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旅途非常迅速,在安德森的帮助下,未来号绕过了两处暗藏的漩涡和一处漂浮在海上的宫殿遗迹。
在这件事上,克莱恩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主要负责让爱丽丝不要乱跑。
夜晚在三个小时之后到来,爱丽丝进入梦境的第一件事,是去找希斯·道尔,看看他有没有突然抽风。
在一片不和谐的阴影中,爱丽丝发现了希斯·道尔,他仍然保留了在梦境中维持清醒的能力,但他铭记上一次黑夜来临时的经历,没有丝毫探索梦境的欲望。
看来他是清醒的……爱丽丝眨了眨眼睛,眸光转了一圈,找到了安德森·胡德的身影。
和藏在阴影里不敢见人的希斯·道尔不同,安德森正大方地席地而坐,举着酒瓶和妮娜拼酒。
“要一起吗?”他朝正在瞎逛的爱丽丝发出邀请。
酒精的味道传入鼻尖,让爱丽丝想起了她在“洛达尔”酒吧尝到过的烈酒——那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于是爱丽丝摇了摇头,以一个再合理不过的理由拒绝了这个邀请:
“未成年不能喝酒。”
这是个让安德森意想不到的答案,他同样给出了富有勇气的回应:
“你不会是怕家长发现吧?
“你都是天使了,还害怕这个?”
爱丽丝露出了一个虚假的笑容,回答道:
“我想,如果你的家长是真神的话,你应该也会怕的。”
安德森僵在原地,看着爱丽丝离开了。
在一片巨石之下,爱丽丝开始了她上次未能完成的尝试——她准备在这个梦里睡觉。
这是相当奇妙的体验,爱丽丝不知道从前有没有人做过这样的尝试,她只觉得自己化作了一艘小船,在海面上飘荡。
那股动荡不安的感觉让她极度不适,她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挣扎着从梦境中醒了过来,却发现面前早已不是熟悉的场景。
这是一间储藏室,右侧摆着一面全身镜,全身镜旁缩着一个穿亚麻短袍的身影。
突然出现了爱丽丝引起了他的注意,穿亚麻短袍的身影在角落里抬起头,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急切的询问:
“谁?”
黑暗中,男子饱经风霜的面容呈现在爱丽丝面前,他的额头、眼角和嘴边都有着深深的皱纹,头发却乌黑而富有光泽。
他的眼眸是少见的纯黑色,神情因痛苦而有所扭曲,他似乎通过这片无光的黑暗看清了爱丽丝的样貌,因而惊讶地问道:
“一个小姑娘?
“你怎么会在这儿?”
片刻之后,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神情变得惊慌起来,急促的对爱丽丝说道:
“快,快跑!
“趁着那个恶魔没有发现你!”
他的声音急切,音量却很低,仿佛害怕惊动什么。
恶魔?爱丽丝疑惑地眨了下眼睛,一幅画面伴随着她的意念出现了。
那是个身穿全身黑色重甲的骑士,他的手中提着一把又长又直的黑色重剑,眼中散发出红光,面甲之下是一张皱纹颇深的、与面前这个身影一模一样的面孔。
爱丽丝看着这个黑甲骑士提着重剑行走在一片牢房一样的区域内,挨个打开牢房查看,模糊地意识到了一件事——他正在寻找另一个自己。
画面消散,爱丽丝重新看向了亚麻短袍的身影。
我好像误闯进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唔,在梦里睡觉醒的时候会随机刷新地点吗?还是说只有我是这样……
诶,别想那些了,应该先想想怎么办吧……唔,不如……
爱丽丝忽然有了个好主意。
她向前迈出一步,被她命名为阿波罗的长袍披在了她身上,晨曦般的光芒自她身上逸散开来,膨胀着席卷了整个房间,在蔓延到房间边界时被无形的力量牢牢束缚在内。
在亚麻短袍身影的注视中,爱丽丝轻笑一声,垂眸对他说道:
“别紧张。
“我于命运中窥探到你正在遭受恶魔的追杀,并在命运的指引下来到这里。
“我为拯救你而来。
“不过,在那之前,你或许不介意给我提供一个称呼?你知道的,名字总要亲口说出来,才更有仪式感。
“哦对了,你可以叫我……
“命运小姐。”
爱丽丝踩着晨曦般的光辉来到亚麻短袍的身影面前,朝他伸出一只手。
这样的景象似乎极具欺骗性,亚麻短袍的身影下意识伸出手,搭着爱丽丝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于是,极其尴尬的一幕发生了。
——这名蜷缩在地上的男子身高接近两米五,当他完全站起来时,爱丽丝只堪堪超过了他的腰,甚至不及他的胸口。
爱丽丝仰起脑袋盯着这个格外高大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他怎么这么高?
