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进行了两个小时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因为陈云薇又开始作妖了,正在问她的一个案子,时间刚好就是她家离开国内前,也就是她和李言诚结婚那段时间。
她不好好说案子,在那里开始不停的回忆自己的婚后生活,东拉西扯,就是不讲正事儿。
见状,李言诚只能停止审讯,打算先休息一会儿再说。
他问的这个案子的大概情况是,当时有人向淀海区公安局举报,说陈家藏有制式枪支,还是一把长枪。
五十年代初期,国家就通过颁布法律法规等一系列措施,来控制枪支的流通和使用,并且开展收缴枪支活动,加强枪支的管理。
这些措施主要针对的就是制式枪支。
现在接到这方面的举报,公安局的同志肯定要去查看,可在陈家当时居住的房屋内并没有找到所谓的制式长枪,只有一把从前边装填火药的猎枪。
这种猎枪民间散落的有不少,并不在当时规定的强制收缴范围内,只是建议上交,毕竟那个年代靠打猎讨生活的人不少。
具体到陈家这边,解放前就是做生意的,规模还不小,家里就是有制式枪支都正常,之前陈家就上交过。
现在只找到一把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打响的猎枪,带队过去检查的民警同志以为是举报人看错了,将这把猎枪登记后带走,这件事情到此就算是结束了。
可半个月后,举报人被人大白天在街上一刀戳进心脏,当场死亡。
当街杀人,这种情况就十分恶劣了。
淀海分局迅速组织警力全力侦破此案件。
当时事情发生的非常突然,举报人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周边十米基本上没什么人。
有目击者说是看到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跟被害者相对而行,被害者那会儿好像是头转在一边看马路对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戴鸭舌帽的那个男人是直直的走过去碰上了被害人。
目击者说他看到俩人碰上去的时候还觉得奇怪,那么宽的路怎么都不看前边,然后就看到戴鸭舌帽的男人伸手扶住了被害人,连说两三遍对不起后才松手离开。
他站的位置看过去刚好是戴鸭舌帽男人的后背,看不到受害人的表情。
等戴鸭舌帽的男人松手离开后,他看到受害者站在原地不动,左手缓缓的抬起来捂住了左胸口,这时他才注意到受害者手捂的那里似乎有东西。
刚好有个中年女人从旁边经过,惊声尖叫着大喊杀人啦。
案发时的情况,几经拼凑,大概脉络就是这样。
别看是当街杀人,但因为事情发生的太快,看到整个过程的人没有几个,更没人能描绘出来那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
接手这个案子后,淀海分局的干警们,第一时间就分析出杀人动机应该是寻仇,而且行凶者是个老手,一刀戳进心脏,普通人可绝对做不到。
动机有了,行凶者的大概情况有了,被害者的身份也搞清了,那就围绕被害者的周边关系查呗。
问题来了,如果说普通老百姓身边一般不会有几个仇家,那么一个整天放着工作不好好干,就知道偷鸡摸狗,喝酒惹事的人呢?
淀海分局的干警们随便一查,就查出来十好几个跟他有仇曾经放话要让他好看的人。
远的都不说,光是他的亲戚里就有两三个。
后来经过仔细调查,淀海分局刑侦科的一名侦查员,将目光锁定在了陈家,准确的说是陈云刚身上,也就是陈云薇的弟弟。
他的调查遭遇到的阻力有点大,因为陈家当年合营的时候非常配合,明里暗里有不少人都帮着说话。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这名侦查员想把陈云刚直接带回来审,根本就办不到。
而也就在这时,这名将视线落在陈云刚身上的侦查员,突然死在了自己家里。
法医给出的结论是一氧化碳中毒,也就是煤气中毒。
当时是冬天,为了取暖,炉子都在家里生着,每年这个时候发生煤气中毒的事件不少,造成死亡的也有不少。
淀海分局的干警们,虽然都怀疑他们同事的死亡是人为造成的,但苦于没有任何证据和线索,最终只能是以意外结案。
这次之所以能提起这个案子,是董秋玲交代了一个大概,可对细节也说不清,但说陈云薇肯定清楚,因为就是从她嘴里得知的。
现在问陈云薇这件案子,就是要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如果那名侦查员的死真是陈家做的,那应该就是他私下里对陈家的调查查到什么了。
真是被陈家的人杀了,那么他的死亡就是因公,应该可以被评为烈士,这是要追认的。
也能给这位已故干警的家属一点心理上的安慰。
……
审讯停下来了,走出地下室,李言诚给自己点上一根烟。
他已经大概猜出来陈云薇的想法了。
这个女人之所以一个劲的要见他,无非就是想唤醒他曾经对她的爱,然后想看能不能利用他逃出去。
可能在她看来,李言诚这次之所以去抓她,先表现的那么冷酷无情,应该是恨她才这样的。
恨不可怕,毕竟恨的背面就是爱,有感情才会有恨,由爱生恨,由恨又变回爱的事情简直不要太多。
李言诚从他继承来的记忆中看到,原主对陈云薇确实是非常爱的,尽管后来又变成了恨,但这次这情况如果真的换到原主身上,说不准就会发生什么。
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刚摇出脑袋,另一边的审讯室门打开了,侦查科科长田林君从里边走了出来。
“言诚”
“哎,田科长”
原本蹲在那里的李言诚起身走了过去。
“怎么样言诚,陈云薇那边开口了没?”
