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十二月的风吹散她发间的雪,我与雨弦在玉龙山巅饮酒,便听到两散步的同僚说:」
「“这天之痕后,玉龙雪山便长了上百倍,如今就连武道大师,都觉得这里太大咯。”」
「我扫去她眉间雪,想,这么大一座雪山,要在其中寻得一同行之人,得走过多漫长的时间。」
「有生以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雪山不但是处处留下我战斗的痕迹,有过我痕迹的地方,也有过雨弦的脚印。」
「那一天,我向她求婚了。」
「这黑暗动乱的时代,能求得一人心,是件好事,我放不下牧哥,如今也…放不下她。」
「又过了千年,黑暗动乱再一次爆发,彼时我俩虽因内伤遭受重创,但终究堪堪成了大宗师」
「我遇到了家中表哥陈天行,这才知道,早在千年以前,他还是高中生的时代,就选择踏上了凶兽武道。」
「锁龙井一战,家破人亡的不只是雨弦家,天行表哥也是。」
「见过他没多久,黑暗动乱终于攀升至巅峰」
「我和她的战场定在琼州海峡,是特意申请过来此地的」
「从五百年前,我们就再也没有归乡了」
「听说很久很久以前,琼州海峡还只是个小小的海湾,从椰城到粤高官长的火车会开上渡轮,再被渡轮送到对岸」
「可天地变换的今天,这道海峡却成了我和她回不去的障碍」
「海峡之间的断层深处,存在大恐怖,生人不得进,进则死」
「这一次,咱们下定了决心,要打通这条路,哪怕是填平这片海域」
「于是深渊下的大恐怖行动了,它喊来了北海龙君助力,我与雨弦见到对方,便杀红了眼」
「血战半年后,水下的存在终于探出头颅,那是个超越了我们认知的神话异兽,甚至是掀起当年第一次黑暗动乱的根源之一」
「它伤得很重,但余威尚在,吞了三条蛟龙小辈后,它力量恢复些许,而我心却沉了下去」
「老东西的压迫力不开玩笑,我和雨弦怕是真要死在这里了,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孩子」
「火种留下,总有一天我们会杀回来」
「然后…我听见海啸的声音,不是幻觉,那已经失踪多年的玄焰飞蛇,竟踏浪而来了」
「心情激动之下,我艰难的喊出了一句“牧哥,是你吗”。」
「它回头看了我一眼,只说:“退下,神话异种的骄傲,不允许厮杀时有外人干涉。”」
「它声音冷冽:“带着你们的人,逃吧,你是活下来的人里最强的一个。”」
「我很讨厌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动物园看到了卡皮巴拉,可我真讨厌这种懒散而又无能的生物」
「然后我又听到它说:“逃吧,不要有负罪感,不是你的错,才导致这场战役失败,你好好安慰她,既然已经在一起了,就做好丈夫的职责。”」
「他驱使着庞大的身体,撞向了那异种:“你们还有未完成的使命,而这里,是我的战争。”」
「“牧哥,是你吗?”我当时哑着嗓子这样问他。」
「“你们叫他牧哥吗?”它回复道。」
「一直到后来,我再没见到过他」
「之后便是一段漫长的黑暗岁月」
「火种计划,重启计划,人工天界,洞天计划、增援未来……我们穷尽人类之物力,想谋求一个可行的未来,那时牧哥的存在成了顶尖强者中的异闻」
「可再没人在战场上见到她,我和雨弦于洞天中沉睡又重启,在短暂恢复心智的时间,也会去寻找他的踪影,找啊找,始终没找到」
「又过了万年,雨弦伤重,沉睡已无法缓解她生机流逝,先我一步去了」
「如今那群神鬼妖魔,倒也自称天兵天将了,甚至有妖前来游说,称我愿意臣服,那撼山尊也可称尊者,证果位」
「我捏碎了它的头,什么狗东西,也配在我面前狂吠」
「又是一年十二月,我从沉眠中苏醒,我感受到了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听闻陈天行他们欲通古路,重连家乡,我便去了」
「两万四千三百年没回到家乡,再回来,早已物是人非,见不得当年模样」
「据天行说,这次能通路,是因那无尽水渊下竟出现了一条龙脊,延绵万里,连接了两地」
「只是某日,我行经三千火山,那里过去曾是雷琼地质公园,如今却成了火焰不熄之地」
「我忽有所感,遁入熔岩,在熔岩深处,我见到了一封闭洞天,生机溃散的神话异种肥遗匍匐于此」
「那洞天石壁上刻着几行字:」
「尘缘已断、金海尽干,但每回梦里,总想起个遗忘的名字,想起一些人。」
「我不知我是玄焰飞蛇,是异种肥遗,还是那陈牧,但我要死了。」
「死之前总得做点事,比如屠了那北海龙宫,穷北海龙族之力,搭起龙脊,此后若能再见故人,也能笑着说,我玄天真君战天斗地,血不停,斗不停」
「死前能归乡,无憾。」
「恍惚中,我听见那小洞天里无尽呢喃传来,像是穿越万古的声音,声嘶力竭的喊着“归乡归乡”。」
「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我从牧哥的身体上萃取出了溃散的七魄,植入自己身体」
「牧哥曾说,他以七重神话之血,重塑七魄,今日我撼山尊,便反其道而行,以人族神话残躯,助他重凝三魂」
「也许假以时日,山高水长,他会重新回到此地,那时候,他再自己去看看这人世间吧」
「我将这事告诉给了天行,他说此事事关重大,仅我不够,玄天真君毕生执念皆在蛟龙一脉,而他陈家以吞蛟龙血踏上凶兽武道,不若将弥合后的七魄留存獬豸洞,也许有朝一日,七魄入他道统,便可以血为引,唤醒游离的玄天君三魂。」
「届时,他家若发现有天生三魂不全者,那便取名陈牧吧」
「我同意了,只可惜我血气枯败,怕是见不着此景了。」
「只能交代后人,若是有朝一日,见得陈家有人得“陈牧”真名,那便遣个招风耳去会会他」
「只是这遭瘟的大舅哥,会不会再给后人一脚呢?」
陈牧静静地翻阅着小册。
心中不知怎的,叹了口气。
朱厚武啊朱厚武……
再看向朱启德,一时间觉得那厌憎的面容,也看得清秀了几分。
然后……他一脚踹在了对方屁股上。
“行了,看完了。”
“你是老祖要找的人吗?”
“你猜?”
话音刚落,他忽然感觉汗毛倒竖。
错愕的抬起头,他感觉心都冷下来了。
只见那天上,六足四翼的巨蛇如垂天之云,静静俯瞰这世间。
翅膀挥舞中,便是漫天黑火。
陈牧如坠地狱。
为什么?
为什么它现在就在这里?
距离它过来,明明还有两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