亚麻短袍的身影并不知道看似镇定的爱丽丝内心有多么崩溃,他似乎并没有完全相信爱丽丝的话,但仍旧神情温和地俯下身对爱丽丝说:
“你好,命运小姐。
“我叫利奥马斯特,一个宗教组织的苦修士。
“我还是推荐你尽快离开这里,毕竟……”
爱丽丝面无表情地仰着头,从她的角度来看,利奥马斯特像是一个温和的、友善的……家长。
在假装神棍这件事上,爱丽丝首次遭遇了由不可抗力而引起的失败。
我应该说点什么……算了,反正都这样了,要不我让他坐下吧,毕竟头仰的太久对颈椎不好……
抱着这样的念头,爱丽丝活动了下脖子,才对正温声劝说她离开的利奥马斯特道:
“你能先坐下来或者蹲下来吗?
“你太高了……这样我仰着头看你好累。”
利奥马斯特的声音卡壳了一瞬间,好几秒钟之后,他才找回自己失去的声音,讷讷道:
“好,好的。”
他半蹲了下来。
爱丽丝终于不用再仰着头看他,不需要再保持形象的爱丽丝伸手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地靠近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
这只是个具有仪式感的动作,爱丽丝当然不是真的在倾听门外的声音,她闭上眼睛,黑甲骑士提剑的身影便出现了。
沉重的脚步声中,黑甲骑士推开又一间牢房。爱丽丝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随着她移开的注意力,长长的回廊在她面前展开,将外界的景象呈现出来。
爱丽丝重新睁开眼睛,绽放出一个笑容,蹿到利亚马斯特面前,笑着道:
“别担心,外面那个家伙还有好一会儿才到呢。
“诶,你知道他是谁吗?”
她学着利奥马斯特的样子压低了声音。
两次失败后,利奥马斯特不再尝试劝说爱丽丝离开,听到爱丽丝的问题,他也没做犹豫地回答道:
“他?我并不知道他具体的姓名,但很多朝圣者似乎认识他,称呼他为‘黑之圣者’。”
黑之圣者?
爱丽丝当即从称谓中意识到外面游荡的是一位处于圣者层次的半神,她略微放松了点——其实本来也没有紧张。
当着利奥马斯特的面,爱丽丝摆了摆手道:
“圣者……那你可以放心了。
“我可是天使啊!”
“啊?”利奥马斯特看起来对这句话毫无信任。
爱丽丝当场就想跳起来声辩,但张开口时,她又意识到了他们现在的处境,默默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咕哝着道:
“我看起来有那么不像吗……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是这副表情?”
说完,没等利奥马斯特的回应,爱丽丝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口问道:
“你信的谁啊?一个宗教组织……这种说法,莫非你不是七神教会的人?嗯,朝圣者……你是来这儿朝圣的?”
对于这个问题,利奥马斯特在稍作沉默后,自嘲一笑道:
“是的,我崇拜的是最初那位造物主,祂是全知全能的存在,一切伟大的根源,他是开始,也是结束,他是众神之神!”
“啊?”爱丽丝的眼神茫然起来,“所以你们来这里朝圣朝的是……呃,你是来这里朝圣的吧?你是怎么……怎么被外面那个‘黑之圣者’盯上的?”
