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贲左卫的校场上,颜旭顶着烈日在督促麾下操练。
“杀!”
一队队军士整齐刺杀,气势逼人。
“就差一战了。”有人说道。
“如今可没这个机会。”
“东南有倭寇。”
“咱们的职责是护卫北方,护卫京畿。倭寇那是南方卫所的事儿,咱们若是去了,便是越界。”
十余骑到了大营外,颜旭看了一眼,“是伯爷。”
蒋庆之大步进来。
朱希忠已经回家了,他的事儿多,但说好了晚上去蒋家集合,商议北上事宜。
“见过伯爷。”
众将行礼,校场上的将士依旧在操练,没有分神。
蒋庆之很是满意,“方才我在陛下那里争取到了北上的机会,你等可有与草原异族厮杀的勇气?”
众将大喜。
“愿跟随伯爷!”
“好!”蒋庆之指指校场,“歇息,今日酒肉管够,三日后出发。”
“得令!”
颜旭等人都为此喜笑颜开,消息传到军中,众人欢呼雀跃。
闻战则喜,这士气高昂的不像话。
蒋庆之回到家中,安排了一番。
下午,朱希忠和诸将都来了。
“大同总兵张达上次被伯爷伸手拉了一把,必然对我军友善。”颜旭展露出了令蒋庆之颇为欣喜的一面,“不过副总兵徐立据闻是严嵩一党的人。”
朱希忠点头,“徐立就是严党的人。”
蒋庆之说道:“还有什么补充的?”
“如此,我军抵达大同后,需提防徐立和补给,最重要是补给。毕竟,军中一旦断粮,便会不战而溃。”颜旭恭谨说道。
“眼光不错。”朱希忠赞道。
颜旭低头,“没有伯爷的教诲,下官哪里能有今日。”
蒋庆之的兵法课无所不包,特别是战略方面的课程,更是让颜旭如鱼得水,眼界开拓了不是一点半点。
所以,在颜旭等将领眼中,蒋庆之不但是虎贲左卫重获新生的恩人,更是自己等人的恩师。
蒋庆之说道:“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
他继续说道:“北方草原上孕育出了无数凶残的敌人,数千年来,中原王朝饱受侵袭之苦。大明立国至今,草原上又出现了一统的苗头。随后而来的是什么?”
众人默然。
“要读史。”蒋庆之说道:“若是你等读史,便会从中寻到一个规律,随后而来的,必然是不断的侵袭,直至中原王朝覆灭。当下一个王朝建立后,又会重复这个规律。就如同是轮回。”
“而我,有一个梦想。”
蒋庆之斩钉截铁的道:“我想打断这个该死的轮回,让草原异族闻我之名而颤栗。让他们看到大明战旗而屈膝。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
……
三日后,裕王两兄弟带着妹妹把蒋庆之送出了北京城。
“表叔。”朱寿媖哭红了眼睛,她最喜欢这个温和的表叔,也最为不舍蒋庆之北上。
蒋庆之摸摸她的头顶,笑道:“寿媖莫哭,回头表叔给你带礼物。”
蒋庆之看向裕王两兄弟,“景王就不必说了,记住,少耍小聪明。”
“是。”
蒋庆之看向裕王,蹙眉,指指他。
裕王知晓表叔的意思,脸上通红,用力点头。
这娃怎么就那么好色呢?
蒋庆之不解。
兄妹三人回宫,路上朱寿媖一直伤心,景王就说道:“表叔说了会给伱带礼物,你还哭个什么?”
“什么礼物都没表叔好。”朱寿媖原先就是个比裕王还惨的小透明,是表叔把她拉了出来。故而在小姑娘的心中,表叔便代替了父亲的角色,给她极大的安全感。
“表叔说了。”景王不耐烦了,说道:“回头会带着什么……人头回来下酒。”
小姑娘干呕,然后眼泪汪汪的进宫告状。
嘉靖帝怒,“老四禁足半月。”
景王欲哭无泪。
他不知道,嘉靖帝这是迁怒。
“朕知晓,承平已久后的大明,处处歌舞升平。朕也想重整旗鼓,可掣肘太多。若是强行推行……”
裕王说道:“父皇,难道谁还敢阻拦不成?”
“会兵变。”嘉靖帝说道:“这牵一发而动全身,底层的将领一旦生出别的心思,危矣。”
正如同嘉靖帝无法镇压士大夫这个群体一样,全面整顿军队,这是个更为艰难的任务。
嘉靖帝需要深思,需要等待时机。
而蒋庆之北上,便是一个契机。
“父皇。”从被禁足的‘悲痛’中走出来的景王说道:“表叔此行若是受挫,那些人会群起而攻之。”
“可他依旧去了。义无反顾。”嘉靖帝叹道:“庆之这是为了大局,为了朕而赴险。”
道爷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更是个极为护短的人。
眼中冷电闪过,道爷吩咐道:“黄锦。”
“陛下。”
黄锦上前。
“你代朕去苏州府,拜祭舅父!”
