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北岸,易京主城上。
袁尚正与蹋顿负手而立,居高临下欣赏着乌桓铁骑的操演。
目之所及,四万铁骑于岸边往来奔腾,掀起漫空狂尘,如若末日降临一般。
声势之浩大,令观看操演的魏军士卒,无不是暗暗心惊胆战。
“贤弟,你看为兄这铁骑之师,比之当年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如何?”
蹋顿马鞭遥指着自家骑兵,得意洋洋的问道。
在乌桓人及众胡人眼中,白马义从便是天下最强的骑兵,令他们风闻丧胆,为之恐惧的存在。
此时的蹋顿,显然是自诩自己的骑兵之强,已盖过了当年的白马义从。
“依愚弟之见,乌桓铁骑远胜白马义从!”
“纵使是那公孙瓒复生,统领白马义从与兄长一战,也必败无疑!”
袁尚当然知道蹋顿心思,便顺水推舟的恭维吹捧道。
蹋顿哈哈大笑,毫不掩饰心中得意自负。
接着他马鞭一指对岸,霸道狂傲道:
“贤弟,你听为兄的,你这就下一道战书去给那大耳贼,让他率他二十万楚军过河来战!”
“他若中了激将法,真敢率军过河,为兄便半渡击之,杀他个片甲不留,让他有来无回!”
袁尚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厮是真的狂啊。
刘备可是二十万大军啊,我还巴不得他心存忌惮,不敢过河。
你却狂妄自负,竟然还盼着刘备大军过河?
“大王,大单于此计,倒不失为一条妙计。”
审配却凑上近前,接口说道:
“有这四万乌桓铁骑,楚军若敢过河,可以说是必败无疑。”
“倘若能使激将法,真诱使刘备过河,我们就能一举重创其二十万大军。”
“如此一来,刘备定然败退回冀州,幽州所受威胁就此解除。”
“那大王不就能腾出手来,收拾平定了田豫等一众幽州乱臣贼子的叛乱,彻底掌控幽州么?”
“尔后再联合二公子两线夹击,未必不能收复冀州,将大耳贼赶回黄河以南!”
审配献上一计。
袁尚心头一震,眼眸中的惊意,瞬间化为一缕曙光。
“嗯,正南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权衡片刻后,袁尚冷冷一笑:
“好,那我就用兄长之计,向那刘备下一道战书,以激将法诱其率军强渡易水。”
蹋顿一声狂笑,傲然道:
“我早说过,贤弟你只管听我的便是。”
“那大耳贼若敢驱军过河,为兄用项上人头跟你保证,必杀他个片甲不留!”
看着信心百倍的蹋顿,袁尚心下也越发有了底气,不由也哈哈大笑起来。
“蹬蹬蹬!”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员斥侯飞奔上了城楼。
“启禀大王,我斥侯于下游十里外,发现一支八千人的楚军,正沿南岸向下游而去,不知意欲何为!”
袁尚心头一震,脸上笑声立时褪色。
“速拿地图来!”
左右亲随,急是将地图拿来,铺展在了袁尚和蹋顿面前。
“莫非,大耳贼想从下游偷渡?”
“可区区八千兵马,就算是偷渡,又能成什么气候?”
“孤只需派出骑兵,就能轻松截断了他的粮道,让他这八千人有来无回。”
袁尚目光扫望着地图,言语显露出几分不屑。
审配眼珠转了几转,却脸色一变:
“大王,大耳贼可不只是偷渡易水这么简单,他这八千人,必是冲着泉州城而去!”
“泉州若是失守,蓟县有危,后果不堪设想啊!”
袁尚吃了一惊,目光急是落在了易水下游,靠近勃海的泉州所在。
泉州近海,易水与桑水在此交汇。
若楚军渡河夺取泉州,便能沿桑水北上,绕过他们的易京防线,直取蓟县。
蓟县乃是广阳郡治所所在,更是幽州州治所在,母后刘氏以及随同袁尚北撤的百官及其家眷,皆在蓟县。
倘若蓟县失守,则幽州必会人心大震,局势急转直下。
那些本就摇摆不定,乃至于忠于他的各级官吏,恐怕会顷刻间人心瓦解,宣布易帜倒向刘备。
他在幽州的统治,便将全面瓦解。
到时候就不是没有兵源和粮草的问题,而是幽州诸路叛军,会云集于那八千楚军左右,挥师南下直捣易京。
他就要面临腹背受敌之困。
哪怕有乌桓人助战,他也必败无疑。
“大耳贼此计,当真是一招毒计,他这是要釜底抽薪啊!”
“这一条毒计,必定只有萧方那奸险之徒想得出来!”
袁尚是惊出一身冷汗,拍着地图咬牙切齿骂道。
左右魏军诸将,无不是心惊胆战。
“哈哈哈——”
一声狂放不屑的大笑声却响起,与袁尚君臣紧张惶然的气氛,显的极为格格不住。
大笑声,自然来自蹋顿。
笑声渐收,蹋顿马鞭一点地图:
“贤弟呀,区区八千楚贼,看把你害怕成了这样子。”
“有什么好怕的,为兄现下就率我乌桓铁骑出动,不出三日,为兄弟就把那八千颗楚军人头给你带回来。”
“一颗也少不了你的!”