利奥马斯特犹豫了下道:
“苏尼亚海的最东面是我主沉睡的地方,祂的圣山就藏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我率领一支朝圣队伍来到这里,试图见证神迹,救赎自身。
“或许是必然的考验,我们被那个恶魔抓住了,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后来,我抓住机会,逃出了牢房,躲在这里,等待恶魔离开。”
爱丽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好奇地道:
“原来是这样……不过信仰最初那位造物主的宗教组织好多啊,你们组织叫什么?说不定我听过呢?”
尽管对最初造物主的信仰不是公开的信仰,但爱丽丝印象里,信仰这位造物主的隐秘组织似乎不算少,大大小小的组织加在一起,也有不少人。
不过,到底是真的信仰最初造物主,还是信仰哪个顶了马甲的神,就不一定了,最好的例子,就是……
“极光会。”利奥马斯特适时说出了爱丽丝的心底所想。
呆滞了两秒钟后,爱丽丝才猛然意识到,利奥马斯特并不是会读心术,他只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她惊讶地抬起头,失声问道:
“你是极光会的?!”
爱丽丝的声音错愕又压抑,她习惯性地就想惊叫出声,但引来外面的“黑之圣者”,她或许不会有危险,但肯定没办法继续这样和利奥马斯特聊天了。
诶,等等……
黑之圣者……应该也是极光会的圣者吧?他们两个……仅仅只是长得一模一样,这么简单吗?
爱丽丝的视线,终于落到了利奥马斯特身边的镜子上。
晨曦般的光辉里,镜子中清晰地映照出利奥马斯特与爱丽丝的身影,爱丽丝眨了眨眼睛,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微笑。
镜子中的她露出了同样的微笑,她们都穿着银灰色的、散发着光芒的长袍,她们都有着明媚的金发和澄净的蓝眸。
爱丽丝若有所思地偏了偏头,将右手背在身后道:
“石头剪刀布!”
镜子中的她随之一起将右手背在身后,嘴唇一开一合,然后,她们齐齐伸出藏起来的右手——都是石头。
爱丽丝失望地叹了口气,于是镜子中的她便一同失望地叹了口气。
不甘心的爱丽丝再次背过了右手,喊着“石头剪刀布”,然后猛得伸出右手——这一次,她们出的都是剪刀。
爱丽丝皱着眉缩回了手,第三遍念起了“石头剪刀布”,伸出右手——好消息是,她赢了。
“我赢了!”仍然出了剪刀的爱丽丝看着镜子里的布,高兴地朝利奥马斯特喊道,却发现利奥马斯特的脸色早已苍白一片。
“你为什么那么害怕……呃?”爱丽丝若有所感地回过了头。
镜面像是有涟漪荡开,爱丽丝看见了自己的手从镜子里伸了出来,她仅仅是眨了一下眼,另一个自己便从镜子中钻了出来。
坏了……尽管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爱丽丝的选择仍然干脆而果断,在往利奥马斯特身上丢下一抹幸运后,爱丽丝就伸手打开了身后的门,发出了一声尖叫:
“啊!”
镜子中的她停在了原地,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显而易见,在外面游荡的“黑之圣者”被这声尖叫引了过来。
喂,该放弃了吧……正当爱丽丝这么想着的时候,对面的另一个自己忽然向她扑了过来,在这个过程中化作了一条白色的、无鳞的巨蛇。
“啊啊啊啊你怎么自己上啊!”爱丽丝尖叫着躲开了被巨蛇圈中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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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另一个自己,爱丽丝一边躲闪着,一边迅速而果断地做出了决定,一段熟的不能再熟古赫密斯语被她背了出来:
“比星空更崇高,比永恒更久远的黑夜女神,
“您是绯红之主,隐秘之母,
“厄难与恐惧的女皇,安眠和寂静的领主,
“我祈求您的注视,
“我祈求您的垂听,
“救命啊女神妈妈有人要杀我!”
哦,是的,面对自己无法解决的难题,爱丽丝选择了叫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