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三月，早上六点天就亮了。
许乔铺好被子，洗漱一番换上一套简单的运动服。
楼栋里都是知根知底的老邻居，许乔把她那辆七成新的自行车停在了楼梯间。
她解开锁，推着自行车走出单元门，中间一条水泥小道隔出了两座围着木篱笆的小院。
两座小院分别属于住在101户的许家、对门102的陆家，基地内寸土寸金，附带小院的房子意味着远超其他楼层的高额房价。
为了买下这套房，许爷爷拿出了他积攒大半辈子的积分。
昂贵的小院，当然用来种植昂贵的蔬果。
自从全球生物变异，蓝星进入新纪元已有百年，部分人类会觉醒精神体，成为异能者。
精神体温养于异能者的脑内晶核，可释放于外界，表现为一种可见可触摸的近乎透明的能量体。
精神体千奇百怪，从动植物到电子产品、机械武器应有尽有，每一种精神体都会赋予异能者与之相关的异能。
许家四代人的精神体都是莲花，大概与许乔的曾爷爷痴迷养莲有关。
植物精神体赋予的木系异能可分为三个实用类别：种植、治疗、战斗。随着基地内科技水平日渐发达，异能者觉醒精神体时，检测仪会自动测出对方的异能属性。
譬如许乔觉醒时，检测仪便显示：
姓名：许乔
精神体：莲花
主异能：木系·治疗，等级：C
辅异能：水系·战斗，等级：D
双系、多系异能非常常见，像陆生植物精神体小麦、玉米、榆树、松树等，辅异能多为土系，水生植物的辅异能便是水系了，不过辅异能的等级都会低于主异能一阶甚至两阶。
新纪元，非木系异能者养育的作物变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变异植株或是暴起害人，或是无法食用，因此基地禁止此类人私自种植。
木系异能者中，种植系的务农可增速增产，治疗、战斗系的只能让作物保持旧纪元的生长速度，但这也足够令普通大众以及其他系的异能者深深羡慕了。
毕竟在东南基地，普通大众只能喝营养液，E级、D级异能者偶尔开火做饭，C级温饱，B级小康，A级及以上才属于敢大吃大喝的富裕家庭。
如今两座小院都由许乔打理。
两棵苹果树开满了白色小花，一周前种下的几种蔬菜陆续冒出了一层绿芽。
基地内禁止犯罪，异能者居住的二环监管更是严格，密集的监控确保了无人敢来冒险偷菜。
许乔心满意足地给两边的绿芽“浇灌”了一遍木系异能，骑上自行车出发了。
十分钟后，许乔锁好自行车，随着一些大爷阿姨进了本区块的综合超市。
地上五层为附近居民提供了衣食住行与各种娱乐服务，负一层才是各种食材与食品区。
许家的日子不算富裕，其他方面许爷爷省吃俭用，却很舍得在一日三餐上花积分，许乔被各种新鲜的食材养刁了胃口，除非哪天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她都不会委屈自己去吃那些没什么滋味儿且口感怪异的营养液。
爷爷去世前留给她一小笔积蓄，现在许乔也工作赚钱了，足以支撑她保持原来的生活水平。
逛了一圈，许乔一口气买好了三日所需的蔬菜与鲜肉。
回到小区，许乔才推着自行车走进单元门，102的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许乔抬头，看见陆阳。
十五岁的中学生，身高已经接近一米八，只是太瘦了，黑色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这是她看着长大的邻家弟弟，去年还是壮的，自打陆叔叔死在一次佣兵任务中，低落的情绪与骤然缩减的用度便让正在发育阶段的中学生光长个子不长肉了。
许乔朝他笑笑，取下放在车篓里的两个购物袋，道：“你先洗漱，我去做饭，好了叫你。”
陆阳垂下眼帘，从背后拿出一支空掉的营养液包装管：“我吃过了，你做自己的那份就好。”
不等许乔反应过来，中学生从里面关上了门。
许乔：“……”
少了一个饭搭子，许乔还是按照计划做起了她的青菜肉丝鸡蛋面。
面汤嘟嘟地冒泡时，许乔靠在厨房的推拉门旁，回想这半年陆阳的变化。
陆叔叔是B级金系异能佣兵，尽管少了一条手臂，在居住着五百万E级、D级、C级异能者的基地二环也算强战力。
陆阿姨去世后，陆叔叔继续活着似乎只为了两件事：抚养陆阳长大、为陆阳攒足上军校的学费。
军校是异能者大学的简称，所有在十六岁觉醒精神体的中学生都可以入读军校，只是基地资源有限，异能者又是维持基地安全与资源补充的主力军，鉴于大多数异能者都不愿意冒险离开基地，军校不得不向学生收取高昂的学费。
有钱人不在乎这笔学费，普通家庭为了让孩子获得完整的异能者教育，要么拼死拼活攒够学费，要么只能跟军校签一份长达十年的“卖身契”：契约存续期间，毕业的军校生必须留在军队，与护卫军一起进行严格训练，并定期外出采集物资。
