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刘少梅有求于人,她虽然筹码很多,但归根到底,无双影视的老板不是她,而是她哥哥刘双城,诚如之前她跟赵明涛说的那样,要论话语权,那也是刘双城的,现在但凡打电话的人是刘双城,孟云达都不会嚣张至此。
可惜不是。
赵明涛也没有胡说八道,刘双城出面,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就被拔高了。
说穿了,生意场上,面子算什么?
刘双城打电话,哪怕川南台卖了他这个面子,事后付出的东西可就不只是现在这一星半点了。如今只是丢丢脸面,她丢点脸而已,不至于这点事情都拎不清。
不过事情说到这儿,已经不是刘少梅可以随意做主的了,换几个艺人上去,那也就是一个月档期安排而已,可拍一部剧,且不说投入,就是多年以来无双影视首次要重启电视剧项目,这招牌就不是她能拍板的。
半晌。
刘少梅语气没有丝毫被威胁的愤怒,只是平静道:
“这事比较大,需要商量一下,麻烦孟台稍等,我去开个电话会议。”
孟云达当然没有意见:
“好的,那就有劳刘总了。”
电话挂断。
周围众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别的不说,就是孟云达刚才说的那番话,这跟绑匪有什么区别?只不过绑匪手里拿着的是人质,不答应就撕票,孟云达拿着的是四个嘉宾,刘少梅拒绝,他就用合同把人绑死在直播里,让他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网暴。
狠,太狠了。
韩非看着面不改色心不跳、已经开始插U盘看第二份剧本的孟云达,心里感慨——
果然,不管是哪行哪业的大佬,能坐到龙头位置上的就是不一样,孟台长这心理素质,他以前见过多少老刑警都没有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主要是孟云达随便乱编都能编得跟真的一样,仅仅糊弄两句,刘少梅就真信了!
孟云达一边浏览完整版剧本,一边随口问:
“老祝,刚才听说刘少梅跟刘双城的关系,还有那个赵明涛,你和韩非好像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
“怎么,是之前调查过?这我以前倒是都没听说啊,关系总不涉及案子,能透露点吧。”
祝成标喝着之前李文生给泡来的茶,不甚在意地说:
“算是顺手一查吧,也不是我查的,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
“据说刘少梅之前是跟屈家老大订婚,结果婚还没结,老大就死了,她就嫁给了屈家老二。”
“不过那个赵明涛我倒是没听说过……等会儿,我看看这个人的。”
说着,他掏出手机打开了内置系统,问过孟云达有关信息之后,很快就检索到了赵明涛。
看了一会儿,祝成标表情古怪:
“赵明涛改过名字,曾用名是屈明涛,父亲是屈家老二屈圆,但户口上信息也改过。”
“他母亲姓赵,跟屈圆结过婚,生了个孩子之后不久就离了,之后屈圆很快跟刘少梅再婚,孩子也改名叫赵明涛。”
“啧……”
“好家伙,贵圈真乱啊。”
孟云达眼睛一瞪:
“胡说八道!什么贵圈,这特么又不是娱乐圈的东西,你要说也该说豪门乱吧!”
“不过要是这么看,那赵明涛跟刘少梅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刘双城也完全不是他亲舅舅,那他怎么做到无双市场部经理的?”
“我可不信他有什么业务能力,就他之前跟我打电话的语气,完全没有个求人的姿态,别说现在这种情况了,哪怕是平时遇到普通的事情他来找我帮忙,我也不可能卖他这面子。”
祝成标想了半天,最后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算他能查到赵明涛和刘少梅的关系,但要查他是怎么做到无双影视市场部经理的,还是有点太难为人了。如果有条件走访调查一下,也不是查不到,可如今这情况也来不及。
顶多事后去问问祁为良,他们那种家庭,对豪门内情秘辛肯定更清楚,何况天问看那样子就是有意进军娱乐圈的,估计祁为良还巴不得找个好借口去查呢。
…………
另一头。
无双影视。
赵明涛把手机放在桌上,本人则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焦躁地啃着自己的手指甲。
指甲被啃得有点秃,都已经隐隐能看见出血的迹象了,但他始终没有停下,仍然一边踱步一边啃,分明是精英打扮,长得也不差,可怎么看怎么神经质。
叮铃铃——
开着铃声的电话突然响起。
时刻用余光注意着桌面的赵明涛没有片刻耽搁,当即过去接起电话。
“喂,妈,那边什么情况,孟云达松口了没?”
