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跪在地的袁尚,听得“遗言”二字,身形陡然间剧烈一颤。
一股绝望无助的虚脱感,霎时间笼罩全身。
就在前一刻,他还抱有一线侥幸。
他以为自己毕竟不是父亲袁绍,也认为刘备好歹还挂有仁义宽和之名。
那么自己落入刘备手中,只要肯服软求降,刘备未必不会放自己一条生路。
可现在,幻想破灭了。
刘备出言求降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就宣布了对他的死亡裁决。
杀伐之果断,手腕之霸道,与当年那个老好人形象的刘备,简直是天壤之别啊。
“楚王~~”
袁尚颤巍巍抬起头,近乎哀求的目光望向刘备:
“成王败寇,我袁尚败给你,我已心服口服。”
“这河北已经是你的了,我袁尚投子认输,愿向楚王你伏首称臣,你可否放我一条生路?”
袁尚怂了。
没有任何慷慨激昂,没有半分大魏之王的风骨气概。
只因刘备“遗言”二字,便吓破了胆,抛弃掉了所有的自尊,抛弃了袁氏的荣耀,奴颜卑膝的选择了向刘备求降。
他甚至是爬起了身,将自己的跪姿调整到了最标准的姿态。
刘备脸色却铁血依旧,眼神中看不到半分仁慈。
现在的他,历经萧方这个半臣半师者的教诲,早已领悟了一个道理:
仁义,不可滥用。
倘使你袁家父子,没有僭越称王,那就算不上汉贼。
至少,在名义上算不上汉贼。
但你父子从称王那一天起,性质就变了。
高祖有遗训: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
你们父子称王,便为乱臣贼子,汉之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我身为刘氏子孙,汉室宗王,我不杀你们,岂非有负高祖遗训?
所以你袁绍也好,袁尚也罢,无论你跪与不跪,怂与不怂,结局都没什么不同。
“孤身为大汉楚王,岂能饶过你这篡汉谋逆的汉贼!”
“袁尚,给自己留些体面,给你们袁家留些体面,安心上路吧。”
刘备目光如铁,毫不犹豫的一拂手:
“将袁尚这汉贼拖下去,斩其首级,传示于幽州各郡!”
死亡裁决下达。
陈到一招手,左右白毦兵一拥而上,便将袁尚拖起。
袁尚的精神在这一刻,彻底被压垮,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白毦卫则将袁尚架起,如拖死狗一般拖走。
“父王,你不该称王,你害死了我们,你害死了我们袁家啊……”
袁尚悲凉绝望的幽怨声,渐渐远去。
刘备脸上冷峻换回笑容,当即下诏,封赵云为翊军将军,同陈到一起同掌宿卫军团。
刚刚加入大楚阵营,便能封翊军将军,还被委以执掌宿卫军的重任,这份信任封赏不可谓不重。
黄忠等众将却心服口服,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先抛开刘备对赵云的个人情谊不说,光是人家赵云生擒袁尚这份功劳,就能堪称易京之战首功。
毕竟,袁尚的身份,乃是魏国之王。
生擒敌首,一国之主,古往今来放在哪个朝代,那都是当之无愧的首功。
赵云的功劳,当得起老刘的重封,众将自然无有不服。
“多谢大王信任,臣定当舍命护卫大王周全,为我大楚肝脑涂地!”
赵云感激于老刘的重用,当即又是一拜。
尔后话锋一转,却又道:
“大王,臣还有一个请求,还望大王恩准。”
刘备一笑,拂手道:“子龙有什么想要,尽管开口便是。”
赵云深吸一口气,遂正色道:
“大王,臣想请大王降诏,准臣为大王重建白马义从,以为大王扫灭伪秦,一统天下!”
重建白马义从!
这六个字,令刘备精神为之一振。
那可是白马义从啊,曾经威震天下的骑兵军团,令诸胡闻风丧胆。
可惜这支骑兵,却在界桥一役,覆没于袁绍的先登营之手。
饶是如此,却也改变不了,白马义从乃骑兵精锐的事实。
“现下曹操已得凉州,定然已组建了一支强大的西凉铁骑,大王将来挥师西进灭秦,势必要与西凉铁骑交手。”
“以骑制骑,乃是首选之策,故我大楚收复幽州这个养马地后,首先就要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
“这白马义从,与并州狼骑一样,皆乃骑兵中的精锐,将来对大王对战西凉铁骑,定然大有用处。”
“臣以为,子龙的提议大王可准。”
萧方当即向刘备进言,且目光看的更加深远,已在谋划到扫灭伪秦。
刘备深以为然,遂重重点头:
“景略言之有理,对付西凉铁骑,孤确实需要一支更强大的骑兵。”
“好,就依景略所说,孤准子龙你重建白马义从。”
“还有,既然养马地已到手,不光是白马义从,如文远的并州狼骑也要扩充起来才是。”
刘备当下传下诏令,命赵云重建白马义从同时,张辽所统的并州狼骑也要扩充。
此外,原本属于伪魏的幽燕铁骑,也令张郃和张燕,在原本黑山骑和袁魏降骑的基础上重建。
张绣所统的凉州骑兵,虽然无法招募到凉州人,但战法却依旧能用凉州铁骑的战法,同样也要扩充。
袁尚已斩,大建骑兵的决策也就此定了下来。
刘备心情大悦,遂翻身上马,豪然大笑:
“传孤诏令,今日大赏三军,共贺攻破易京之功!”
