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莉薇娅想过和许青山很多种相见的场景，也准备好了许多版本的见面的第一句话。
可她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场景。
自己相见的人就在眼前，玻璃天幕之上也是晴天，飞机掠过云层成分割线。
可他的手和另一个女孩的手相牵。
仅此一眼，世界的颜色就在快速褪却。
同伴的催促和团队的簇拥，让奥莉薇娅还是站到了许青山的面前，她的眼神、心情同样复杂。
“戴维斯教授，欢迎你来华夏。”
许青山作为这次学术交流的核心人物，主动朝着戴维斯教授伸出手，笑容很礼貌。
“许，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我想这次我们一定能够擦出更好的火花来。”
戴维斯教授并没有什么架子，很是热情地双手握住许青山的手，脸上笑得褶子都快出来了。
“奥莉薇娅也很想你，她经常在组里问我什么时候会来华夏。”
只不过，戴维斯教授的下一句话就直接顺手干了许青山一记闷拳。
许青山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身旁的江浣溪抱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那看来奥莉薇娅在教授的团队里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许青山很自然地答道。
他旋即看向了还在打量着江浣溪的奥莉薇娅。
“奥莉薇娅，也欢迎你来到华夏。”
还没有等奥莉薇娅回答，许青山又轻轻拉了拉身边的江浣溪。
“这是我的女朋友。”
许青山大大方方地介绍道。
他的眼神纯粹，热情洋溢却又很有礼貌。
这代表着他的立场。
正当许青山担心小江同学因为社恐害羞，要继续再多介绍一点江浣溪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的少女动了。
“戴维斯教授，奥莉薇娅小姐，你们好，我是青山的女朋友，也是他在数学方面的助理。”
许青山有些讶异地转过头来，看着似乎气势上都有些变化的少女。
如果说之前的江浣溪更多时候都像是喜欢把脑袋埋在土里，贯彻着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的思想。
那此时在许青山眼前的少女却像是一只即将跟人斗阵的战斗鸵鸟。
“哈哈，你好，你好。”
戴维斯教授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着用自己新学的汉语回应江浣溪。
“许，要不你先帮我跟梅互相介绍一下？”
戴维斯教授要是看不出自己得意门生的想法，那他枉活五十年。
“戴维斯……”
许青山皱着眉头正打算拒绝，不管合作如何，也不管其他一切事情。
对于许青山来说，在发现对方意图之后，保护好江浣溪的感受对于他来说才是首要的。
如果是做学术合作，他欢迎。
如果是要夹带私货，就不能怪他无情。
奥莉薇娅确实拥有别样的魅力，但一来他和奥莉薇娅并没有任何实质性关系，二来……
归根结底，对于许青山来说，很难再有人会比江浣溪和佟童更重要了。
至少在他这个犟种的心里，这是他欠她们的。
但还没有等许青山说出口。
悄悄观察到许青山表情和熟悉许青山性格的江浣溪却先开口了。
“青山，你陪戴维斯教授和梅院长聊一聊，奥莉薇娅她们的接待就交给我吧。”
江浣溪松开了牵着许青山的手。
对上了那双坚定又充满勇气的眸子，这种再三的主动，让许青山感受到江浣溪的选择。
他沉默了片刻。
“好。”
他选择了相信江浣溪有能力会处理好这些。
许青山和戴维斯教授一起找在一旁搓着手等待许青山叙旧结束的梅鸿，还插入了一位过来凑热闹的陈大跃。
他们一边走，京大的接待人员也主动引导了出机场和接待巴士的路线。
三位教授和许青山一边走一边聊，在队伍前面。
稍微隔了一些距离，就是多伦多大学的访学团队，而江浣溪和奥莉薇娅，这两个明媚的女孩则是站在了队伍的侧前方，落后许青山他们一个身位，又独立在群体之外。
这是属于两个女孩的单独聊天。
“奥莉薇娅。”
奥莉薇娅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娇柔，实则像根软钉子一样的少女。
她已经很快地收拾好了放下那种零落又复杂的情绪。
“目前在做机器学习领域，也是这次教授和许合作的访学团队负责人。”
奥莉薇娅说到这，见眼前的少女面色不改，若有所思，于是立马补上了一句。
“之后我会作为多伦多大学的代表，留在京城大学交流访学一年。”
她的意思很明显。
