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槿安在十一月十四日那天,又给马晨阳放了三天假。
“以后每月的十四、十五、十六三天给你放假,工钱照旧。”殷槿安给马晨阳说,“不该问的话闭嘴。”
马晨阳笑嘻嘻地点头:“好嘞,谢谢公子。”
每个月放三天假,工钱一分不少,去哪里找这么好的东家?
十五日一大清早,两人收拾了包袱,又把一床被子折叠捆绑打包,殷槿安背在背上。
戴上面具,披了厚厚的披风,锁门,骑马。
让九天坐在自己胸前,用披风挡住她的面,舅甥俩离开龙门镇。
这两天殷槿安戴着面具,骑马出去转悠,找到祁山山神庙,他决定和九天一起在山神庙里度过月圆之夜。
山神庙破旧不堪,和大乾京都的护国寺不可同日而语。
庙内供奉三座神像,中间为祁山山神,两侧分侍土地神和牛王神。大约三间房那么大,石头建成,单檐歇山式房子。
里面许久没人打扫过,神像前也没有什么供奉,香案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庙内宽敞,墙边铺着厚厚的稻草,墙上还挂着一些做饭的工具和几条咸腊肉。
殷槿安提前在神像后面,藏好铁锅、一把柴刀、盛水的马勺,火折子等。
两人骑马离开龙门镇,先去了一趟县城。
在龙门镇有人会认识九天,但是在永乐县城,人员流动大,谁也不认识谁。
戴着面具是有些怪异,但是有的游侠就喜欢戴面具,别人也管不了。
殷槿安买了一把弓,一筒箭,又买了馒头,熟食,泡发的蚕豆,一些佐料。
“二舅,你买佐料做甚么?”
“给你做几个拿手菜。”
“二舅还会做饭?”
“乱做,反正能做熟,你凑合着吃。”
“嘻嘻。”
进了山神庙,时间已经接近午时。
殷槿安把马拴在庙门口的树上,割了几大抱干草、杂草,足够马吃两天的。
然后在庙前支起石头灶,烧热水。
两人在县城里已经饱餐一顿,其实也没那么饿。
殷槿安拿了弓箭,在周围转了一圈,打了两只雉鹑。
他拿到溪水边,利索地杀了洗好,嫌拔毛麻烦,干脆把皮一起揭了。
“九天,跟二舅去捡蘑菇?”
“有蘑菇?”
“有,我刚才看见了。”
小孩子哪有不喜欢捡蘑菇的?
九天原先在方壶山,一天到晚打坐、学习勘破天机术,师兄们又都年龄大,还常年不回来,她就没怎么玩过。
殷槿安表示,你二舅我,就是纨绔的祖宗,别的不行,吃喝玩乐最在行。
在野外这种活能难住他吗?
一大一小,拿着马勺,用木棍在云杉的根部松针堆里,扒拉着找蘑菇。
殷槿安忽然看见几个乳白淡黄的东西,找到了,黄蘑菇!
“九天,那里!”
两人大步过去,小心地把腐殖质的叶子扒开,哎呀,蘑菇不仅数量不少,还肉质肥厚,形体硕大。
小心翼翼地把枯草、腐叶清理一下,竟然好大一片蘑菇。云杉和圆柏树根交叉,蘑菇看上去繁星一般。
祁山多的是杂草和野树,经常有日子难过的农户上山找蘑菇。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这么一大片漏网之鱼。
这样肥大的黄蘑菇,在眼下十分珍贵,本地人采到,都不舍得自己吃,要卖给有钱人,或者酒楼。
眼前这一大片,怎么着也有数百只。
俩人片刻就采了一大马勺。
殷槿安把黄蘑菇洗净切片,开水里焯一下捞出备用。
新鲜青秦椒斜切,蒜瓣切片。
蒜瓣切片,干秦椒段放油锅里爆香,放几根香葱段,翻炒,然后放入黄蘑菇,炒两分钟,加入切好的新鲜青秦椒,加盐,炒两分钟。
撒葱花,炒黄蘑菇出锅!
香味浓郁,清脆滑口。尤其品相,红色干秦椒,碧绿青秦椒,黄白蘑菇片,看着就胃口大开。
香气扑鼻,原汁原味,鲜!
九天口水“嘶哈嘶哈”,笑嘻嘻地说:“二舅,我要吃,我要吃。”
馒头在火上已经烤得焦香,两个人就着锅,吃清炒蘑菇,九天直夸自己二舅。
“二舅你做的菜真好吃。”
“你珍惜哈,我一般不做饭,也不做给别人吃。”
九天直点头,那是,二舅以前是傻……不聪明嘛!