听筒里传来刘少梅漠然的声音。
“松口了,又没完全松。”
“他有要求。”
她现在的语气跟之前和孟云达说话时全然不同。
之前刘少梅给孟云达以及周围所有人的感觉都是冷静自持,是个久经商场的老手,情绪很稳定,可如今到了跟赵明涛说话的时候,她显得极为冷漠,又隐隐约约带着一丝暴躁的意思。
不过这种语气赵明涛听了二三十年,早已经习惯。
他没有丝毫不适,反而很兴奋殷切地说:
“肯提要求就是好事啊!”
“之前您说先跟他提,要换几个一线明星替代,他是加价了,还是有什么特定想请的人当固定嘉宾?不行的话我们也可以再加两个咖位更大的当飞行嘉宾……”
话没说完,刘少梅打断了他。
刘少梅的声音彻底暴躁起来:
“什么狗屁加价?”
“他不要替代的嘉宾,咖位大也不要!”
“孟云达说,川南台早就打算要搞什么网剧,让他们家的苹果视频在剧集方面也做起来,直接把我提议换人上节目的法子给否了,说自己有个好剧本,要跟无双影视联合制作一部网剧。这剧还是个探案题材的,人家都已经跟长山市局联系好了,听那意思,只要无双答应,长山市局也会参与联合监制。”
“可是个大制作呢!”
她说话阴阳怪气,倒是没说川南台和孟云达的坏话,但怎么听都不是好事。
赵明涛人都快听傻了,整个人陷入巨大的震惊和迷茫当中。
这个饼,听起来倒是挺香的……
可问题是无双影视早八百年就不拍电视剧了啊!
哪怕真的出山重新回归电视剧这个板块,也该是他们来选剧本,做一个长篇大制作,如果没有口碑+播放双开花的大爆剧本,那无疑是在自砸招牌,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某些灰色产业赚钱。
是,他们私底下确实搞了不少套壳的皮包公司用来投资,也用其他身份弄了很多经纪公司培养艺人,实际上拍了不少电视剧,可那些剧本来也不是用来赚钱的,扑了赚了无所谓,反正不会脏了无双自己的手,无非是破产两个皮包公司而已。
现在川南台的要求不仅那么简单了。
无双影视,不论放在影还是视,都是一块活招牌,业内有句话叫做“无双出品必是精品”。哪怕不是部部大爆,他们制作的作品里面,口碑和票房总能保住一个,文艺片少说能冲一两个奖,商业片每个热门档期也都能保住前三。
川南台提出这个要求,无疑就是冲着无双影视这块金字招牌来的。
只要剧集质量过关,后期宣发时,拿出“这部剧是无双联合监制”几个字,就能吸引来大量感兴趣的观众点击,剧火了,无双也能赚钱。
这剧要是扑了,或者平平无奇……
川南台不过是做了一次微小的尝试,甚至对苹果视频而言,一年不扑他个十几二十部剧才不正常。
但对于无双影视的打击就太大了。
无异于活生生把金字招牌撕了个角下来啊!
“……喂,喂?”
刘少梅的声音被压缩成信号,再从话筒里传出,略有些失真。
赵明涛回过神来:
“啊,我在,怎么了,您刚才说什么?”
刘少梅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我刚才问你,你们业内有没有类似于拖延工期的手段。”
“例如,这部剧拍了,但不能播出,或者说,让它胎死腹中?”