但江浣溪也依旧保持着微笑点头，这让奥莉薇娅有些烦躁，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不适感。
为了摆脱这种情绪困局，奥莉薇娅没忍住，开门见山道。
“江，我见到你并不是很开心，我来华夏就是为了许，我并不知道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我的天，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奥莉薇娅才刚刚开口，但她刚解释了两句，却又懊恼地放弃了表达自己的想法。
她的思绪还是很混乱。
特别是在没有看到江浣溪愤怒、排斥、担心焦虑的表情的时候，这让她更加沮丧。
如果江浣溪是以一种被占有欲驱使的竞争姿态面对自己的话，奥莉薇娅觉得自己会很有斗志去证明自己更好，可以在感情里公平竞争。
但此时的江浣溪却一直保持着一种软中带硬的态度。
奥莉薇娅说到底也只是年轻人。
她只觉得自己在面对一身刺猬甲的小乌龟，无从下手。
“没关系的，头晕是很正常，放松，深呼吸。”
江浣溪微笑着把前阵子许青山陪自己看电影时候的梗说了出来。
“奥莉薇娅小姐，其实我明白你的意思。”
江浣溪温婉地说道。
“不过有几个点我想跟你聊一聊。”
“你说吧。”
沮丧的奥莉薇娅在碰上了许青山心中软萌好欺负的小鸵鸟的第一时间就变成了落败的落水狗，低眉顺眼的，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首先，你和青山应该是在7月中旬的ICML会议上认识的吧？”
江浣溪的问题，让奥莉薇娅不明所以，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嗯，我是ICML会议的志愿者，刚好是负责接待许的，那时候认识的。”
“好，那第二个问题，你们之间有发生过实质性关系么？”
江浣溪的话让奥莉薇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嗯？”
听到江浣溪的鼻音，奥莉薇娅红着脸摇了摇头。
“当然没有.”
“好，那第三个问题，青山有亲口说过喜欢你吗？”
江浣溪的问题很是真诚，她甚至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奥莉薇娅。
但此时的奥莉薇娅欲哭无泪。
奥莉薇娅：我现在马上回头买机票飞回多伦多还来得及吗？
“也没有”
简简单单的三个问题，奥莉薇娅就已经彻底败下阵来了。
怀春的少女在这一刻被冻成了冬日里的三尺冰雕。
江浣溪轻声地和身边的北美少女聊道。
“奥莉薇娅小姐，我很清楚青山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确实拥有很多的优点，这些优点足以让他成为很多女孩仰慕的对象。”
“但方才我的问题里，如果是从伴侣的角度来看。”
“首先，他和你认识的时候，我和他还没有确定关系，不是男女朋友，所以他和你的相识并不是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江浣溪的声音虽然轻，但是却说得很认真。
“其次，你们之间并没有发生实质性关系，他也没有明确地表示过对你有男女之间的好感，那你们之间的关系准确的来说应该只是朋友，而不是暧昧对象，只是你单方面对他有情感冲动而已，不是么？”
“是的.”
奥莉薇娅的头更低了。
充满了热血和勇气的异国少女在飞机落地的一个小时内就变成了丢魂落魄的失恋者。
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最后我想说的是。”
江浣溪的声音并没有随着反问结束，而是继续软声细语地说道。
“奥莉薇娅小姐是一个很好的人，哪怕只是第一眼认识，但是能够和青山成为朋友，也能够成为团队负责人，这都说明着奥莉薇娅小姐是一位在生活中值得信赖，在工作上也极为可靠的优秀女性。”
“而你喜欢一个在外貌、性格、学术能力等等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年轻学者，没错，我说的就是青山，这并不是一件错误的事情。”
奥莉薇娅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向一旁的江浣溪。
她此时才注意到江浣溪的皮肤细腻得让人惊叹，简直就是造物主的恩赐，胶原蛋白的神奇魔力在她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且那张稍微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让人看着就有想要轻轻揉一揉捏一捏的冲动。
