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妲娜起床,急匆匆地跑出院子。
找到熟悉的大石头,然后在大石头后尿尿。
很大很圆的月亮挨着地平线,莹莹散着冷光。
地平线上坐着一个孤独的身影。
降初睡不着。
今晚的月色很好,吸引他出来看月亮。
阿妈说东唐的月亮和西原的月亮是同一个,那么雅拉高原的月亮和南迦高原的月亮也是同一个吧。
阿妈很喜欢看月亮,常常就着一盏清茶整夜整夜地赏月。
阿妈说,在东唐,月亮代表故乡和故乡的人
阿妈睡不着,看月亮,其实是在思念故乡的家人。
可怜阿妈到死都没有回到她日思夜想的故乡,也没见到故乡的亲友。
“姐姐睡不着呀!”
冷不丁一个温软的小东西扑到他的背上,两只细细软软的胳膊夹在他脖颈两边,她手里捏着两把野草,搔得他脸颊和脖颈痒痒的。
妲娜靠着花大水姐姐坐下,“我也睡不着嘿嘿。”
然后打了一个绵长的哈欠。
降初:……
“武先生说东唐人赏月要配点心和美酒,家里没有点心,酒又在贡叔屋子里。但我带了这些东西来!”
妲娜掏出一条牦牛肉干,塞到花大水姐姐手中,“别客气,啃!”
“要是咸了干了,就嚼这个!”妲娜举起两把草。
降初要收了她的草。
妲娜连忙解释:“这些是没毒的,我在雅拉府为奴时渴了没水喝,嚼的就是这个。”
“汁水挺多的,就是有点涩口。”
好吧,降初不收她的草。
妲娜动了个小心思,其实这是两把不一样的草。
一把没毒,但涩口,是花大水姐姐的。
一把有毒,但甘甜清新多汁又爽口,是她为自己准备的。
没毒的这把草主要给有毒的这把草打掩护,要是花大水姐姐愿意嚼也行,反正她这段时间积累了许多丸子。
很大很圆的月下,“咔擦咔嚓咔咔嚓嚓!”
妲娜两颊鼓得圆圆的,歪头看花大水姐姐吃得很斯文很优雅。
她一直觉得花大水姐姐的吃相和刚来高原的武先生是同一种风格。只是一年多过去了,武先生越来越不像当初的自己,现在又忙着练兵和教书,吃相愈发豪迈,难得斯文优雅一回。
唯一能说话的嘴忙着吃,大鸟飞过都静悄悄的,显得她吃东西的声音很吵。
花大水姐姐也真是的,怎么光看不吃啊。武先生说了,赏月的风雅就是边赏边吃,说说笑笑。
“啊——”妲娜支起一撮野草,送到花大水姐姐嘴边,要喂她。
降初不想吃,歪来歪去地躲,妲娜歪来歪去地送。
没办法,只好吃下她送来的野草。
不吃不打紧,一吃吓了一跳。
这草也太好吃了吧,甘甜清新多汁又爽口,不像妲娜说的涩口。看来,是妲娜吃过更多更美味多汁的草,才觉得这草涩口。
降初张嘴,示意还要吃。
“姐姐喜欢吃这草呀,都给姐姐吃!”妲娜十分大方地投喂,她不喜欢吃这种草,她还是比较喜欢有毒的毒草,而且她还有一大把美味多汁的毒草。
喂着喂着……“哎呀错了错了,这是我要吃的草,有毒嗒,快吐出来!”
降初:(⊙ˍ⊙)!!!
“砰!”降初倒下。
“花大水姐姐!花大水姐姐!你还好吗?”
夏天的草原草和泥土都被太阳晒干了,躺起来有点硌背。降初背不舒服,腰上还坐着一脸担忧的妲娜。
奇怪的是妲娜能举牦牛,能拔大树,但不重,轻盈得像一片羽毛。仿佛只需他轻轻一顶,就能把她颠得高高的。
“花大水姐姐!花大水姐姐!”
妲娜背后是一轮很亮的圆月,妲娜每一丝头发都染上了月光,整个人似在发光,她脸上的担忧与急切是真诚的。
虽然他吃了很多毒草,但其实没有怎样,就是喉咙热热的。
夜很静,月色很美。降初忽然发觉这是一个坦白的好时机,坦白他的身份,还有他的性别。
他捉住在他脸上乱摸乱拍的手,望着她的眼睛,笑道:“阿巴阿巴!”
“阿巴阿巴?”
“阿阿巴巴?阿阿阿阿巴!”
好惊恐好可怕,他为什么说不了话?
相比降初的花颜失色,妲娜惊喜得不得了,“姐姐你能说话了!”
她因为吃过百毒不侵丸,所以百毒不侵,吃了不认识的毒草也不知道它毒在哪里,有多毒。
花大水姐姐的哑病连鸡桶都治不好,这毒草倒是有用,竟让花大水姐姐发出声音了。真是好东西啊!
想到这里,妲娜默默收回手心的健体丸。
“就是声音有点粗。”
妲娜抓起一撮毒草,“姐姐再嚼点吧,也许再多嚼些就能说话了呢!”
降初无语,咬紧牙关,说什么也不吃。
第二天,妲娜牵着花大水姐姐去忘愁垭,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在忘愁垭的每一个人。
“察察大叔,花大水姐姐会说话了哦!”
“阿巴阿巴。”
察察头人怪异地嗯了一声,嘴巴笑,眉头皱:花大水姑娘为什么叫我阿爸?我儿子还不会喊我咧。
“强噶大叔,花大水姐姐会说话了哦!”
“阿巴阿巴。”
强噶拧眉,一边桀桀笑,一边点头:花大水姑娘这人真有意思,见人就叫阿爸,还一下叫了两声。
妲娜领着花大水姐姐一一给每个人打招呼,一打一个不吱声。
一开始大家都很奇怪,花大水姑娘为什么见人就喊阿爸,男女老少都喊两声阿爸,后来发现原来花大水姑娘只会发出这个声音,听煮饭的老阿嬷说她已经转世的哑巴奶奶就是这样。
达嘉:“至少能发出声音了,比之前什么都说不出来强多了。”
卓玛点头,很赞成达嘉。“就是……就是声音有点粗。”
妲娜捂住花大水姐姐的耳朵,悄声道:“他们也这么说,别让花大水姐姐听到了,我怕她伤心。”
降初:……
夕阳西下,白骨草原外。
平巴阿使又完成了一天的唱跳,又累又热,只觉全身都要散架了。
瘫着,要他的小神侍们将他抬回去。
小神侍们也累了一天,晒了一天,还要抬着他们重重的阿使。不禁腿软,一个踉跄,平巴阿使摔了下去,腰硌到一块大石头,疼得他哎哟哎哟地嚎。
回去了,把浸了酒的帕子点燃,按到腰上的大包上揉。
揉了大半夜,也嚎了大半夜。第二天还趴在床上直喊痛:“快去告诉老爷,我实在起不来了!”
每个高原只有两个神侍能尊称一声“大神侍”:一个阿巫,一个阿使。
雅拉高原的阿使起不来了,小神侍们到底功力不够,还需大神侍的引领,引领唱跳的任务便落到了曲培阿巫身上。
虽然曲培阿巫搬回雪山上的神祠了,但他们还记得阿巫很会上蹿下跳,非常适合领唱领舞。
小神侍找去雅拉神祠时,曲培阿巫静坐在厚雪上。
来人只看到那颗亮亮的脑袋。雪山太白,显得那颗头更黑了。
曲培阿巫头也不回,道:“太可笑了,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