彦云之间建议权,没有决定权。
“命令弓箭手,准备!”好半响,却见秦勇面色阴沉,双目寒光四射,整个人都仿佛是一块寒冰一样,冷冷的望着城下,仿佛那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一样。
“放箭?”范兴双眼睁的老大,猛的站起身来,挡在秦勇面前,大声说道:“将军,为什么放箭,要知道城下的也是大唐的百姓啊!我大唐的弓箭怎么能用来对付那些无辜的大唐百姓呢?当今陛下以仁为本,将军乃是陛下之徒,岂能做如此之事来?”
“杀不杀他们,其实都得死的。”赵恭存深深的叹息道:“被突厥人**而死,还不如被我们射杀而死,死在我们手中,最起码比死在突厥人手中的要好。”
“荒谬!”范兴猛的站起身来,大声说道:“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呢?我们又有何权力去决定他们的生死呢?”
“他们若是不死,这胜州城恐怕就会被突厥人攻破,到时候,城内的百姓又该如何是好呢?真是迂腐。”独孤彦云冷哼道。
“这个?”范兴思索道:“反正这些是不能死在我们手上的。否则日后那些御史言官,史书之上也不知道会如何记载我等,难道你们能承受住的这种骂名吗?”话音一出,赵恭存和独孤彦云顿时寂静无声,不管是各种理由,他们都有话来反驳,唯有这句话是没有办法来反驳的。青史留名不管是文臣也好,武将也罢!都追求这种事情。以弓箭来射杀己方无辜百姓,不管怎么样,历史上恐怕都不会有好的记载的。
“若是如此,我秦勇一个人担着,我奉大将军防守胜州,那么胜州之事就是我说了算,传命,放箭!凡是在射程之内的,无论是汉人也好,还是突厥人也好,都是敌人。给我放箭。”
“放箭!放箭!”独孤彦云双眼一动,猛的也被惊醒了了。是啊,他是奉命来胜州的,是来防守突厥人的进攻的,若是胜州丢失那就面对这军法的处置,射杀无辜百姓固然不对,但是这些无辜百姓有可能使得胜州陷落,这个时候,若是不下狠手。恐怕到死的时候,死的就是自己了。到那个时候,史书上会给自己留下姓名吗?也许会,也许不会。这些自己都看不见了,既然如此,何不拼死一搏。
随着两位将军的一声令下,城墙上的守军们再也不敢等待了,纷纷张弓搭箭,就朝城下射了过去,瞬间,空中现出一股黑色的烟云来,从空而落,砸在城下,顿时惨叫声一片,城下的百姓,甚至还有有些躲在其中的突厥人也纷纷被射死,连一点反抗都没有。城墙之下,伏尸无数,鲜血染红了城下的土地。
一轮箭雨过后,整个战场上一片寂静,城墙上的士兵也纷纷放下手中的弓箭,城外的突厥大军中的勃帖也惊讶的望着城墙上的众人。他也是没有想到,唐朝的将领居然如此心狠。能张弓搭箭射死自己的同胞。
“真是一个狠人,连自己的人都敢杀。”勃帖好半响才叹了一口气,忽然又冷笑道:“你既然连自己人都敢杀的话,那就让你杀个够。来人,将这些羔羊,压着他们到城下,然后向城上的守军们喊话,告诉他们,让他们赶快投降,否则的话,每一个时辰。杀一千人,并且还会掘了他们的祖坟。一旦城破,就会屠城,若是他们能投降的话,等我们攻破城池,就会对他们秋毫无犯。”
“是!”亲兵驱赶马匹,在大军中传下命令来,瞬间就传来一阵阵狼嚎之声,就见一对对突厥士兵,押解这被俘虏的汉人们,让他们跪在城下,面对胜州城。
“禽兽,畜生。”范兴猛的一下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抓住秦勇,恶狠狠的说道:“难道陛下交出的都是如同甘冲一样的人物吗?都喜欢乱杀无辜百姓吗?”
“能救的一城百姓,就是你们将我射死,我也愿意。”秦勇面色冰冷,冷冷的说道:“范大人若是看不惯,大不了,可以上书陛下,让陛下来处决了我。”
“你以为我不会吗?”范兴冷哼道。
“看,他们是想干什么?”独孤彦云忽然指着城下说道。众人连忙朝城外望去,就是范兴也没有教训秦勇的心情了,也朝城下望去。
“不好,他是在威胁我们了,这该如何是好?”赵恭存这下也着急了。众人正在奇怪之时,果然听见城下一阵喊话声。
“城上的唐朝将军们听着,若是你们再不开城投降,我们每个时辰会杀一千人,人杀完以后,就会将城外的祖坟掘开,一旦破城之后,就会屠城。若是开城投降,我们将军保证对城内的百姓秋毫无犯。”
“这些人真是恶毒。”独孤彦云猛的一掌拍在城墙之上。在这个时代,掘人祖坟是相当阴损的行为,除非双方有不共戴天之仇,否则的话。这种行为也是被人所诟病的,而被掘了祖坟的人家,也会拼死保护自己的祖坟不被他所掘。
“这如何是好?”范兴面有愁苦之色。城外的百姓很少是与胜州有关系的,所以,那些胜州的守军能够硬下心肠来放箭,但是若是对方要动城外的祖坟的话,那就不一样了。恐怕胜州守军们也不会因此而听命的。
“将军,这下可不就不妙了。”赵恭存皱着眉头说道。
“有什么可怕的,难道他们能真的攻破城池来屠城不成?”秦勇面色冰冷,冷哼道:“至于城外的祖坟,只要待大将军击败颉利,到时候再重新修建就是了。本将军家的祖坟在哪里,本将军都不知道。”赵恭存闻言心中现出一丝苦笑,眼前的这个将军打仗是不错,可惜的是,却不怎么知道人情世故啊!
