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心底的一份执着，红烛挣扎着清醒过来，她一睁开眼，质问和冷冽还没来得及爬上她的唇角，入目的就是少年专注温和的脸庞，他们鼻尖相对，不足一寸，她甚至能闻到少年身上药香萦绕。
说起来，她的身上总是干干净净，他的身上不是药的香味就是血的腥甜，衣衫总是浸透鲜血，她怎么会怀疑了他呢。
林岚看到红烛突然睁开眼睛，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红烛亦是回过神来，一巴掌糊在那张脸上推了开去。
长成这样还修习媚术，也太作弊了！
林岚：“……”
红烛坐起身来理了理衣服，“说吧，深更半夜闯我私宅，想干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林岚小心试探着。
“记得什么？”红烛歪着脑袋，林岚心中刚松了口气，少女又摸了摸心口，“说起来，刚刚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怎么觉得又做了那个噩梦？”
“……”这叫他怎么解释？
“一个噩梦罢了，别在意，哈哈，别在意啊……”林岚心虚地打着马虎眼道。
红烛：“……”怎么觉得这话忒不可信了？
“不过正好，有件事我考虑了许久，倒想与你商量。”红烛突然正色道，连带着林岚也不禁笑容微敛，正经了起来。
……
青涩的女孩等在枫林之外，等了不知多久，晨露甚至已经打湿了她的发梢，可在那个青年出现的那一刻，她觉得再多的等待也是值得，她不期待拥有他，哪怕只是能够看到他也是足够了。
“程师兄，昨夜那个弟子来过了，你说你是不是没机会了？”
程遥瞪了女孩一眼，“胡说八道，夜袭的小人哪里当得了正君，事情还没定数呢，给红烛的桃花酥你可拿好了！”
女孩俏丽地一笑，提着木盒子目送程遥离去，欢欣莫名。
……
红烛看着被女孩摆在面前的桃花酥，拈起一枚却没有急于品尝，似乎沉吟了一下，对女孩道：“明天他再来的时候，代我约个夜晚北坡见吧。”
青涩的女孩微微一愣，眼底的欣喜在迅速地退去，她垂落睫羽，轻轻答应，“好。”
……
北坡是玄天一座偏僻山峰的背阳面，坡度舒缓，灌木低矮，一眼望去更像是一片草地，夜里，星光垂落，仿佛银妆素裹，程遥到来时，一眼就看到了沐浴着星月的白衣少年，夜风扬起黑发，少年微微侧过脸庞来，俊美得近乎妖冶。
“竟然是你，”程遥颇为意外，但在一瞬间便警惕了起来，少年在此等他，应该不是什么夜里睡不着找他来唠唠嗑之类和平的事，程遥脸上则在惊讶后又挂起了和善的微笑，“其实我们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至死方休，不如和解如何？”
林岚转过身来，缓缓地抬起手掌，“这句话你说得太晚了。”
程遥略为疑惑了一下，可随之而来的剧痛几乎将他淹没，他立即意识到了少年对他所做之事，他果然修习了鬼魂，可那日峰顶，怎么会没有印记？
“修习禁法，你，终将不得，善终！”
林岚手掌一收，留了程遥一命，可过于强烈的疼痛也足以使人昏迷过去，在意识朦胧的最后，程遥还是没能敢相信林岚竟会真的在这占据上风的时候放过他。
如果一开始程遥就提出和解林岚自然是乐于接受的，但在他想嫁祸林岚修习禁法开始，林岚就已经无法原谅，更别提之后还被看到了心口的手印，他们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这就好了？”红烛从不远处的灌木后走了出来，她还以为要有一场苦战，或许林岚给了程遥个措手不及，可禁法的诡异强大也可见一斑。
今夜的安排也是红烛考虑了许久的，程遥对他很好，很符合陈婷告诉她的开灵之人所需的条件，但她不想害人，尤其是一个打心眼里为她好的人，不过那晚在峰顶上意识到那是一场程遥针对林岚的布局后，她毫不犹豫地在二人之间选择了林岚，即便林岚做了让她不理解让她失望的事情她也会继续站在林岚身边。
如果程遥真的如她所料一心为她的话，想必即便踏入绝境也会为她守住杀死了陈婷的秘密，是啊，其实他们三个人一早就知道了，杀人的人是她，只是她自己不想承认，林岚与程遥亦不想让她承担。
林岚低头看向晕了过去的程遥，可忽然，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紧紧捏住，身形一僵，少年深深地弯下腰去，似乎觉得蜷缩起来就能规避疼痛。
开什么玩笑，程遥身上总不会也有他的藏玉吧！
林岚忍耐着痛楚飞快思考了起来，他能感受到时间无多，那只手还能留他一命似乎在等待着他作出补救。
是了，鬼魂索命作为禁法，那么代价是什么？原本以为会受怨恨驱策便是代价，可对于那些大奸大恶之人来说，这哪算得上什么，禁法的代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应该会是更加恐怖的事情。
鬼魂索命……
索命……
林岚低下头，此人不可，于是他看向了此地的另外一人。
命……
红烛见少年向她望了过来，漆黑的眸子冰冷狠戾，似要择人而噬。经历了这许多，她不再逃避，直接迎上那双野兽般的视线，很快，林岚便错开了目光，重新低下头去。
艰难地抬手指向红烛，少年苍白的五指舒张，随后紧紧握拢。
红烛眼眸蓦然大睁，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缓缓转过身去，女孩胸口的衣衫染血，不用检查也知道该是怎么样的惨烈，可至死她也死死握着那把长剑，剑身镀上了一层星辉，冰冷潋滟，而剑尖，指的是她所在的方向。
女孩青涩的笑容还历历在目，她每次都会早早地去枫林外等待，提着点心盒子回来时总是笑得那样欢欣雀跃，红烛怎么都无法将那样单纯青涩的女孩与脚下这个手提长剑面容狰狞的人联系在一起。
原来悲愤至极，会露出这样难看的表情。
但愿，她不会体会到这份悲伤。
“回去吧，”林岚似乎才从那阵恐怖的疼痛中回过神来，顺势半跪在程遥身边，扶着人背在了身上，“这里我来处理，回去路上要是遇到人问话，就顺势问问这个女孩的下落。”
红烛一下子就明白了林岚的意思，让女孩帮她约见程遥就是林岚提出的，他做好了将她摘出这场布局的所有准备，那日与程遥约定的是女孩，来北坡的是女孩，北坡发生了什么身在枫山的红烛一概不知，她只是出来寻找不见了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