“已经开始交代了,就是断断续续的配合度还不是太高。”
“呵呵,开口了就好,总比什么都不说要强,还得是你出面才行,她是不是还对你抱有什么幻想呢?”
田林君开玩笑的问到,抬手就给丢了一根烟过去。
“我琢磨着应该是。”
就着田科长手中的火点上烟,李言诚没有避讳这个话题,直接就点了点头。
田林君在社会局工作十几年了,什么样的犯罪分子没见过,没点本事的话,不可能混到侦查科科长这个职位上。
“审讯过程中,她时不时的就会提起几句当初我俩在一起时的一些场景。
估计是想勾起我的回忆,然后想看看有没有可能利用我达到她的一些目的,比如在我的帮助下逃走。
在她看来,我应该就是她的一线生机,在接下来的审讯中,她轻易不会放弃,肯定还会不断的通过回忆来撩拨我。”
“言诚,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利用这一点,来让她尽快的把她知道的都交代出来。”
“伱说的这个我刚才也考虑了,试试吧,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装的像。”
李言诚苦笑着摇摇头,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轮到他利用“色相”来做一些事情。
说完这句后,他偏过头看了眼田林君身后的审讯室,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你这边审的是仪器厂丢失资料案背后那个主谋?”
“谈不上主谋。”
田林君也回头看了眼,重新转回头后叹了口气说道:“他最多就是实施者而已,这案子你应该也了解了个大概,里边这家伙其实就是个传话的。
之前我们一直都以为他是策划者,这两天通过他断断续续交代出来的才知道,真正的策划者其实是他的上线,包括选定拉拢的目标。
他的那个上线一直隐藏在幕后,这家伙甚至都不知道他的上线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没见过上线吗?”李言诚的眉头挑的老高,他是从张红兵嘴里了解了一点大概的案情,但对被抓回来的这个都不是策划者这一事还真不知情。
田林君正在审讯的这个人就是那个照相的曹万泉。
他刚开始交代的时候,老许他们还是非常振奋的,认为只要他开口了,那么这个案子应该就算是破了。
刚开始也确实跟他们预想的差不多。
曹万泉一开口就把仪器厂那三名内鬼点了出来。
确实是已经失踪的尹安达,以及跳楼自杀的韦海平,还有时平妹在照相馆里看到的那个时怀安。
哦对了,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尹安达以于昨天,在从武市开往羊城的火车上落网了,明天就会被抓住他的铁路公安押解进京。
而让田林君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个跳楼自杀的韦海平,就是这三人中认识曹万泉上线的那个人。
尹安达和时怀安两个人,也是在韦海平的帮忙下,才被曹万泉利用各自的弱点,威逼利诱拉下水的。
可是韦海平为什么会这样做,他又是怎么跟曹万泉那个上线走到一起的,现在还不得而知,只有在抓住那个上线之后才能知道了。
曹万泉这几天交代出来的是以前做过的三起案子。
但那三起案子他配合的是三个不同的策划者,而且时隔多年,现在交代出来,除了让老许他们知道曾经还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外,别的也是一无所获。
曹万泉一直让他们问韦海平,说此人跟他身后的上线肯定认识,他并不知道这个人已经跳楼自杀了。
老许他们也很无奈,如果能问,他们早就问了,时怀安都把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完了,韦海平这个死鬼该怎么问?难道派人下去问吗?
“他见是见过,但对方每次都包裹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相貌,他唯一能判断出的就是年龄、再能看到身高和体型。
根据我们的分析,在这件事儿上曹万泉并没有说谎,可以肯定的是,他刚被抓进来的时候拒不配合,是为了给身后的人留出足够的时间转移,他的目的应该达到了。”
“咱们的目的不也达到了么。”李言诚两手一摊。
“破坏他们的计划,保证项目资料安全,至于抓人,这个有的时候需要运气。”
“呵呵,你说的没错,从现实情况看,战略目标算是初步达到了,至于战果,我们继续努力扩大战果吧。”
“对了田科长,处长和副处长带队是去抓什么人?”