“将军,如今如何是好,还请将军示下。”范兴站起身来,脸色苍白,好像在这一瞬间,范兴苍老了不少。只见他双目冰冷而无情,正冷冷的望着秦勇。
“这些人留在突厥大营之中,也都是一个死字,甚至连想死的权力都没有,眼下被对方所杀,也是幸事,我们是没有办法的。大人不会是想让我的大军冲出去吧!那就是在找死。”秦勇声音低沉,嘴角却是露出一丝苦笑来。
“那城外的祖坟呢?”范兴嘴唇直哆嗦又问道。
“待大将军击败颉利之后,再行安葬就是了。”秦勇叹了口气道:“范大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还请范大人谅解。”
“嘿嘿,本官能谅解,但是不知道城内的百姓们会不会谅解。”范兴冷笑道:“你看看这城墙上的数千士兵,他们都是胜州的府兵,他们能不能理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本官先下去了,这里秦将军为主将,要不要本官也是无所谓的。”说着也不理睬秦勇的喊叫,径自就下了城墙。
“走吧!我们也下去,他们今天是不会来进攻了。”秦勇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这些东西都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的。独孤将军,这里就交给你了,凡是进入我弓箭射程之内的,无论是谁,都绝对不能容情。”
“将军所言甚是,突厥人这么做就是恐吓城中百姓,逼迫将军投降。”赵恭存也出言说道:“将军此举虽然能让他诟病,但是在军事方面来看,将军这样做是没有错的,城外的人虽然凄惨,但是却是人数稀少,不能与胜州的百姓相提并论,城外的坟墓虽然都是城内百姓的祖坟,想想,若是胜州城被突厥人所占领,这些人就会成为突厥人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人所为,就算撤走的时候,也被会带到异国他乡,哪里还有时间回来收拾祖坟上的枯草呢!只要是人活着,那就是希望。人若是死了,则是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先生所言甚是,不过虽然先生是这么想的,可是范大人可不是这么想的。”秦勇叹了口气道:“他是一城使君,他的想法也是没有错的,但就是大局观差了一点。与突厥人谈信用,这与禽兽说话又有什么区别。当年天子和颉利可汗两度盟约,都被对方轻易的撕毁,更何况与他一个小小的刺史谈信用,这个所谓的保证也不过是废话而已,只要城门一打开,哪里还有范大人说话的余地。这个范大人太过天真了。”
“其实将军,这些都不是可怕,可怕的是胜州城内的百姓啊!胜州在黄河南岸,不像丰州那样,每年都有突厥人前来袭击,这里的人很奇怪,对突厥人的憎恨远在边境百姓之下,更何况,这些人对突厥人还是抱有一线希望的,一听的对方将对城内百姓秋毫无犯,恐怕心中有所动啊!”
“真的会有这种情况?”刚刚准备上马的秦勇猛的将脚收了回来,惊讶的望着赵恭存道:“胜州可是关系重大,大将军的一盘大棋,这胜州可是在其中起着重要的作用的,大将军冒险让我领万余骑兵救援胜州,就是为了我们能以胜州为依托,不但要拖住对方一定的兵力,在关键的时候,还要守住黄河渡口,再不济也要毁掉黄河渡口,将突厥人困在长城以内,加以消灭他们。”
“大将军真的是这么想的?”赵恭存面色也是一变。
“应该如此。”秦勇点了点头道:“否则大将军也不会这么做了,万余骑兵,可不是那么容易训练的。我等战死是小,一旦坏了大将军的计划,那可就不妙了。朝廷一次性调遣五十万大军,就是了击垮颉利的,一劳永逸的解决来自北方草原的威胁。如今颉利深入中原,在我们的地盘上打仗,后勤粮草就不用担心了,若是让他们深入草原,那可就不妙了,听说当年汉武帝和匈奴人决战的时候,动了无数人参与了那场战争,虽然最后在卫霍两位名将的带领下,击败了匈奴人,但是汉朝的实力也因此折损了大半。陛下就是因为这个考虑,才会在这个时候动决战的。这胜州是否存在就是其中的关键了。”
“若是如此,这胜州可就不能失去了。”赵恭存点了点头,道:“将军也已经劳累了一天了,暂且歇息片刻,这胜州城还得靠将军呢!”
