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斑目一辉回来,中原中也难得感到些许忐忑。
他将锅里的牛奶倒进瓷杯里,脑袋里依旧在想昨晚发生的事情。
随着擂钵街的逐渐成型,混乱与危险与日俱增,他们这栋擂钵街边的公寓楼也变得十分不安全,经常有人鬼鬼祟祟的四处踩点。
这种老旧的公寓楼是没有防盗窗的,连门锁也是最常用的那种一撬就开,安全系数基本为零。
面对这些租金低廉的危楼,房东如今更不可能再给加装什么防盗措施,以至于近来的失窃与入室抢劫愈发猖狂,专挑夜间下手。
斑目一辉之前白天睡觉、夜间出门,不知道其实已经有很多租客都匆匆忙忙找到新住所后,赶紧搬离了这里。
中原中也遇到的老婆婆,已经是寥寥几个还坚持在这里的住民之一了。但像婆婆这样行动不便的老者,面对抢劫和偷盗都实在没有什么防范的办法——她还能够安全住着,没有受到财产损失和人身威胁,其实是因为……
中原中也在这里。
[滚开。]
站在台阶上的他双手插在衣兜里,表情冷漠而高傲,钴蓝的眼睛微微眯起。
一只白绒绒的小肥啾停在他的肩头,而这已然成为中原中也的标志性形象——养了只白团子小鸟的重力使。虽然表面上是个小鬼,但异能力强得离谱,绝对不要招惹他。
带头的大哥攥紧手里的铁制撬棍,被这个该死的臭小鬼气得咬牙切齿,僵硬停在原地的小腿却在轻微发抖。
他不敢有任何动作,因为此刻正对准他眼珠的,是漂浮在空中的尖锐刀尖——这把匕首在半分钟前还被他握住,用来猛力刺向对方。
[我…我都没打算招惹你,真的!我听说过你!]
他的口吻急切,[我只是想找那个老太婆要点钱花,然后带着兄弟们去横滨投奔山田组,不会再来了,我发誓……!]
[我才不管你们要做什么,]中原中也不耐烦打断他的话,[我也不想听你们这帮家伙的发誓。]
[滚出我的地盘,立刻。]
只要被他触碰过的物体就可以使用操纵重力的异能,那把被夺过来的匕首浮在空中,调整方向,瞄准这帮暴徒——急射而出。
攻击性强的异能者对上这些只有蛮力的普通人,哪怕八岁孩童也可轻而易举的缔造威名,震慑周围。
中原中也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变成怎样,他只是想让这栋公寓楼不会沦为小偷、扒手和强盗的游乐场,让斑目可以安心的在家里休息,不必担惊受怕随时可能会到来的危险。
既然他拥有这份力量,也理所应当负起保护的责任,这是他能够做到的事情。
但唯独不希望让斑目知道自己拥有这份力量。
如果被他发现的话……
中原中也的神经顿时绷紧。他会不会觉得,有能力独自生存的家伙是不需要再留在他身边,也不需要再被关心的?他不清楚答案,但不敢去赌。
何况斑目的身体太差了,简直让人难以想象他是怎么只靠每天的几口饭就活下来的,难怪一直不见好转……如今还有来自外部的生命危险。
想起最近斑目又是在晚上出门工作,中原中也很担忧地皱起了眉毛。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做会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力量,他是认真考虑过要不要每天接送对方上下班的。
等开春搬到横滨市区去也好,至少会比这里安全些吧,到时应该就不用太担心他了……
稍微令人感到安心点的是新工作给斑目配备了电话,即使眼下的警察半点也靠不住,但遇到危险至少还可以向公司那边发出紧急求助。
就在斑目一辉开始去新工作的第二天,正看书自学的中原中也就听见卧室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很明显不是寒风刮过窗户或树梢的声音。
这种异常情况,一律当做有不长眼的窃贼来处理。
眉心紧拧的中原中也拉开卧室门,没有开灯的房间内黑黢黢的,仅有窗外的一点微光照明——但这也已经足够他清楚看见一道砍刀的身影,正弓起腰,想悄无声息的往这边走来。
对方大概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被发现,但熟练作案的他反应很快,见打开门的是个身量不高的小孩,人高马大的壮汉立刻怒斥一声,挥起半米长的砍刀就要将那小鬼恐吓得只会呆站在原地吱哇乱哭,然后用他当人质威胁其他人……
但是,那把砍刀只定格在被举起来的动作上——因为中原中也用更快的反应、用重力加持下更快的速度,转瞬之间便冲到盗贼身前,抬脚就将那把被举起的砍刀踹上了天花板。
伴随一声剧烈的闷响,那把砍刀的刀尖深深嵌了进去;刀柄仍在震颤着,但整把刀被钉死在天花板上,没有丝毫掉落的迹象。
那盗贼惊得呆怔住了,似乎是在难以想象一个小鬼是怎么做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中原中也并不打算给蠢货反应过来的机会,他几乎是随即一个空中旋身,将面前这个智商为负的壮汉从大开的窗户里远远踹飞了出去,重重掼倒在地面,又滑出去一段距离。
对隐约发出的哀嚎充耳不闻,教训完歹徒的中原中也只是皱着眉毛要去关上窗户,防止再有不长眼的蠢材也想来捡便宜。
说真的,那家伙是第一次来擂钵街附近混吗,敢直接摸进他家里?
