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V章购买比例不足的读者,请隔日再看替换章节。 宋冉停好车, 阵雨停了。
龙虾店的服务员正在门口摆放露天桌椅。
几人商量一下, 决定坐外头。刚下完雨,江风吹着正舒服呢。
宋冉点了三大盆麻辣小龙虾, 又点了莲藕排骨汤,青椒炒藕带, 香干炒茼蒿, 萝卜炖鱼头, 外加一堆烧烤……
小秋拦道:“别点多了, 待会儿吃不完。”
小冬笑说:“是出差奖金了?这么大方。”
宋冉说:“吃不完可以打包嘛。”
请同事吃饭要是菜点少了,挺尴尬的。
小夏说:“何必呢。就这些够了。”
“噢。”宋冉阖上菜单,“那就先点这些吧,过会儿不够再加?”
“行。”
众人围坐一桌,平日工作时交流挺多,但私下聚会少, 此刻大眼瞪小眼,互相傻笑, 空气安静了几秒。
小冬提起话题:“梁城开放落户政策了, 这下房价又要涨了。”
沈蓓补了下口红, 轻松道:“从来没关注过房价。”
小春:“你当然不用关注了。还是你们本地人好, 有房子,工资想怎么花怎么花, 什么都不愁。”
宋冉摇头:“本地人也是买不起房。”
小秋说:“你不用担心啦, 我们这批新记者里, 就你实力最强,升职加薪是早晚的事。”
宋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蓓把口红扔进香奈儿包包里,抬头问:“点饮料了吗?”
宋冉:“嗯。两扎西瓜汁。”
很快上了小龙虾,大家戴上手套大快朵颐。
小夏吃人嘴软,夸赞:“说实话,《战前≈ap;#8226;东国记》是真好,我特喜欢看。冉冉,我以前就现了,不管是你写的稿子,还是你做的记录,看着挺普通,却总吸引人想看。”
小秋附和:“对,还总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角度。”
宋冉微微一笑算作应答。
沈蓓问:“宋冉你是学新闻的吧?”
宋冉摇头:“不是。我学历史的。”
“啊?”大家都挺诧异。他们大部分是传媒相关专业,哪怕沈蓓也跟国际新闻部大有相关。
沈蓓:“我们部门还招历史系的?”
宋冉:“我读书时喜欢写点儿随笔短文,给梁城卫视旗下的报社投过稿。”
“哦。”众人恍然大悟的样子。
小春:“看来是从小就喜欢读书写字,难怪文章写得好。”
小夏咬着虾肉,道:“冉冉一看就是文青,话少又安静,没事儿就抱着书看。”
小冬说:“宋冉太内向了,可以再活泼一点。”
宋冉解释:“我不内向啊……”就是很多时候并没什么想说的。
“在东国待那么久,有没有遇到过危险?”沈蓓问。当初领导也安排了她去前线,她怕打仗没敢去,留在国内做局势分析。现在看宋冉拍摄记录到那么些鲜活的故事,也有些眼馋。
她问:“那边局势动荡,蛮乱的吧。”
“有时会遇到小偷。别的危险……就没有了。”宋冉停了下,想到了那天,那个男人。
一想到他,便有一段心情涌出来。
他不是一个符号,而是一个画面。他的迷彩服,半指作战手套,他的眼睛。
但她不想说。
一句也不想跟任何人提起。
就好像有天忽然看到一本很好的书,听到一很好听的歌曲,好到你只想一个人私藏,不愿跟任何人分享。
小龙虾有些辣,她吃得鼻尖冒汗。
街道上还是湿漉漉的,几十米开外,江水奔涌。
有一会儿没起风了,空气闷热而潮湿。
宋冉望了眼远处,黑色的江面上闪着点点灯火,是路过的航船上的灯光。
小夏问沈蓓:“你昨天一整天干嘛去了?”
沈蓓迟疑一下,说:“去江城采访几个军人。”
《战前≈ap;#8226;东国记》太火了,沈蓓趁机向领导提议说加一些对撤侨军官的采访,宣扬一下正能量。领导自然同意。
小秋听言,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宋冉的腿。
宋冉正吃着小龙虾,嘴巴周围全是红油,抬起头拿一双乌漆的眼睛看小秋。
小秋:“……”
她也不知宋冉是不懂,还是装不懂。
小秋干脆自己问沈蓓:“是这次去东国参加撤侨的军人?”
“……对。有一部分是从江城军区抽掉去的。”
梁城江城相隔四小时车程,在同一个大军区。
小秋故意问:“你怎么突然想到采访他们呀?”
沈蓓十分坦然:“他们刚好负责东国中部几个城市的撤侨,经历了些小惊险,蛮有采访价值的。”
“啊!”宋冉捏虾壳时用力过猛,虾壳里的麻辣汤汁一下喷进眼睛里,辣得睁不开眼。
小秋赶紧给她递纸巾。宋冉擦了两下,眼睛还是睁不开,想问沈蓓详情,可眼睛疼得厉害,匆匆跑去洗手间冲洗。
回到座位上时,正好听到沈蓓说:“……叫罗战,是他们政委,长得挺帅的。诶,男人穿军装是真帅。我就喜欢军人。”
罗战。
宋冉一愣。
这片地区的方言平翘舌音不分,罗战的zhan,当地人就说zan啊。
他会不会就是azan?
“冉冉,你什么呆啊。眼睛还疼吗?”