“哦,配合三处的行动,他们那边有一个案子今天收网。”
“难怪,我说怎么带那么多人。”李言诚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行啦田科长,不聊了,咱们都开始干活吧。”
“行,加油吧。”
跟田林君告别后,李言诚先走到休息室将张红兵叫出来,然后二人一起走到了通往地下室的那间屋子。
就在正准备进屋的时候,他脑袋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田科长,你等等!”
“怎么了言诚?”
已经推开审讯室门的田林君听到李言诚叫他,又伸手将房门拉住,转身往这边走了过来。
“你刚才说曹万泉被抓住后拒不交代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他身后的人转移?”
“我们分析判断应该是这样。”
“可他都不知道身后的人是谁,转移什么?”
“呃……”田林君直接就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是啊,假如曹万泉说的是真话,他确实不认识身后那人,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这个人,那那个人完全没必要转移,因为他足够安全。
就像之前的李学毅和吴丽华,前边抓了他们那么多人,这两个人都是稳坐钓鱼台,因为他们很清楚,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
李言诚没停的继续说道:“田科长,我个人感觉,曹万泉故意拖延时间,并不是为了让身后的人转移,而是给那个人留出足的够时间扫尾。”
“扫尾?”田林君眉头一皱,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言诚,你的意思是,韦海平是被谋杀的?”
“很有可能。因为按照曹万泉交代的,韦海平是他的上线介绍的,那么韦海平跟那个上线必然是认识的,他们这种人,是不会随意乱发展下线的。
甚至如果没有把握,他就算发展了下线,也不会告诉这个下线他的真实意图,对于他们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人来说,安全才是首位的,只有自己安全了,才有可能完成任务。”
“可是……保卫处那边说,韦海平跳楼的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可疑……”
刚说到这里,田林君又自嘲的笑着摇摇头:“我也是傻,如果韦海平真的是死于谋杀,杀他那个人必然是做好了一切准备,当然会把现场布置好,又怎么会轻易留下痕迹。
韦海平他们组周一开了一天的会,他对曹万泉周一被抓可以说是毫不知情,直到星期二早上出去买菜,回来后跳楼自杀,现场没有任何可疑痕迹。
这样一来,咱们调查后必然会认为,他是出去买菜时听到外边传照相馆的照相师傅被抓,知道自己就要暴露了,然后回来才畏罪自杀的。
他这一步算的好啊,还真的就差点让他成功隐身了。
而能做到如此的从容不迫,仪器厂家属院的人那天又没发现有什么陌生人进出,那就说明……这人是熟人,他出现在家属院不会有任何突兀,或者干脆说他就是住在那里边的。”
田林君的眼睛越来越亮了。
他抬起手啪的拍了一下李言诚的肩膀:“多亏了你提醒,要不然这个线索就真被我们给遗漏了。”
“能帮上忙就好。”
“保卫处的人把仪器厂和家属院,都不知道过了多少遍筛子了,还能遗漏,这说明这个人应该从来就没进入到重点人群里。”
田林君皱了皱眉头,满脸不可思议的嘀咕道:“难道是小孩?还是老人?”
“田科长,我觉得不管是什么原因,也不管他到底是什么人,,让他能一次又一次的从保卫处的调查中都安然无恙,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那咱们就姑且让他认为这次又安全了。
他这次之所以布这个局,我觉得无非就是为了能继续隐藏身份,那么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昭然若揭,不出意外的话,他的目标应该还是项目组的资料。
既然知道了他的目的,给保卫处通知一下,一切照旧,张着口袋等不就好了。
现在还有一个关键问题,这那就是一切都只是咱们的猜测。”
李言诚抬起手指了下关着曹万泉的审讯室:“关键点其实还是在那里,这老小子很有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鱼饵,丢他出来就是为了吸引咱们的目光。
田科长你还是得好好审审他,他虽然可能对他身后上线的全部计划不清楚,但肯定也掌握了一部分。”
接下来他又把他想到的几个小问题一个一个的点了出来。
“谢了言诚,要不你过来给我帮帮忙?”田林君发出了邀请。
李言诚连想都没想就笑着摇头拒绝了:“我这边还有一堆事儿呢,忙你的吧,你对案情了解的更深,我也就只知道个大概,都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