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依言落座,垂眸看了眼赵乾推过来的茶,轻言谢意。
“王爷想与臣女说什么?”
赵乾手指轻叩着桌面,目光含笑,“很快就要成亲了,总得多了解你一些。”
他见关月并没碰那杯茶,眉尾稍稍挑起,“怎么不喝,是怕本王在里面动手脚?”
“王爷说笑了,臣女方才茶喝多了,现下正撑着,喝不了了。”
赵乾见她这么说,也不勉强,兀自抿了两口。
待放下茶杯时,杯底轻撞桌面的声音和他的问话一同响起,“关二姑娘自幼生活在桃花村,期间可曾去过江南?”
关月眸光一滞,快得几乎让人无法觉察。
“不曾。”
他这么问,可能是设陷,也可能是真掌握了什么证据。
未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关月自然不会认。
赵乾听着她的回答,微微颔首,表情所传达出的意思却和动作不一致。
“未曾去过……那你是怎么认识常泽的?”
关月疑惑了一声,而后解释道,“常记糖水铺在江南一带还是挺有名气的,现在盛京也有了一家店,夫人喜欢,臣女有时路过会买回府,一来二去,便和常老板打了个熟面。”
“是吗?”赵乾缓缓道,“可本王怎么得知,常记在盛京开起来之前,你和他见过一面呢?”
“臣女惶恐,断没有这样的事,兴许是有人看错了呢?”
关月的矢口否认并没有使赵乾愤怒,反而笑得更开。
“你想要本王说得更清楚些也好——晚间,清平客栈,天字二号房。”
这是数月前,常泽来盛京时住的地方。
赵乾既然当着她的面说了出来,胸有成竹,想必是真掌握了确切的证据。
关月也就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
她表情微变,眼底多了丝犀利和笃定,“王爷还查到了什么,不妨一并说出来。”
“不再装了?”
“既被识破,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赵乾笑了笑,“你这性子本王倒是喜欢。”
“王爷的性子,我可不喜欢。”关月说道。
“呵。”赵乾轻嗤一声。
有生以来,头一次被人这么说——
新鲜。
他没有和盘托出,反而问道,“确实查到了不少东西,让本王对关二小姐刮目相看,但你不妨自己说说,也好少受些苦。”
关月抿唇笑,“王爷当我是小孩子吗?”
赵乾这种说法,反倒让她认定,他所查到的只是自己和常泽认识而已。
毕竟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匪夷所思,外人不可能知道。
“近来江南多生事端,是你的授意?”
关月:“实不相瞒,我确实听说了一些,但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柳家没有做过那些事,自然不会有如今的困境。”
她没有直接回答赵乾的问题,却没有否认这里面有她的参与。
江南的事,赵乾想明白后没有再贸然插手。
看起来是在针对柳家,实则是在针对他。
他一旦介入,立马就有后招出现,环环相扣。
对方一定是希望他出手的。
所以现在柳家的麻烦,只能从根源上寻找解决之法。
而关键人物,就坐在自己面前。
赵乾看着关月,眼睛微眯,“本王一直很好奇,你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
她马上就要嫁入信王府,若自己名誉受损,她也跟着遭殃。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不像关月能做出来的。
这也是当初赵乾对她好奇,却没有第一时间怀疑她的原因。
“因为……我不愿做那鱼肉,要做也得做刀俎。”
赵乾愣了愣,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后,说道,“志向挺大,可你知道吗,在这盛京城内,能做到这样的人,屈指可数。你觉得自己能跻身其中?”
“不试试怎么知道。”
赵乾看着她生动的眉眼,到嘴边的话突然打了个弯,转向另一个方向,“你被迫卷入这场亲事,心中有怨,本王能理解,但你报复的对象约摸是错了。”
他顿了顿,“本王和你才是同一战线的,你该恨的应该是接你回府的景夫人,是得了好处的关子瑶以及没能为你争得自由的关庭。”
关月笑着摇头,“王爷是想给我洗脑吗?若真追根溯源,便是你们不该打景家的主意,最后让我当了挡箭牌。”
这话说得大胆。
但两人如今已是针尖对麦芒,便没什么可遮掩的了。
他想挑起关家内部纷争,可关月又不是傻子。
她懂得如何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你要明白,博弈之中必有牺牲,但也有所得。你觉得凭自己的庶女身份,没有这场婚约,你能嫁个什么样的人?”
不是他夸大,若不是景夫人钻了空子,让她替嫁,只怕她连信王府的门槛都摸不着。
“与其牺牲自己,不如牺牲别人。”关月目光沉稳,一字一句皆有力,“女子又并非生来就为嫁人的。”
女子可以做买卖,可以上战场,可以纵横江湖,而非一定要囿于高墙之中。
“本王很想知道,你的底气是什么?”
关月敛眸,脑中尽是父母的殷切叮咛和慈爱面孔,“大概是有所惧,所以无所惧吧。”
她害怕的,只是不能为镇国公府沉冤昭雪,其余的一切阻碍,都不是她应该害怕的。
赵乾蹙眉,“什么?”
“王爷没听懂就算了。”
话挑明后,关月的嫌弃一点都不遮掩,看的赵乾竟不知如何应对。
又好气,又好笑。
关月起身,“王爷若没有别的事,臣女就先告退了,久久未归,家里人会着急的。”
赵乾没说准,也没说不准,只盯着她走向门口。
一步,两步,三步……
停了。
他嘴角微扬,对上关月质问的目光,“怎么不走了?”
关月勉强稳住身形,“想不到王爷的手段如此不光明磊落。”
此刻,她身体阵阵发软,若非意志强撑,只怕早已倾倒。
“能达目的的手段便是好手段,”赵乾起身,慢慢踱步至她身边,“药不在茶里,所以你喝不喝都不要紧。”
关月瞪着他,鼻尖还有丝丝缕缕的淡香,“是香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