“孤今晚要与子龙,与尔等众卿,喝他个一醉方休!”
众将皆豪然大笑。
…
并州,晋阳。
“三公子麾下兵马不足四万,根本不可能守住易京,纵然是得乌桓人相助,也坚持不了多久。”
“倘若二公子若败,则袁家就只剩下了二公子一人,以及这并州一隅在之地。”
“介时二公子以区区两万兵马,如何抵挡得住刘备数十万大军,又如何守得住并州这贫瘠之地?”
“懿以为,于二公子而言,当即刻率军出井陉关攻击冀州,威胁刘备侧后,帮三公子牵制楚军,助其守住易京!”
司马懿滔滔不绝,声色俱厉,为袁熙做起了思想工作。
这是自他前来晋阳,见到了袁熙之后,不止一次的劝说袁熙出兵攻打冀州。
袁熙早已听到耳朵快起了茧子,眼神中除了厌烦就是厌烦。
袁尚那小子,仗着袁绍对其宠爱,素来瞧不起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人前人后没少公开表达对他的轻蔑不屑。
当初你对我各种嘲讽不屑,如今你有难了,却巴巴的想让我出兵去帮你?
你想的倒是很美。
“刘备虽以主力攻打易京,但冀州一线尚留有数万兵马,显然是在防着我率军趁势攻打。”
“我手中只有区区两万兵马而已,我只怕非但帮不了三弟,还有可能连这两万兵马,也一并赔了进去呀。”
因报复袁尚而不肯出手相助的理由,袁熙自然不能明说,便只能说出第二个理由。
说白了,就是他怕刘备,不敢跟刘备交手。
这倒也不算丢人,毕竟连父亲袁绍,大哥袁谭都死在了刘备手中,何况是他。
自己有几斤几两,袁熙还是掂量的清楚的。
前几次司马懿的劝谏,也都是被袁熙用同样的话术敷衍过去。
袁熙以为,这一次效果也是一样。
但司马懿干咳几声,却忽然话锋一转:
“二公子顾虑的倒也没错,以刘备之强,哪怕二公子与三公子联手,都绝非对手。”
“二公子现下出兵,多半也是以卵击石。”
“除了出兵相助三公子外,懿其实还为二公子想了另一条路可走。”
另一条路可走?
袁熙心头一震,惊奇的目光看向了司马懿。
这一句话,此前司马懿可是从未说过。
“哪一条路,仲达速速道来。”
“降秦!”
司马懿抬手向西一直,干脆利落的道出二字。
袁熙一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三公子覆灭已成局,我魏国覆没,也已无可挽回。”
“懿斗胆猜想,二公子心中亦无兴复大魏的志向,所求者唯有自保,为袁家留下一条血脉而已。”
“那么归顺秦国,向秦王伏首称臣,便是二公子保全性命,保住荣华富贵的唯一选择!”
袁熙心头一震,蓦然间省悟过来。
司马懿则不紧不慢,接着道:
“刘备灭二公子,收取幽州之后,下一步必会率军越过太行山,攻取并州。”
“以二公子手中兵马,自然绝无可能守得住并州,一旦事败,要么为刘备所杀,要么就只能向西逃往秦国。”
“那时再逃往秦国,去投靠秦王,便是以亡国之主的身份前去投奔,定然得不到秦国多少礼遇。”
“但二公子若以整个并州,先一步献降秦王,那便是立下了大功,等于是携一份厚礼降秦。”
“以秦王的气度,就算不敢让二公子继续执掌兵马,握有权柄,也定然会对二公子封以重爵,给二公子你一个荣华富贵的余生。”
“这样的结局,岂不正合二公子心意?”
铺垫了许久,此时的司马懿,终于是露出了本来面目。
携劝说袁熙降秦之功,投靠了曹操,便为大功一件。
曹操对他焉能不重用?
“降秦,降秦…”
袁熙踱步于堂中,口中喃喃自语,眼神变化涌动,显然已是动心。
司马懿嘴角,悄然钩起一抹玩味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