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头。
王世充一身将袍大铠,站在城垛后面,看着城北那连绵起伏的氓山山势,风儿吹拂着他的须,也吹皱了他额头上的皱纹,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玄成啊,咱们还真都是老了。不服不行啊。”
魏征的脸上也尽是风尘之色,他的嘴角抽了抽:“主公,我又让你失望了,上次没有干掉李世民,这回又坏了大事,只怕,只怕窦建德那里知道了,会转而跟我们交恶的。”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淡淡地说道:“他跟李渊讲和,把我们推到对付李渊的第一线,而自己却想坐山观虎头,或者是趁我们交战的时候去打罗艺,当他下了这个决心的时候,已经是对我们的背叛了,或者说,窦建德从来都不可信,他永远是考虑自己的利益,而不是我们的,跟他,我们从来不是盟友。”
“玄成,你之前已经说服了窦建德,可是那个岑文本去见了他之后,他又改变了主意,这不是你老了,不如年轻人,而是因为窦建德跟李唐开战,对他来说胜负难料,没有直接的好处,但如果罢兵言和,可以让李唐承认他占据山东之地的事实,又能得到攻打罗艺的默许,这个条件,我们开不出。”
魏征咬了咬牙:“可是他就看不出来,难道我们输给李唐,他就能活下去吗?”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我们有这么脆弱吗?李唐就算兵出中原,我们就一定会完蛋?”
魏征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和李唐的实力是基本相当的,但李唐的粮食储备强过我们,如果我们继续保留几十万军队,不去展生产的话,只怕用不了两年,中原会再度陷入极度的粮荒之中,到时候,就难以抵挡李唐的进攻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是啊,乱世之中,军粮是比军队更重要的事情,这次萧铣之所以派岑文本这么拼命的折腾,也是要散兵归农,一旦他有了粮草,那要么西击李靖,要么东进消灭林士弘和江东三雄,以取江东之地。”
魏征点了点头:“我出使的这段时间,听说江南三雄的争斗,已经分出胜负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李子通上次成功地挑起了杜伏威和沈光兴的内斗,让两家盟军互相大战一场,两败俱伤,而他却趁机袭取了江都,守江都的陈棱跑去投奔了杜伏威,却被其所杀,结果一下子李子通就成了江北的第一力量。”
“杜伏威吃了大亏,收兵退回历阳,静待时变,而李子通则趁机渡江追击败退的沈法兴,沈法兴悉众与之在建康一带决战,惨败,主力军队与名臣大将尽数战死,从此一蹶不振。”
魏征点了点头:“江南军队的战斗力,我们是知道的,跟北方过来的精兵锐卒打,真的是毫无胜算。以前我们打过的刘元进等变民军,都算是强的,全给我们消灭了,沈法兴这次趁乱世起兵,手下多半也是些没打过仗的民兵,割据江南还可以,碰到李子通部下打了多年仗的长白山老贼,又怎么会是对手?”
王世充笑道:“可是他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还以为李子通手下的都是些贼寇罢了,比起自己也没强到哪里,加上北兵向来对江南之地水土不服,骑兵也无法在江南水乡之地挥优势,所以他才敢决战。”
“只是他没有料到,李子通手下除了老贼之外,还有不少在江都给他俘虏归顺的隋军官兵,这些人很多都是江南人,熟悉水性和地形,与沈法兴一战,李子通用这些人为先锋,北方军士继之而冲,打得沈法兴一战输光了所有的老本,沈法兴一路南逃,李子通一路追杀,几个月时间就打到了会稽,沈法兴走投无路,被当地的土豪闻人遂安斩杀,献李子通。”
魏征勾了勾嘴角:“想不到这么短时间,沈法兴就这么完蛋了,本来还以为他能多折腾一阵呢。那李子通消灭了沈法兴之后,是不是就会趁胜去消灭杜伏威,一统江南呢?”
王世充摆了摆手,笑道:“不错,李子通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他同样因为骄傲而失败,他占的地方虽多,但是这些地方人情未复,他需要留大量的军队来防守这些新征服的地方,反而削弱了实力,杜伏威看到了这一点,于是主力悉众而出,也于江浦渡江,要跟李子通决战。”
“这一战打的是一波三折,杜伏威的部下多是跟其亡命多年的长白山老贼,在这江南之地可谓是一等一的精兵,他的部下前锋五千人,号为上募,作战之时皆手持双手大刀,攻战无前,战后这些上募全要脱掉上衣,检验后背,如果后背有伤的,立马斩,因为,只有逃跑的人才会把后背露给敌人。”
魏征点了点头:“想不到杜伏威这个草莽之辈,也能学到这样的兵法。”
王世充微微一笑:“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聪明,除了这个背部验伤之法外,他还会给上募之士分配掳掠来的女子,以为妻妾,如果上募之士战死,则以其妻妾和财宝殉葬,是故杜伏威军中壮士,人人皆争为上募,随死随补,在战场之上也是所向披靡,锐不可当。”
魏征的双眼中光芒闪闪:“杜伏威就是靠这支上募兵打败了李子通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此战也是一波三折,一开始双方交手,上募兵摧锋陷锐,所向无前,李子通也是连调多路劲卒迎击,双方从辰时打到未时,最后还是李子通顶不住了,帅旗都被砍倒,于是全军崩溃。”
“但是上募兵打红了眼,本身伤亡过半,却还是追击李子通的溃兵,而他们身后的大部队,却是停下来掳掠战场上敌我双方死者的甲杖,这样上募之士反而成了孤军,被李子通收集部队反击,反而是大败杜伏威,斩数万,连杜伏威都受了重伤,几乎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