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意欣以前还不知道这件事,此时听见齐老太太说,想走上官家的路子,为齐大老爷谋考试院院长一职,心里很不情愿,站在一旁想开口,却被齐老太太用眼神堵了回去,只好闭嘴,让齐大老爷先说。
齐大老爷听齐老太太说得振振有辞,自己再想一想,也不无道理,心里的闷气和恐慌消散大半,笑着寒暄两句,就对在一旁肃立的齐意欣点点头,问道:“你的胳膊怎么啦?”过了这么久,才看见齐意欣的左胳膊用纱布吊在脖子上。
齐意欣敷衍了两句:“不小心拉伤了筋,宋大夫嘱咐要好生保养,索性就用夹板吊几天。”
齐大老爷就对齐意欣的丫鬟蒙顶和眉尖嘱咐两句,便带着翠袖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等齐大老爷走了,齐意欣才对齐老太太问道:“祖母,您真的打算托上官家说项,为大老爷谋考试院院长一职?”
齐老太太领了齐意欣来到内室,遣退服侍的下人,只她们两人留在屋里,低声问她:“你能不能想法子跟你谊母上官夫人说说?看看能不能成?——你爹虽然经商不成,可是做官着实有几分能耐,当年大齐朝的时候,他也是中过举的。若不是大齐朝没了,他早就中了进士,做官去了。”
齐意欣在心里不以为然。不过她也能理解齐老太太的心态。——做娘的总是相信自己的孩子是好的,能干的。若有不好。一定是别人带坏了他。若不能干,一定是生不逢时。总之不是自己孩子的错。
“祖母,如今我和上官七少退了婚,上官七少今儿早上坐船去了外洋。您真的以为,上官家对我就一点芥蒂都没有?还能帮我们这么大人情?”齐意欣试探着问道,看齐老太太对这事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齐老太太拿起水烟袋吃了几口,皱眉道:“这些我也不是没有想过。算了,就当我没说吧。你赶紧跟顾二少订婚,你爹就消停了。不会再烦我了。”
齐意欣笑了笑。——不会烦齐老太太,大概就会去烦顾远东去了。
不过想起顾远东不怒自威的样儿,齐大老爷估计也没这么大胆子天天去烦他。
“好了。你大哥和大嫂明儿就回来了,我已经嘱咐人去给他们打扫院子,安插用具。你再去帮着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的,去跟你二婶说一声,让她赶紧添上。”齐老太太说完话,便让齐意欣下去了。
齐意欣福身行礼,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先去齐意正以前住的院子瞧一瞧。
那里离齐意欣的院子不远,七间正房,另有耳房、隔间和净房。东西厢房,后排有后罩房,给丫鬟婆子住,比齐意欣的院子要宽敞许多。
齐意欣走进屋里细细打量,见门帘椅垫。还有床上榻上的铺盖都换了新的,桌子椅子都擦得蹭亮。多宝格上也摆了几样古董,内室有大衣橱和穿衣镜,还有靠墙一排箱笼,还是齐意正给裴青云成亲的时候置办的嫁妆。
窗户上贴着喜庆的窗花,垂着大红撒花软帘。屋里的蝉翼宫灯明亮柔和,四角放着炭炉,已经烧起炭来。
齐意欣鼻子抽了两下,打了个喷嚏,对蒙顶道:“去把我屋里的银霜炭给大哥大嫂这边拿两袋子。这里的炭气实在太熏人了。”
蒙顶和眉尖忙应了,催着齐意欣回去。
齐意欣回到自己的院子,看见东西厢房都黑着灯,有些怅然,站在回廊上呆。
以前叶碧缕住在东厢房,裴青云和裴舅母住在西厢房。一到天黑,院子里回廊上掌灯,各间屋子也是灯火通明,不像现在,只有她的屋子是有亮光的。
齐意欣便吩咐小丫鬟道:“去把回廊上的灯都点起来,还有东西厢房,都要掌灯。等我睡了,再把灯熄了。”
小丫鬟应了,忙去操持不提。
齐意欣回到屋里,倦极而眠,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齐老太太就使人去码头上接齐意正和裴青云。齐二太太使人去接裴舅母过来过年。
裴舅母先到,本来要安置在齐意正和裴青云的院子里。裴舅母去齐意欣那里坐了坐,就执意要搬到齐意欣这里来,给她做伴。
齐意欣十分不好意思,可是裴舅母振振有辞,说齐意正和裴青云还是新婚,她一个丈母娘,在那边住着实在不方便,求齐意欣收留她在这里住几天。
齐意欣知道裴舅母是看她太孤单,才过来相陪的,心里很是感激,却说不出来,只是乱着让人给裴舅母收拾以前住的西厢房,拿新的铺盖,烧炭炉,派使唤的丫鬟婆子,忙忙碌碌,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齐意正和裴青云这时也被从码头接回来了,一家人彼此见过。