众所周知，护卫军去的都是尚未被完全探索的危险区，士兵们的死亡率一直居高不下。
许乔的军校学费，来自许爸爸牺牲于护卫军任务的抚慰金。
而陆叔叔只为陆阳攒下了两年学费。
葬礼结束，陆阳简单对她提过，他打算先自费入读军校，学了本事后再利用寒暑假做任务攒第三年的学费。
许乔叹了口气。
父母都是异能者，陆阳肯定会觉醒精神体，如果他能继承陆叔叔的B级金系异能，出基地做任务确实比较安全，可万一他觉醒的是陆阿姨的棉花精神体？
基地内可耕种的土地都归官方所有，种植系的异能者最多拿一份稍微体面的工资罢了。
陆叔叔……
冷峻沉默的面孔浮现脑海，许乔心中一疼。
十六岁那年，她刚觉醒莲花精神体，爷爷就欣慰地寿终正寝了，之后的四年一直是陆叔叔在照顾她，使她免于被一些霸道无礼的男同学纠缠，带着她完成异能者每半年必须执行一次的基本佣兵任务，再在其他异能者想要威胁她低价售卖果蔬时挺身而出。
无论是这份照顾，还是她看着陆阳长大的情分，许乔都把陆阳当弟弟。
吃过早饭，许乔换上工作服，推开门时，正好陆阳也提着书包出来了。
闷声打过招呼，陆阳径自去推他的自行车。
中学生弯下腰，校服紧贴背后，勾勒出明显的脊骨形状，真的太瘦了。
许乔：“基地的营养液限购，一日只能买三支，普通人够吃，你是临近觉醒的准异能者，营养需求大，供应不足可能会对异能等级有影响，同样是B级，强弱也有差别。”
陆阳动作微顿，并不认同地回道：“只剩三个月了，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许乔：“随你嘴硬。我有个提议，你搬到我这边的次卧住，把你们这套暂且租出去，这样你每个月付我一笔伙食费还能攒下一部分租金。”
中学生自尊心强，她只能想办法配合。
陆阳瞥眼自家房门，思索几秒，对许乔道：“除了伙食费，还有水电费、房租，我都会付。”
许乔笑笑：“分得这么清楚，是准备觉醒B级异能后就搬去中心区了，不想让我沾光？”
陆阳一听，急了：“不是，我……”
许乔：“那就按照我说的办，你专心上课，房子出租的事我来弄。”
说完，她也不等陆阳回应，骑上自行车走了。
东南基地有很多大医院，也有一些治疗系异能者经营的个人诊所。
大医院工资高待遇好，管理也严，每年都要重新考核医护人员的专业技能以及异能等级重检。
许乔从军校毕业时，困于异能等级只拿了张C级医师证，其实她的病理知识医疗器械操作都堪比A级医师。
林教授欣赏她，推荐她去中心区第一军医院任职，许乔又惊喜又感激，可就在入职前的短暂假期，许乔跟着陆叔叔去基地外做基本任务，在帮一位佣兵治疗时，忽然察觉到精神体的蠢蠢欲动。
那是许乔从未有过的体验。
据她所学到的知识，植物系精神体都比较稳定，不会像动物系精神体喜欢自己冒出来上蹿下跳。
治疗结束，许乔准备放出精神体检查一下，结果才瞥见一抹影子就赶紧收了起来。
她也说不清那一瞬为何要紧张，又为何本能地觉得不该叫其他人发现，总之她的速度快到旁边休息的同队佣兵都没发觉有一朵莲花精神体短暂地出现过。
回到基地，许乔拉好窗帘，释放精神体。
她熟悉的精神体，应该是一支从四片碧绿圆叶中探出来的莲花，十一片花瓣洁白如雪，只有花瓣顶端呈现微粉。
新出现的这一朵，莲叶还是四片，花瓣却变成了……
许乔抱住纤长的花茎一瓣一瓣地清点三次，次次都是三十三片。
从十一到三十三，翻了三倍。
许乔知道，异能者能控制精神体的体型，显现的精神体越大，异能者耗费的精神力就越多。
但许乔从没听说过精神体会自己发生细节变化的，她也认识一些花系精神体的异能者，包括东南基地当红女明星的精神体就是一朵牡丹花，人家那牡丹花经常释放在外，花瓣数量始终如一。
新纪元才过了百年，学者对各种精神体、异能的热忱研究还在持续不断，几乎年年都有新发现。小道消息，有些实验室、大集团甚至会拿普通人或异能者做人体实验，当然都是茶余饭后的捕风捉影，许乔所接触的阶层无人能拿出实证。
以前许乔可以一笑置之，轮到自己身上出现异变，她宁可信其有。
尤其是，随着莲花花瓣的增多，许乔的治疗异能也明显提高了一大阶，疑似达到了B级。
光是精神体变好看了，不值得科研学者侧目，可异能等级居然可以提高……
许乔不敢冒头，她选择放弃中心区的大医院，改成入职本社区的私人诊所，再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治疗效果。
积分可以少赚，够用就行，性命与自由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