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绣倒退半步,脸色凝固在愕然一刻。
他是万万没有料到,张济到最后一刻,竟然会选择举火自焚!
哪怕杀死自己,也顾虑着所谓颜面,不肯给几千武威子弟一条生路。
“叔父啊叔父,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纵然不愿降刘玄德,归乡养老便是,我相信那刘玄德必不会为难于你。”
“唉~~”
张绣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摇头一声惋惜的叹息。
张延却蓦然反应过,脸形陡然扭曲变形,悲愤大骂道:
“刘备,你个织席贩履之徒,你竟敢逼死我父亲!”
“我张延与你不共戴天,我一定要杀了伱——”
看着歇厮底里的堂弟,张绣只默然不语,静静的看着他发疯。
便在这时。
主街方向,无数的刘军已袭卷而来,将西门通往城内道路封住。
紧接着,城外摇旗呐喊的魏延所部,终于也冲出黑暗,现身于城下。
城墙两翼,徐盛,刘辟二将,亦率两路兵马沿城墙杀奔而来。
四面人马,转眼间将西门数千张家军,围成了水泄不通。
“二弟,冷静些吧,莫要再骂了。”
“四面皆是敌军,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张绣脸色凝重,喝断了张延的歇厮底里,手指向了四周。
张延身形一震,终于停止大骂,四下环顾。
果然四面皆是刘军,已无路可退。
“张家军将士们听令,给我坚守住西城墙,不得后退半步!”
“我要你们拼上性命,与城楼共存亡!”
张延拔剑在手,嘶哑的厉声大叫。
沿城一线的张家军士卒,却神色惶然不知所措,目光尽望向了张绣。
张绣虽为副将,但在他们眼中,依旧是真正能决定他们何去何从的主将,而非张延这个名义上的张家军少主。
张绣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
“二弟,大势已去,继续负隅顽抗,我们兄弟只有死路一条。”
“这几千武威子弟,也要为你我赔葬。”
“叔父,他毕竟不是刘玄德所杀。”
“听为兄一句劝,咱们降了刘玄德吧!”
当此身陷绝境时刻,张绣再次旧事重提。
他不仅要为自己谋条生路,也要为身后这几千个武威同乡谋一条生路。
张延脸色骤变,瞬间如炸了毛一般,张口就要怒斥张绣。
话到嘴边时,却猛然又咽了回去。
以张绣的威望,若是铁了心要降刘备,这几千個弟兄必定唯张绣马首是瞻。
就凭自己这点威望,能拦得住吗?
眼珠转了几转后,张延强压下怒火,说道:
“兄长啊,当今之世哪里还会有什么仁义之主?”
“我料泉儿给你那封劝降信,必是为刘备逼迫威胁之下,不得不违心所写。”
“说不定现下泉儿早为刘备所杀,我们若是降了刘备,定然也难逃一死。”
“兄长啊,你可莫要糊涂,轻信了那刘备的谎话啊!”
张绣心头一震,原本决然的眼中,重新又现犹豫。
他不得不承认,张延的假设并非没有可能。
回想当日,自己得知儿子未死,还看到了他的亲笔信,确实有惊喜若狂,情绪太过激劝之嫌。
现下再细细回想,就单凭一纸书信,那亲卫的几句话,就认定刘备乃宽仁之主,当即决定归降,未免草率了些。
“莫非,泉儿当真是被刘备威胁?”
“或许真是我看走了眼,刘备所谓仁义之名只是虚有其表?”
“难道泉儿此时,当真已为刘备所杀?”
张绣心中涌起一连串的疑问,此刻已然心有动摇。
城内,主街之上。
刘备已驻马于城下,远望着西门城楼。
“兄长,咱们已将张绣兄弟合围于西门城墙上,你就下令吧,俺头一个杀上去,宰了那张家兄弟!”
张飞眼中血丝密布,迫不及待的要大杀一场。
刘备却摇了摇头,说道:
“景略军师说的没错,我们极需要一支骑兵,张文锦这员骑将之才,必得收服了不可。”
“何况景略也说了,张文锦未必不愿归降,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张飞却有些不耐烦,指着城头道:
“要那张绣真有降意,现下早下城来投降了,你看他摆出这严阵以待的阵势,分明是想要负隅顽抗。”
“再者了,不就是统领骑兵么,有什么了不起,俺上俺也行!”