齐意欣留神看裴青云,见她完全养过来了。以前肤色黄黑,现在却是又白又嫩,又因要做母亲了,脸上的肤色似乎要透出光来,艳光四射。——就算是赵大小姐在跟前,也要相形见绌了。
齐意欣上前行礼,笑着叫了一声“大嫂”。
裴青云忙上前揽住她,笑道:“妹妹这样客气,可折杀我了。”说着,让人给屋里众人奉上礼物。
齐老太太笑呵呵地命人收下,就道:“你们刚下船,先回去自己屋里收拾收拾,我让人把午饭给你们送过去,吃完就在屋子歇一歇,晚上大家再一处吃饭吧。”
齐意正和裴青云求之不得,谢过齐老太太,带着丫鬟婆子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齐大老爷本想着跟儿子交流一下为官之道,也没有机会,只好先放下这一边。跟齐二老爷去打理除夕祠堂祭祖事宜。
上官家的大宅里,上官辉是跟齐意正和裴青云一条船上回来的。
回到家,他才知道上官铭昨天就离开东阳城,去外洋留学去了。
上官铭同齐意欣退婚的消息,他也在《新闻报》上看见了,而且他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是很惊讶。只是多安慰了上官简氏和上官老爷几句,便说起三月份跟叶碧缕大婚的事,才让上官简氏的心情略好了些。
赵素英这几天趁过年。赵家庄上人人忙乱的时候,抽空到东街青城里的小院,来见赵素宁。给她带了些年货,和一套新衣裳、新饰。
赵素宁被关在地窖了这么多天,慢慢从当初在小花枝巷的恐慌中恢复过来。王妈妈对她不错,除了白天不让她出来,别的方面,都没有亏待她。吃的用的,都是和以前做小姐时差不离。
自从安定下来,赵素宁就在盘算脱身之事,只是小花枝巷的那一幕,至今让赵素宁心有余悸。不敢越雷池一步,乖乖地在地窖里待着,反复琢磨自己的一言一行,到底是哪些地方露了马脚,又有哪些地方。可以挽回。
赵素宁这样听话,王妈妈很是可怜她,又想着不能将事做绝,所以趁赵素英不在的时候,深夜也放赵素宁从地窖里出来,到院子里透透风。
赵素宁知道这里有赵素英的人手。别说看门的老王头和他的儿子王新,就连王妈妈,赵素宁都不是她的对手,所以暂时也死了要逃走的心,安心在这里住下,慢慢观察周围的情形,伺机而动,以图后事。
赵素英来看她的时候,正是腊月二十九中午。
赵素宁一个人在地窖里吃了一碗米饭,一碗鲫鱼豆腐汤,还用了几筷子腊肠和火腿,胃口比以前好多了。
王妈妈将碗筷收拾出去,便道:“大小姐,二小姐来看你了。”
赵素宁拿了本书,歪在床上看,也不答话。
王妈妈叹口气,轻声道:“大小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小姐还是对二小姐客气些吧。”
赵素宁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两排扇子一样,在脸上投下阴影。肤色因为终日不见阳光,更加雪白如玉。
王妈妈看见赵素宁这幅样子,忙转开头,低声又劝了一句。
赵素宁终于放下书,走到桌旁坐定,道:“她想来就来,难道这里谁还能拦着她?”
王妈妈忙上去传话。
赵素英从地窖的台阶一步步走下来,四处看看,见这里被王妈妈布置得还不错。虽然是地窖,但是四角有炭炉,烘得暖暖的,炉上坐着热水壶,既能烧热水,又能防止炭气中毒。地窖里面想是经常通风,空气还不错,没有那股中人欲呕的闷气。
“姐姐,我这个妹妹,对你还不错吧?——你看,这里的布置,跟你在赵家庄的闺房差不多。”赵素英笑嘻嘻地道。
赵素宁目光平静地看着赵素英,淡淡地问道:“你这次来,有什么事?”
赵素英本还想东拉西扯一番,见赵素宁不想多谈,自己也觉无趣,便直言了当地道:“上次你说,李家解套,要靠李姑太太,你可说的是实话?”
赵素宁轻笑一声,道:“真也罢,假也罢,你就真的相信我是死而复生之人?——如果我跟你说,我其实没那么大神通,不过是在外洋的时候,有过一次奇怪的际遇,做了一场跟未来有关的怪梦,这才有了这些机缘巧合,你信还是不信?”
赵素宁仔细想过,自己是重生者这种事,这个世上根本就没人有证据来证明。是与不是,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就算是赵素英,当初是信了,可是时间长了,恐怕对自己的说法也是半信半疑。
赵素英狐疑地看着赵素宁。她知道自己这个姐姐,性子和善绵软,更不会说假话。而上一次,她逼问她是不是死而复生之人,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难道说,还有第二种可能?