那两只雉鹑,殷槿安把其中一只斩成小块,在锅里用干辣椒炒成干肉粒。
“我若犯病,你肚子饿,就抓肉粒吃。干炒的肉粒,凉了也没关系,不会拉肚子。”
今天天气不太好,早上天阴沉得很,午时才出来阳光,殷槿安头没那么疼。
“晚上你不要害怕,我虽然意识不清,但身上是热乎的,你就窝在我怀里保暖。”
九天点点头道:“我不害怕。”
双手合十,天灵灵地灵灵,千万月亮别出来哈。
殷槿安揉揉她的头。
要不是她再三给他表演能力超强,他是不放心带她到深山老林里的。
九天会画禁忌符,她说野生动物和普通人根本无法穿过她界定的禁忌范围,他试过,用尽力气也闯不进。
下午的阳光一直不错,殷槿安头疼得厉害,山里各种声音几百倍地放大,他的眼睛逐渐赤红。
门外马儿打个响鼻,殷槿安觉得比擂鼓还要吵,抱着头拼命忍着。
山里无更漏,他们不知道到时辰,只看着日头渐渐地没入地平线。
“二舅,你还行吗?我,我给你贴符吧?”九天看着殷槿安已经痛苦难耐,说,“要等到月亮上来吗?”
“九天,你可以给我下封印了。”殷槿安艰难地说,他已经对周围的声音无法忍受,意识在一点点涣散。
而他的心里疯狂地叫嚣——杀,杀,撕碎,撕粉碎!
九天从包里拿出来一张“五感封印符”,先给殷槿安贴上,殷槿安几乎一瞬间停止了抱头,被疼痛折磨的变形的脸,渐渐显得轻松。
走出庙门,她在整个山神庙周围都布下禁忌符,无论是人还是野生动物,谁都别想进来。
除非她师父和师兄那样的人来。
月亮渐渐地爬上来。
天空有些昏黄,云层有些厚,但月亮钻出云层时,还比较大,比较圆。
九天一直盯着殷槿安,光并不明亮,她不敢“请”月亮,所以就在黑暗里默默地看着殷槿安。
被封了五感的殷槿安还算安静,但当月亮跳出云层时,神庙里忽然发出“咯咯咯”的响声。
就着窗外时明时暗的月光,九天看见了殷槿安身体迅速膨胀,肌肉鼓凸出来,青筋条条绽出,残暴扭曲。
脸、脖子、胸膛,布满蛛网一样的青筋。
九天吓得眼泪一下子出来,却捂住嘴,不敢大声哭。
二舅并没有攻击动作。
可他已经在摇头晃脑,赤红的双目,头无意识地转动,似乎在审视她。
九天手里捏着“五行封印镇压符”,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原来她做的那个梦不是梦,是真的。
二舅真的会变成可怕的魔鬼。
只不过,这会儿五感被九天封印了,所以他听不见外面的一切嘈杂声,他只是应着月圆变了身,没有攻击动作。
九天看着他似乎在着急,努力地挥舞手脚。
立即把手指咬破,画了一道五行封印镇压血符。
五感封印只能封印他与外界的联系,但是不能封印他的内驱力,甚至杀戮。
五行封印符很厉害,能封印一切力量、能量,让他完全定格。
五行封印血符抛向殷槿安,九天又加了一道“金光护体符”。
三道符,一道封五感,一道封五行,一道金光护体。
封印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封印他自身的一切能力。
保护他不受外界的攻击。
二舅一定会平安度过月圆之夜。
画完血符,毫无意外的——扑通栽倒地上。
寂静的山神庙,寒风呜咽。
舅甥俩,安安静静,一个被符封印,一个晕倒在地。
月光时隐时现,时明时暗,终于在次日的寅时末,月光完全消失,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殷槿安已经完全恢复了原貌,也恢复了意识。
但是他被封印,对周围一切依旧毫无知觉。
因为前面五天的封印训练,他有些习惯,金光护体符阻隔了外面的寒气,他索性安心地睡觉。
而九天是真正昏迷。
大雪下来,气温越来越低。
刺骨的北风摇动着破旧漏风的庙门,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下到午时。
九天一直昏迷。
一道微不可察的声音,仙风道骨的玉禅子,叹口气,掐诀破了禁忌,隐形紫微星辰符钻进九天的体内,又解了殷槿安身上的几道符。
什么也没说,飘然去了。
临走又给山神庙布了禁忌。
殷槿安醒来,便忽觉耳边传来山林间咻咻的风声,簌簌的雪落声。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庙内的干麦秸上,外面白雪皑皑,有点刺眼。
不远处,在干草上躺着的九天,一动不动。
被子也没盖!!
他立即跑过去,摸摸她的小手,还好,热乎乎的,只是,又昏迷了?
想到上次,骂了老天她就醒来,所以当机立断,走到门外,望天再次大骂:“给你脸了是吧?又叫她昏迷?不挨骂难受?”
屋里一声悉索,九天睁眼,忽然看见庙内没了殷槿安的影子,惊慌地大喊:“二舅,二舅?”
“在在在,醒了?”殷槿安从门外大踏步走进来。
黑色的披风,鸦青色的锦衣,修长的脖颈,俊美的脸上布满桀骜。
二舅没事了!!
九天顿时激动地扑过来:“二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