可这种清纯风拉满的小脸，却在双眼、鼻梁、嘴唇上有着巧夺天工的精致美感，哪怕不着粉黛，奥莉薇娅也在这张水仙花一般的侧脸上看到了纯欲之感。
“奥莉薇娅。”
江浣溪再次轻唤异国少女的名字。
奥莉薇娅盯着华夏少女的嘴唇，看着那一开一合的红唇，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念出来，格外的好听。
“喜欢一个人不是错，喜欢一个优秀的人更不是错。”
“你是一个很有勇气的女孩，只可惜你和他缺乏了一点缘分。”
“你也不用担心会给我带来什么困扰。”
江浣溪抬起头来，侧过脸，笑容明媚，那双小鹿眼又弯成笑着的月。
“这意味着我的眼光很好，我选的人很正确，哪怕是在面对奥莉薇娅小姐这样优秀且完美的女孩的时候，也会坚定不移地选择我。”
江浣溪并不是笨蛋，也不是不懂社交。
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和不习惯而已。
刚刚许青山的主动介绍，想要帮自己拒绝一些他认为不合理的冲突的表现，江浣溪都看在眼里。
但她不觉得自己要一直呆在许青山的保护之下。
无论是学术也好，还是情感生活也罢。
她都将成长。
而且她其实也一直都在成长的路上了。
从她当时会开口拒绝江婧怡开始，她江浣溪就不是以前的江浣溪了！
奥莉薇娅盯着江浣溪的脸蛋发呆。
虽然眼前的人此时确实很美。
但奥莉薇娅那疯狂跳动的心脏，却是因为江浣溪的话语，那种温柔中携带着的坚定，那种体贴中带着的分寸，以及那种明媚亮眼得能让旁人自卑的自信。
说句不正确的话。
奥莉薇娅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能在一个东亚人身上看到这些。
因为以她从小到大接触过的亚裔们的情况，自卑、内敛才更像是他们的标签。
“我突然觉得好像是许配不上你了，江小姐。”
奥莉薇娅轻吐一口气，认真地说道。
“额嗯？”
江浣溪没反应过来，一改方才的那种温婉自信，呆呆地发出了疑问。
她没想到奥莉薇娅的情绪变化那么快。
这是好了？还是没好？
她其实这么说话，一方面是想着许青山，一方面是希望自己能为许青山的项目提供点什么帮助，哪怕是帮他解决一个女孩的烦恼也好，减少合作的矛盾和事故的发生可能。
可眼前这位异国少女，似乎脑回路跳脱得让她有点难以跟得上。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觉得我和青山之间不应该用般配来衡量，而是彼此喜欢。”
江浣溪软软地再次表达出了自己和许青山之间的关系坚定。
“我明白你的意思。”
奥莉薇娅叹了口气。
她不是一个能藏话的人，她把自己心中所想第一时间就说了出来。
“我的意思是，就算我是女孩子，我也会突然觉得，比起喜欢许，我更喜欢你。”
直接，直白，超乎想象。
江浣溪眼神迷茫了一瞬，脸瞬间红到了耳根。
她并不是也喜欢奥莉薇娅。
而是
她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会收到女生的告白。
在2009年，这种事情还是太超前了。
更何况，告白的女生在十分钟前还勉强能算是“想成为自己情敌”的人。
“你你.你.”
江浣溪你了半天没你出来个所以然。
原本的那种自信也卡壳了。
“我并不是在逗你玩哦。”
奥莉薇娅小心翼翼地观察江浣溪的表情。
说实话，就江浣溪方才那种自信明媚，和此时的天然呆娇羞，形成的那种强烈的反差，不仅没有让奥莉薇娅觉得反感，反而是刚刚那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也不是我移情别恋的速度很快，而是我确实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心动的感觉。”
“奥奥莉薇娅小姐，你这样是不礼貌的！”
江浣溪实在是忍不住，抛下了一句让她觉得羞耻度爆表的话来，连忙加快脚步跟上了许青山身边，把爱凑热闹的陈大跃老师扒拉开，自己连忙抱紧了许青山的胳膊，压低了脸，热滚滚的脸贴着许青山的臂膀。
“嗯？小溪，怎么了？”
许青山和戴维斯教授正在聊新项目的内容，那是涉及计算机电路设计和机器学习高度结合的项目。
此时被打断，梅鸿很有眼力见地拉着戴维斯继续聊，陈大跃则是懂事地让了位置。
只许他戴维斯搞事，不允许我老梅救场吗？
“失陪了，戴维斯教授。”
许青山歉意地点了点头。
他随后拉着江浣溪到一边，只是江浣溪的模样稍微有些奇怪，看样子不像是被奥莉薇娅欺负了，许青山很是好奇。
“宝宝，刚刚发生了什么？”
许青山轻声地哄道。
“我她.她.”