张飞拍着胸膛夸起了海口。
刘备岂会将他的“牛皮”当真,自家兄弟有几斤几两,他还是很清楚的。
略一沉吟后,刘备扬鞭喝道:
“传令下去,各部暂且围而不攻,等我将令。”
“来人,速速去请军师前来,共商招降张绣之策。”
号令传下,近万刘军只得围而不攻。
一骑则飞奔出城,直奔大营而去。
…
大营内。
萧方还在呼呼大睡。
邹婉却仍在外帐踱步,目光不是向着宛城方向张望。
那隐隐约约传来的杀声,令她是坐立不安。
“何人!”
帐外响起许褚喝声,紧接便是佩刀出鞘声。
“主公已攻陷宛城,张济举火自焚,张绣及数千敌军被围于西门不降。”
“主公特请军师前往西门,共商招降张绣之计。”
听得外面来人的报捷声,邹婉身儿猛然一颤,惊喜万分的目光,急是向着榻上酣睡的萧方望去。
“张济死了?那玄德公当真如此轻易攻下了宛城?”
“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啊!”
邹婉心中澎湃,惊叹的目光望着萧方身影,一时竟是恍惚失神的愣在了原地。
“刷!”
许褚大步而入,略显兴奋的冲着萧方叫道:
“军师,我们胜了,主公打下了宛城!”
“你快起来吧,主公请你入城去招降那张绣呢!”
他声如虎啸,终于是将美梦中的萧方唤醒,打着哈欠不情愿的坐了起来。
“谁在大呼小叫啊,连觉也不让人睡安生。”
萧方揉着惺松睡眼,没好气的抱怨道。
许褚一步上前,兴奋的将前因后果,又重复了一遍,回头又向邹婉示意。
邹婉这才回过神来,忙是上前侍奉萧方穿衣。
“张济举火自焚了么?倒是有几分血性,难怪主公会这么快就解决了战斗…”
萧方喃喃自语着,似乎对这场战事的结局,并未感到丝毫意外。
直到衣甲穿好,邹婉拿来湿巾,帮萧方擦拭过脸后,他才彻底的清醒过来。
“仲康,备马吧,我们速速赶往宛城。”
“另外,安排人将张泉也请去宛城,记得,要以礼相待!”
萧方一边走出大帐,一边吩咐道。
“诺!”
许褚领命,安排人手分头行事。
萧方翻身上马,回看一眼送到帐外的邹婉:
“收拾收拾细软,准备入城吧。”
“仗打完了,你也能与你的家人团聚了。”
说罢打马扬鞭,绝尘而去。
邹婉目送着萧方远去,眼神中满是敬佩,喃喃感慨道:
“他昨晚让我收拾细软,果然不是随口而言,刘玄德当真轻易破了宛城…”
感慨过后,忽然想起萧方最后那句话,邹婉不禁又秀眉凝起,眼中泛起几分愁绪。
“听他这话,莫非是嫌弃于我,想送我走么?”
“可人人都知我侍奉他左右多日,谁又会相信我还是清白之身,我还有何面目去见父亲母亲?”
“唉~~”
幽幽轻叹声响起在夜色中。
…
宛城西门城头。
“我们若是投降,那刘备就算当场不杀我们,也必会秋后算账,将我们斩草除根!”
“况且父亲是被他逼死,泉儿是为他所杀,咱们与刘备有不共戴天之仇,岂能降他?”
“你听愚弟的,西门外的敌军较少,咱们突然从西门杀出去,兄弟齐心,定然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到时候咱们南下去投奔刘表,便能借刘表之手…”
张延还在滔滔不绝,给张秀洗脑。
突然,士卒们一阵骚动。
胡车儿指着城下,激动的叫道:
“是小将军,是小将军啊!”
张绣心头一震,急是伏到城墙边去看,便见张泉只身一人从刘军阵中而出,正吃力的走向城头。
“泉儿!”
张绣大喜过望,几步冲过去将张泉扶住,激动的叫道:
“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泉儿,你真的没死!”
张泉喘了几口气,面带感激道:
“儿本来是必死之人,是那萧军师妙手回春,将儿子救活过来。”
“玄德公更是对儿以礼相待,百倍照顾,儿方能活着前来见父亲!”
说罢。
张泉艰难的半跪在地,拱手道:
“父亲,玄德公乃仁义明主,父亲就归顺于他吧!”
此言一出。
一旁脸色本就紧张的张延,心头立时咯噔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