“好,长史大人请自便。”秦勇点了点头。如此方上了马,朝驿馆而去。却不知道身后的赵恭存面色阴沉。
“去刺史府!”赵恭存想了想,咬了咬牙齿对身边的随从说道。说着就翻身上马,却是去刺史府准备找范兴商议了。
“这是怎么回事?”那赵恭存刚刚到达刺史府,就见刺史府前围满着百姓,当下面色一变,赶紧问道。周围的亲随不敢怠慢,赶紧从马上跳了下来,跑到人群中去打听一番。好半响才跑了回来,走到赵恭存身边轻轻的说了几句话。
“胡闹!快,去见使君大人。”赵恭存面色一变,赶紧命人在人群中拉开一个口子,自己趋马就朝刺史府内闯了过去。
“使君大人,我有话说。”刚进刺史府,赵恭存就大声嚷道:“使君……咦!”
“见过长史大人。”只见府衙之内,有十数人站起身来,朝赵恭存行了一礼。
“诸位免礼。”赵恭存认识这些人要么是乡里德高望重之人,要么就是胜州城内的小世家、小宗族的族长,或者是一些年长之人。官府是胜州的明势力,当然是排在前面的,但是这些人,却是胜州城中的暗势力,其权力丝毫不亚于官府。这个时候联袂而来,让赵恭存心中极为警惕。
“长史,请坐。我们且听听乡亲们有什么想法。”范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
“使君大人,我有机密事,要与大人商议。”赵恭存见状,心中更是焦急了,赶紧说道。
“先听听在坐的诸位是怎么说的。”范兴脸上现出一些兴奋之色来,他是寒族出身,得长孙无忌的举荐,才入了官场,只可惜的是,刚刚深入官场上的他,迎面而来,就是打击,那些长安城的贵族们,对自己这个不是正途出身的寒族官员鄙视至极,就是连上朝的时候,周围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愿意和自己站在一起。在三原,受那些当地大族世家们的欺负,这些人联起手算计了自己一道,好不容易,到了三原,这些城内的世家也是一样,对自己的决定是再三阻挠,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但是今日这些人来了,是来求自己的。这让范兴很是高兴。
“大人,如今这胜州已经被突厥人团团围住,我军虽然有万余人,但是这胜州到底是城小,恐怕是阻挡不住突厥人的进攻啊!不知道朝廷的大军什么时候才来救援胜州啊!”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眼珠滴溜溜的转动起来,望着范兴和赵恭存说道。
“大将军李靖已经领着五十万大军前来,想必不久之后,就能赶到胜州城下,将颉利大军赶出大唐境内了。”赵恭存不待范兴说话,抢先回答道。
“不过,我等听说,如今大将军的军队被阻挡在胜州河滨城外三十里处,颉利也率领着数十万大军与之对阵啊!我胜州城墙残破,这能支撑到大军的到来吗?哎,兵祸连连,我等这些百姓也死伤无数啊!”有一个老者深深的叹息道。赵恭存闻言冷哼哼的朝范兴瞪了一眼,这种情报这些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也只有范兴透露出去的。果然那范兴见赵恭存望着自己,脸上也露出一丝尴尬之色来。
一个老者颤巍巍的接着说道:“哎!老夫也是即将入土的人了,没想到到了临死的时候,还要让祖宗蒙羞,让祖宗的尸骨抛弃在外,实在是该死啊!”
“这个,诸位乡亲,我范兴虽然是胜州刺史,但是此刻,防守胜州的却是秦将军,秦将军乃是陛下亲传弟子,受大将军之命,前来镇守胜州,他所做的决定,就是本官也无法反对啊!”范兴也长叹道:“诸位但请放心,又秦将军在,这胜州是攻不破的。至于诸位祖先坟茔,待突厥大军走后,本官自然会帮诸位修建好的。”
“大人,听说那突厥人说,只要我等开城投降,他就能秋毫无犯?”一个胖乎乎的家伙故作神秘状说道。
“胡说。”赵恭存再也忍受不住了,他认识那个胖子就是胜州最大的马贩子,最是为富不仁的家伙,出没在边境之地,做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当下忍不住冷笑道:“与突厥人谈信用,那与禽兽说话又有什么区别。你们难道真的以为,突厥人会守信用吗?”
“哎,守信用也罢,不守信用也罢!最起码比破城后屠城要好吧!”一个满头银的老者沉声道:“长史大人,老夫且问你,凭借你手中的人马,不知道可能守住破旧的胜州城池,嘿嘿,恐怕是守不住吧!既然如此,还不如投降来的好点,最起码能保证一城百姓的性命。若是对方不守信用,与屠城又有何区别。”
“老大人说的极是。”那个胖子马贩子也拍手道:“我经常出没在突厥部落之中,知道他们对狼神很是信仰,不若让他们以狼神起誓,对我胜州城秋毫无犯。这样的话,我们就打开城门,保住胜州数万人口的性命。诸位以为如何?”
“眼下也只有如此了。”一干人等也纷纷点了点头。
“诸位,你问过我等吗?问过秦将军了吗?”赵恭存面色阴冷,忍不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