消息传出去,卢伟拊掌大笑,“陛下对长威伯何其看重,爱屋及乌。我果然是选对了盟友。”
而暂居京城的沐舒得知消息后,叹道:“我本以为自己高估了些长威伯在陛下眼中的地位,没想到,是低估了。”
陆炳在家中静室里喝的酩酊大醉,醉后砸烂了一屋子的东西。
严世蕃默然良久,对严嵩说道:“爹,让人去大同,让徐立和大同咱们的人出手,务必要让蒋庆之此行无功而返,最好是铩羽而归。”
严嵩点头,“可惜了胡宗宪,此人我本想再磨砺一番,可惜了。”
“胡宗宪?”严世蕃却不知此人。
“胡宗宪此人有才,且机敏。”严嵩说道:“若是他没出事,此次便能主持此事。可惜了……”
……
胡宗宪当初在大同近乎于监军,逼迫张达出战兵败后,京城震怒,大好前程被一抹而光,如今在大同府担任文书。
就像是后世的大佬,一朝被处置,成了办公室打杂的文秘。
胡宗宪还不是此后那位名震东南的抗倭名臣。
张达平安落地,继续留任大同,曾逼迫他出战的胡宗宪就成了过街老鼠。
公事多的做不完,而且处处都是小鞋。众人就在等着胡宗宪低头的那一天。
可胡宗宪却突然变了。
“今日可有人想弄死我!”
胡宗宪拎着酒壶走进值房。
值房里的小吏和吏目愕然。
“这人怎地成了一滩烂泥?”
是的,胡宗宪选择了躺平。
要么弄死我,要么,就无视我。
有人请示张达。
“装疯卖傻?”张达冷笑,“盯着他,老子要让他在大同憋屈一生。”
于是胡宗宪就成了大同府最为与众不同的一个文书。
大清早,别人在做事儿,他在总兵府大门外喝酒。
喝的醉眼惺忪,见到十余俺答的勇士护卫着使者陈品走来。
这是陈品第十一次请见张达,要求进京面见嘉靖帝。
但这一次也不例外,张达拒绝见他。
“总兵说了,哪来哪去。”
按理北京该飞马传令,让张达处死陈品,随后悬首大同,或是传首九边。
可此次京城却格外诡异,竟然没有动静。
这让大同镇上下都有些诧异,不敢妄动。
陈品敏锐的察觉到了这里面的诡异,于是低声道:“我们都是必死之人。那么,便大闹一场。试探明人!”
一个护卫突然上前,一把揪住正在喝酒的胡宗宪,骂道:“狗东西,偷了爷爷的钱去打酒。”
胡宗宪愕然,随即笑了,“狗急跳墙?不,这是想寻死!”
呯!
勇士一拳,就把胡宗宪打的鼻血直流。然后他挑衅的冲着大门外的几个军士骂道:“可敢杀了爷爷?”
几个军士大怒,跃跃欲试,可有文官骂道:“狗东西,上官没发话,谁敢乱动,杀了。”
几个军士憋屈的退回去。
“可惜了。”陈品低声道:“我本想让大汗的勇士在总兵府外彰显悍不畏死的勇气,谁曾想,大明文武,竟胆怯如此。”
他不知道的是,大明如今以文制武,在没有京城命令的情况下,张达哪敢出手?上次就是前车之鉴不是。
陈品干咳一声。
勇士单手竟然拎起了胡宗宪,旋转一周,叫嚣道:“堂堂大明,竟然无人吗?哈哈哈哈!”
胡宗宪鼻血狂流,却笑了笑,“呵呵!谁敢收拾他们,我便奉他为主人!”
话音未落。
马蹄声传来。
接着有人喝道:“给本伯弄死他!”
弓弦声响,勇士的太阳穴上突兀的多了一截箭杆。
两头贯穿。
他缓缓偏头,就见数十骑簇拥着一个少年而来。而在少年身边,一个将领手中依旧拿着骑弓。
陈品愕然,他此行本抱着必死之心,可要死也得死的有价值不是。
如意算盘被打破了,他不禁恼火的喝道:“来者是谁?”
那少年指着依旧站着的勇士,“石头。”
一骑旋风般的冲过来,长刀出鞘,横着从胡宗宪的脖子前掠过。
胡宗宪闭上眼睛,心想这下算是解脱了。
鲜血喷了他满头满脸都是。
睁开眼睛,眼前一具没了脑袋的尸骸,脖腔子还在往外喷血。
那少年缓缓策马过来,陈品上前行礼。
啪!
马鞭挥舞,陈品捂着脸颊惨叫。
勇士们齐齐上前,可少年却没在意他们,而是看着胡宗宪,问:“你是谁?”
对这个敢于和俺答的人叫板的小吏,蒋庆之颇为好奇。
“下官……胡宗宪。”胡宗宪回魂的速度很快,他也很好奇这个少年是谁,怎地身边众将对他如此恭谨。
“我方才听你说,谁敢收拾他们,你便奉他为主人?”少年问道。
胡宗宪只是胡乱一说,当时心想没人敢。
“是。”胡宗宪不敢反悔,但心想自己只是个小吏,想来少年不会在意吧!
“那么,从此刻开始,你便是我的人了。”少年说道。
卧槽!
这人竟然真的要收我?胡宗宪瞪大眼睛,失态道:“你是谁?”
少年看向府门中出迎的张达,微笑道:“蒋庆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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