江浣溪断断续续地卡壳。
她真的被奥莉薇娅突如其来的表白把CPU干烧了。
“没关系的，有什么你和我说，我来处理。”
许青山轻轻地揉着小鸵鸟的头发，温声安抚道。
“她跟我表白了，她说她喜欢我。”
江浣溪撅着小嘴，昂起小脸，眼神复杂地看向许青山。
许青山愣了一下，他只觉得自己眼角有点抽搐。
说好的学术版修罗场呢？
这故事的发展怎么，似乎，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许青山回过头看了一眼奥莉薇娅，那个金发少女此时正在懊恼地一边走一边揪着头发，似乎是在后悔自己方才说话太快了。
回过头来，许青山心头过了好几个答案，最后才开口。
“这说明我的眼光好。”
许青山轻声说道。
“你看，你连女孩子都能迷住，这是不是代表我选的人很正确？”
江浣溪眨巴眨巴眼。
她看着许青山的眼神都要化了。
她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明白了默契的本质是什么。
两个人在同样的场景能够说出同样的话来。
“所以，不要太放在心上。”
许青山实在是有些忍不住笑，一想到奥莉薇娅突然和江浣溪表白，他就觉得那个画面怎么想怎么滑稽。
“喜欢一个人，或者说表达喜欢，是别人的事，但不接受是我们的事，难道你会因为奥莉薇娅跟你表白，你就会不喜欢我了，去喜欢女孩子么？”
“不会的”
江浣溪糯糯地应答道。
她搂着许青山的手更紧了。
出机场去坐接待车的路并不远，话才没说完多久，就上了车。
许青山自然是和江浣溪坐在一块，只不过在接待巴士的过道另一侧两个位置上，坐着的就是戴维斯教授和奥莉薇娅了。
许青山感受到了奥莉薇娅现在不再多关注他，而是多关注自己身边江浣溪的眼神。
他挑了挑眉。
这家伙可真是
“戴维斯教授，你觉得我们新项目现在主要的技术缺口在哪里呢？”
许青山稍微坐直了身子，挡住了奥莉薇娅的视线，又主动和戴维斯教授提起新项目，让他来了兴致，也直起身来。
奥莉薇娅被两个大男人挡住了视线，前后探了探也没法继续偷看江浣溪，只能闷闷不乐地靠着椅子看窗外。
戴维斯教授倒是很兴奋。
他只管杀不管埋，给学生助攻一次，成不成看小奥自己，他则是因为一路的学术讨论，完全沉浸在了学术研究的内容里了。
“我想如果我们能够在布尔函数上有所突破的话，那新项目的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布尔函数？你的意思是，布尔函数敏感度猜想？”
许青山思考了一下，出声问道。
“对的，我知道有几家研究所目前也在着手这个问题，以你的天赋，应该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再加上我对机器学习和微电子方面有着同样深厚的掌握，我的团队可是能够完成一整套从理论到应用的完整专利开发的。”
戴维斯教授志得意满地说道。
“到时候，我想这个成果，英特尔一定会很感兴趣。”
“戴维斯教授，如果这个成果的应用前景得到证实的话，我希望我们可以聊一聊专利归属，我想我也会有用到的可能。”
许青山连忙出声说道。
“许你想造芯片？”
戴维斯教授愣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不，造芯片可没有那么简单，据我了解，华夏现在可没有那个条件独立制造芯片。”
戴维斯教授倒是没有别的想法，纯粹从学者和工程师角度出发。
“不就是因为没有，所以才要努力么？”
“可是那很难。”
“有些事，不能因为难就不去做。”
许青山轻声笑道。
“不过，教授，你放心，我会为你提供足够的收益的。”
“我其实不太在意这个，毕竟说好了这次的项目我们是合作项目，本来项目成果就有你的一份。”
戴维斯对这些倒并不怎么看重。
他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过我觉得你要是想做芯片的话，可能没有那么容易，那帮美利坚的政客们和资本们可没有那么容易.”
“这我也知道的，教授。”
许青山摇头道。
“但还是那句话，不能因为难就不去做。”
“好吧。”
戴维斯教授耸了耸肩。
“我也不是很喜欢那些政客，否则我也不会跑到多伦多去了。”
“我希望接下来在京城大学和你共事的日子可以很愉快。”
杰西卡·戴维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许青山说道。
“如果我爱上了京城和京城大学的话，指不定我会把这里当做我人生的最后一站。”
许青山听到了戴维斯的这句话，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