袁尚蓦然省悟,脸上阴云瞬间尽散,为惊喜取代。
他是险些忘了,自己不是孤军而战,是有四万乌桓铁骑啊!
自己又是割地,又是赐钱,又是当小弟,付出了这么多,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乌桓人替自己卖命吗?
现下刘备欲偷渡易水,不赶紧派乌桓人出动截击,岂不是白养他们了!
“正南,你看如何?”
袁尚目光转向审配。
审配略一沉吟后,拱手道:
“四万乌桓铁骑,击败八千楚贼,当不成问题。”
“不过臣要提醒大单于一点,楚军军中有连弩这种利器,大单于此行要多携带盾牌,交锋之时也要有所试探。”
“其次,万不可放敌军全部登岸,要半渡而击之,方能确保楚军没有施展诡计的余地。”
“切记,切记呀。”
蹋顿却听着不耐烦,手一摆:
“行了行了,仗怎么打,本单于不用你教,我自有分寸!”
审配被怼,只得讪讪的闭上了嘴。
袁尚咽了口唾沫,只得陪着笑一拱手:
“兄长骁勇善战,自然是精通兵法,无需正南过多提醒。”
“那愚弟就在这易京城,静候兄长捷报了。”
蹋顿一拍胸膛,傲然道:
“贤弟,你就在这里等着好了,三日之内,我必带着八千颗人头回来给你!”
当晚。
蹋顿便留一万骑兵于易京,防范刘备是声东击西的计策,趁他大军不在从正面渡易水。
三万余乌桓骑兵,则沿着易水北岸,向着下游泉州方向滚滚而去。
…
三日后,易水下游。
午后时分。
近八千楚军步骑,连同百余辆战车,已集结于南岸一线。
易水之上,徐盛所统的水军上百战船,也由勃海入易水,与八千楚军会合。
水军战船已到,随时可兵渡易水。
张辽立马横刀于岸边,远远望向北岸方向。
只见股股尘雾弥漫,隐约可见一队队打着狼旗的骑兵,正往来奔驰于北岸一线巡视。
“文远,看敌军巡骑的数量,来的乌桓骑兵至少也得三万左右。”
“一切如萧国相所料,那袁尚果然派了蹋顿率主力骑兵,前来下游来截击咱们。”
高顺指着对岸敌情说道。
张辽微微点头,冷笑道:
“既然蹋顿把一场大功,送到咱们兄弟碗来了,那咱们就笑纳了吧。”
高顺亦是冷笑,二人言语间是志在必得之势。
“传令各军,依事先操演渡河!”
张辽没有再多拖泥带水,当即挥刀传下号令。
楚军迅速开始登船。
一队队的步卒,一队队的骑兵,井然有序登船。
数以百计的战船,也被推上了战船。
随着徐盛一声令下,楚军战船开动,便向对岸驶去。
北岸不远处。
三万乌桓骑兵,正隐藏于疏林之间,离岸不过百余步。
蹋顿正手搭凉棚,向着河岸方向不断张望。
为了让楚军放心登岸,打楚军一个措手不及,蹋顿并未令主力出现于岸边,而是藏在了这一片树林之中,只留部分巡骑斥侯,随时侦察楚军动向。
此刻,他并不敢确定,对岸的楚军是否敢渡河。
万一楚军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心存忌惮,放弃了渡河的企图,那这一场大功岂非就此飞走。
“报——”
一骑斥侯飞奔而来。
“启禀大单于,对岸楚军已经尽数登船,正向北岸驶来!”
斥侯带来了蹋顿想要看到的结果。
蹋顿眼中担忧一扫而空,哈哈笑道:
“这帮楚贼,果然是渡河前来送死!”
“传令下去,各部先不必急于动手,先放他们登岸!”
“待敌军半渡之时,再随本单于杀上去,一鼓作气将楚贼辗杀于岸边!”
号令传下,乌桓人斗志立时被点燃,个个都热血沸腾,杀意狂烧。
百步之外的岸滩。
第一批的楚军战船已靠岸。
最先下来的,乃是高顺统帅的步卒弩兵,以及战车,紧随其后的才是张辽所统的骑兵。
按照多日来的操演,高顺喝斥着士卒,迅速将数百车战车两头抱河,头尾相连,结成了一道似弯月一般的弧形阵。
一千余枪矛手,迅速将枪矛穿过车隙,结成了密密麻麻的刃墙。
紧接着,千名弩手下船登岸,于车阵内环张起数百张大弩,对准了车阵之外。
八百余重骑兵,最后登岸,藏于了阵中。
张辽横刀立马,远望树林方向,冷绝的目光中弥散着绝对的自信。
“蹋顿,放马过来吧。”
“今日,就让你尝尝国相这却月阵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