“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你再跟我躲躲闪闪,我可没有那么大耐性,直接送你去窑子接客!”说着。赵素英抬手就抽了赵素宁一个耳光。
赵素宁被抽得滚到地上,斜眼看着赵素英道:“有本事,你就送啊!——你毁了我,有赵家所有人跟我一起陪葬,我一点都不亏!”
赵素英吃了一惊,下意识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以为是跟赵素宁知道的“未来”有关。她已经很确信赵素宁能够预知未来。至于她为何能预知未来,却是赵素英一直不确定的事。也许是死而复生。也许是如同赵素宁刚才所说,她有奇遇……
赵素宁从地上爬起来,趁赵素英不备。也回手扇了赵素英一个耳光,冷笑道:“想知道吗?——想知道就别还手!”说着,又对着赵素英左右开弓。连扇几个耳光,打得赵素英脸上都红肿起来。
“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赵素英大怒。赵素宁现在就是她砧板上的肉,居然还有敢还手的时候!
赵素宁正要去叫王新过来拿鞭子抽赵素宁一顿,赵素宁已经冷冷地道:“你敢再折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叫你鸡飞蛋打一场空!——还记得那份船坞合同吗?上面可是写的我‘赵素宁’的名字,画的是我的押!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赵家就只能干看着船坞泡汤。到时候,赵家负债累累,今日李家的窘迫,就是明日赵家的写照!”
赵素宁被关在这里。成日里无所事事,天天就在琢磨自己有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反制赵素英。她想了好久,才想起自己从顾远东那里要来的船坞合同。
顾远东因对她心怀愧疚,将船坞合同写上她的名字。意味着她才是那份工程的真正所有人。
赵素宁在国外八年,也念过不少专业,虽然学得不精,但是都有涉猎。现在新朝政府的很多东西,都学自外洋,特别是政府合同。更是跟外洋的一模一样。所以赵素宁很清楚,那份合同,有怎样的法律效力。
赵素英一时有些不适应赵素宁突然强硬起来的样子,一手捂着脸,眼神闪烁地看着赵素宁,一言不。
赵素宁终于觉得有些扬眉吐气,可是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脸酸心硬。若是自己做得太过,激得她不管不顾起来,自己也是要吃一番苦头的。
所以打了一巴掌,还要给块枣吃,才能拖延时间,寻找机会,让人救自己出去。
赵素宁便又笑着道:“你看上了李绍林,想嫁给他,是不是?”
赵素英回过神来,看着赵素宁道:“这不关你的事,我只问你,李姑太太出事之后,李家是不是能脱困。”
赵素宁回到床边坐下,拿起自己刚才在看的书,一边翻,一边轻飘飘地道:“当然。李绍林还有大出息呢。若是你能帮助李家解套,再嫁给李绍林,你就是这江东二十郡的郡守夫人了。”
赵素英沉默了半晌,道:“现在已经取消郡制,划归省级了。江东二十郡,统一归为江东省。”
江北八郡,是江北省。江南八郡,就是江南省。
大都督依然掌管军事,可是民事,已经划归行政长官——省长掌管。三省的省长又统一归政务处管辖,是政务总长上官辉的下属。
赵素宁没有在意,轻笑一声,道:“那不正好?恭喜你做省长夫人,可以同大都督夫人平起平坐了。”
赵素英心里一阵激动,忙道:“若是此事能成,我立时放你去外洋!”
赵素宁放下书本,正色道:“你可敢誓?——若是我助你成为江东省省长夫人,你就放我去外洋。”
赵素英忙举起右手,道:“我赵素英在此誓,若是我能嫁给李绍林为妻,做江东省省长夫人,我就放姐姐赵素宁离开东阳城,去外洋定居。——如违此誓,今生死于乱枪之下!”
赵素宁手里的书本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赵素英看见赵素宁的样子,以为她又被自己吓住了,心里得意起来,笑着道:“怎么样?我亲爱的姐姐?你这可信了我吧?——快说,我到底要怎么做?”
赵素宁眼神奇特地看着赵素英,道:“你自己比我聪明万倍,为何要相信我的话?”
赵素英语塞。她当然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赵素宁,自从她回来之后,自己连连吃鳖,根本就跟没头苍蝇一样。——只有控制了赵素宁,她赵素英才有戏可唱。
不过赵素英最遗憾的,还是那份京城和东阳城两地的船坞合同。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那份船坞合同居然是直接签给“赵素宁”,而不是赵家的家主!
这份合同对她们姐妹俩来说,都是一柄双刃剑。
赵素宁因为那份合同,陷入死地,又因那份合同,有了一线生机。
赵素英因为那份合同,得以让赵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追查赵素宁失踪的真相,同时又因那份合同,让她不敢真的对赵素宁下杀手。
姐妹俩在小小的地窖里对视,心里冉冉升起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过年之后,赵家得到船坞合同的事,会天下皆知。皆时李家会陷入债务危机。等李家最艰难的时候,你去找李绍林,跟他说,只有李姑太太出面,才能解李家之局。——这是第一步。”赵素宁一步一步开始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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