早就变成擂钵街传说的中原中也边在心底默默腹诽,边抬眼扫了圈窗外情况,确定蠢蛋只有一个,而不是成群结队。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相当熟悉的身影。
实际上,当某人和某人相处得太过熟稔以后,哪怕只是远远一个类似的背影、一个惯用的动作,乃至一声相仿的咳嗽,都会立刻联想到是对方。
中原中也就是如此的情况。
对上那道转过来的身影,哪怕二人之间相隔遥遥,连面孔都看不清楚,但大脑近乎下意识就认定那是斑目一辉,将他惊得心脏狂跳,连扣紧窗框的手指都反射性攥紧了,指节压得发白。
那一瞬间,脑海里瞬间跑过无数念头的中原中也甚至已经开始预想最坏的结果,例如明天他也会变成流浪儿的其中一员,到处翻东西吃,可能还会去抢别人的。
——但下一刻,对方又转回身了,侧头与站在他身边的那位少女交谈,仿佛只是在寻找刚才发出的动静来源。
挤占大脑的无数杂乱思绪顿时一滞,中原中也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身量要比只有十六岁的斑目一辉高上许多,应该是一位成年男性。
也就是指……他应该不是斑目一辉。
心跳缓慢平复了下去,中原中也沉重的呼出口气,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
仔细想想,他都看不清几百米外的那个人,对方怎么可能看得清站在窗户后的他。
就算那人真的是斑目,那他也只看见了地上倒着个壮汉——只是躺着人而已,和他中原中也有什么关系?
是他干的吗?必然不是,他只有七岁多,怎么可能做到把百八十公斤的壮汉一脚踹飞出去呢?做不到的嘛。
只要不被当面目击,就决心嘴硬到底的中原中也,在这一刻,与斑目一辉的思维高度同步了。
他反过身朝客厅走了两步,又想起天花板上还插着把作案凶器,被他重力使用过猛,飞起一脚踹上去的。
还有地板上的脏脚印,是那个毛贼留下来的,必须得尽快清理干净。
中原中也去厨房打了一盆水,拿上抹布,先尽快把榻榻米上被沾染的泥土与灰尘擦干净,紧接着改变自身重力,上下颠倒——落在天花板上,他伸手触碰那把砍刀,发动重力操纵的异能力,轻松将它从天花板里拔出来。
“留了痕迹啊……”
中原中也蹲下身,摸了摸留在天花板上那道深刻的刀痕,感到有些棘手。
这要怎么办,祈祷斑目不会抬头看吗?那也太离谱了,就算平时进屋不抬头,一睡觉也会被发现。
用相同材料进行修补肯定是来不及了,中原中也正在发愁该怎么掩盖这道痕迹,眼角的余光突然发现不远处的天花板好像有点…不一样?
虽然和天花板同样是白色,但其中那一小块的白色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平时站在地面往上看没什么区别,但眼下天花板才是他的地面,那点差异就变得十分明显。
中原中也干脆走过去,伸手去触碰那处异常的白色——是纸张的触感。
惊讶之下的他一不留神,手指头就给那张白纸戳了个小窟窿。
中原中也:……!!
原来这里有个拳头大小的洞,贯穿了天花板;虽然用纸覆盖着,里面也填满了被夯实的泥土,但这明显能看出是遭到过破坏又修复的——还修得很粗糙,竟然是用颜色接近的白纸给天花板打补丁。
问题来了,这个洞是谁打的,以前的住户吗?为什么给天花板凿了个洞?
中原中也一头雾水,但想了会没想出结果的他反而从这里吸取了灵感,也找来两张近似颜色的白纸,不止把被他戳出窟窿的那块补好了,还把那道刀痕也仔仔细细的盖上了。
幸好家里就有符合要求的纸,还是从他草稿本上撕的。
脚印也擦掉了,成功毁尸灭迹的中原中也抹了把额头的汗,发现那道酷似斑目一辉的身影不见后,还特意拎着砍刀出去又威胁了番那个还在咿咿呀呀哀嚎的壮汉,再把刀丢回给他,让人赶紧滚远点。
之后,中原中也终于迎来了风平浪静的夜晚,直到早上的此时此刻,端着牛奶的他正与斑目一辉面面相觑。
“工作…怎么样?”
中原中也喝了口牛奶缓解情绪,咬着杯口边缘含糊问他。
“还不错,解决了个小麻烦。”
斑目一辉下意识想要松一点西装领带,才想起来自己眼下是十六岁的少年拟态,穿着的也是松垮的白衬衫。
他果断顺势改变动作,挥手让停在肩头的琴啾去找中也玩,趁对方没催促他也来吃早饭的间隙,立刻表示自己想去睡觉,往卧室里走去——
这下,斑目一辉反而错过了中原中也明显变得紧张起来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