“我知道无双影视的招牌不能砸,这部剧的投入倒是小事,如果质量差的话,实在不行我出资把财报窟窿补上,哪怕外界知道有这么一部剧,只要没播,就等于没有砸招牌。”
赵明涛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他嘴唇翕动似乎在念叨什么,但没发出声音,半晌,才亢奋道:
“有!当然有!”
“只要主演里面有一个人被标记成劣迹艺人,都不用我们做手脚,这部剧最后就不可能播出。”
“上面前两年出了规定,不得为违法失德艺人提供公开出镜发声机会,防范遏制炫富拜金、低俗媚俗等不良风气蔓延滋生,这个是条例原话。”
“早先只是禁止劣迹艺人上综艺、演出等等,就是电视台和视频平台都不能播出他们的画面,现在已经发展到了直播行业,被打上劣迹标签的艺人直接雪藏,所有公共平台全面封杀。”
“所以剧里只要有一个这样的人当主演,整部剧除非重拍或者AI换脸,否则没有别的可能继续播出,这一折腾,花的时间短则半年、长的甚至有五六年,比如在限制某国艺人的条例出来前,有剧组请过那边的演员过来拍戏,后来条例一出,那部剧直接搁浅到禁令结束才播出,资方都凉了好几个了。”
“现如今这一行,一部剧要是因为主演出事被耽搁,那剧基本已经默认死了,重新耗费人力物力换演员补拍那太扯淡,主要这行也迷信,讲气运的,这种主演被封杀的剧,绝大部分演员都觉得不吉利,不愿意演。”
“这投资收不回来也就收不回来,正常的投资失败,就当坏账了。”
“哪个影视公司没遇上过这种倒霉事儿。这几年也老碰到演员出事临时换人替补,不过电影倒是还好说,背调比较严格,电视剧就松的多了。”
作为联合监制,无双当然是要出人出力还有很大可能要出钱投资的。
但目前来看,钱倒是小问题了。
刘少梅到底多有钱、有多少钱,这一点赵明涛从小到大都没有搞清楚过,毕竟那也不是他亲妈,人家有自己的亲儿子。可现在她既然敢说能补窟窿,那她就拿得出这笔钱。
退一万步说,即便刘少梅不出钱,这也还是一个wash money的好机会,长山市局同样联合监制又如何?经济类案件,只要手脚做得足够干净,哪怕东窗事发,最后进去也只会是倒霉会计。
更何况,川南台说了那是一部网剧。
目前的普遍情况而言,网剧的投资本来就不算大,这又不上星,到时候播不播出的有什么?
拿来洗,刚刚好!
大家都干过这种事,刘少梅显然也听出来了他的意思。
沉默稍许,刘少梅发出了灵魂拷问:
“那你的意思,要用谁来当这个劣迹艺人?”
“据我所知,无双旗下的艺人要么还算干净,要么就是跟公司关联很深,不能被爆出来的。”
“其他公司的艺人你哪那么好操控,选中了之后怎么确保人家一定会接戏,怎么确保这人能被钉死在劣迹艺人名单里面?”
赵明涛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嗤笑,听得对面的刘少梅一阵皱眉。
这笑声实在是……
有点阴森,阴森到让她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赵明涛说话时,嗓音与先前的亢奋又不同了,透着一股子志在必得的悠然。
“妈,您现在最烦的明星是谁,舅舅最想按死的人,又是谁?”
刘少梅愣了片刻,随即马上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让韩非当主演?男主角?”
“对了……没错,他就是最合适的!”
是的,韩非就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他的经济约还被捏在环星娱乐手里,还有一年才能解约,期间梁超杰给他接什么剧他都没有拒绝的余地,毕竟双方早就已经撕破脸了,环星留不住他,也没有留他的打算,手段非常强硬。
如果可以拿来给无双当替死鬼,毁了也就毁了。
反正,这个人迟早是要毁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