“啊,没事了。”她回过神,看了眼手表,晚上九点半了。
吃到夜里十点钟散场,又开始下大雨。宋冉把几个同事送到各家后快十一点了。
雨越下越大,她的车行走在环城公路上,下一个交流道右转下高架再走没多久就到她家了。
车灯打在绿色的高架路牌上,耀眼的“江城”二字直指前方。
她再次看手表,十一点整,雨越下越大了。
她开着她的小奥拓,在交流道口直行而去,消失在茫茫雨幕里。
大雨瓢泼般扑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用力清扫雨帘,宋冉盯着车前方的近光灯束,雨线千丝万缕,她觉得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四小时的车程,她一点儿不累。途中甚至有些诡异的激动和兴奋。深夜的高速路上少有车辆,只有漫天的雨水与她同行。
一路过去,雨势渐渐小了。
宋冉到达江城大军区驻地的时候,是凌晨三点。驻地门口铁门紧锁,几个哨兵端着枪站岗。
她把车停在几百米开外,熄了火,蜷在后座上睡了过去。
晨光微亮的时候,她醒了。上午六点,她听到驻地里头传来军号声,军士们要出早操了。
军号声嘹亮而空旷,在清晨的天空回荡。
雨停了,天空中有鸽子飞过。东方有粉色的朝霞。
站岗的士兵询问她来意。
宋冉把记者证和身份证给他看,说:“我是梁城卫视新闻部的。找罗战,罗政委。我同事沈蓓前两天来采访过,但有些问题细节需要补充。所以我过来完善一下。”
对方检查了她的证件,并没有怀疑,说:“您稍等,我联系一下。”
宋冉有些心虚气短。她从小到大是个乖乖女,不会撒谎。头一次骗人,自然底气不足。对方没说什么,自己却把自己闹得脸通红。
士兵说:“可以进去了。罗政委在1号楼0203室。”
“谢谢。”
0203是会议室,装饰简单,一张长桌周围绕着十几把椅子,墙上挂着国旗党旗军旗,贴着“从严治党,从严治军”的字样。
窗外,操场上传来军人们训练时“嚯”“嚯”的口号声。
她望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摸出镜子来理了下头。
她是土生土长的梁城人,天生的眼睛清黑明亮,皮肤白皙红润,23岁不到,不用化妆就很好看。但最近总加班,有些黑眼圈,嘴唇也不大有血色。早知道就回家拿一下口红了。
正想着,身后传来推门声。
她瞬间收了镜子回头,就撞见一个身着军装,高大俊朗的男人走进来。
四目相对,宋冉脑子嗡地一下,忽然一片空白。他……
她盯着他的眼睛看。
那一瞬,她懵了。
她原以为记得很清楚,但时间过去近一个月,她已记不清那双黑色的眼睛。
她缓缓抬起手,挡住他的脸,只露出眉眼。
可……
她不确定。
她不知道是不是他。
此刻心间的刺痛很清晰,但那双眼睛却在记忆里模糊,她记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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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东国中南部,加罗城。
清晨四点天就亮了,青灰色的雾霭透着丝淡粉色,薄薄一层笼罩着这个残败而死寂的城市。
城中心一栋四层高的房子顶层,窗户紧闭,窗子上糊满报纸。室内光线昏暗,光秃秃的水泥墙面和地板,摆着一桌一椅一床。
一个小电风扇在床头呼呼转动,忽然,电流滋地一声,扇叶没劲儿了,越转越慢,晃晃悠悠绕几圈,终于停止。
又停电了。
不过几分钟,床上的宋冉醒了过来,摸摸脖子,一层细汗。
九月了,天气还是炎热。
这些天,加罗城的气温始终在三十五度以上,体感温度超过四十。宋冉驻守一个月了,刚来那会儿天天近五十度才是要命。
一个多月前,东国战事恶化,平民伤亡不计其数。各国的战地记者,慈善组织,志愿者,无国界医生,以及联合国维和部队都进驻到了这个国家。
梁城卫视也派了记者过来。几个男同事去了前线,宋冉留在UN维和部队的驻扎地加罗,负责对当地东国军民和维和部队的情况进行报道。
她大部分时间在中国驻地内为本国军队做记录服务,偶尔跟着其他队伍出勤。今天刚好又有特殊行动,要跟一队外国兵去执行解救任务。
她把闹钟定在四点半,现在还有一刻钟时间。宋冉开窗透透气,看见加罗城一片灰败。她倚着窗子吹了会儿晨风,好似听着这座城市喘息的声音。
不一会儿,闹钟响了。她收拾好自己,出了门,在古旧的楼道里碰见了东国当地的记者萨辛。
“早上好!”他拿英语打招呼。
“早上好!”宋冉说,“停电了,你知道吗?”
“知道。以后停电会越来越多,习惯就好。”
“这么看来,局面对政府军不利?”
萨辛耸耸肩,摊着手:“你知道的,两面夹击。”半个月前,极端恐怖组织也参与进来了,给本就恶劣的东国局势添油加柴。
“阿勒会失守吗?”阿勒城是离加罗最近的一处三方交战重镇,也是几方势力死死抢占的枢纽。
“只有主知道。”萨辛在胸前画了个祷告的符号,指了下天。
萨辛年纪比表弟冉池还小,才二十岁。他是都伽玛理工大学的大二学生,战争爆后揣着相机就上了前线,说是要把自己国家的真相记录下来。他又高又瘦,眼窝深,眉骨高,面庞有着当地人深邃的轮廓。但毕竟是学生,太嫩了,为了看着成熟些,他故意蓄起胡子。
两人今天要跟着一支欧美维和小分队去100公里外的小镇解救平民。
萨辛不太喜欢美国人,他想去最前线拍摄东国军队的作战画面。但他毕竟不是专业记者,没那个资格。
而同路的美国兵也不太在意他俩,一路跟几个欧美战地记者聊得欢畅。
宋冉同一队军人还有记者挤坐在军用卡车后头,她戴着头盔穿着防弹衣,眯眼看着车后头扬起的阵阵沙尘,有一阵没一阵地听着他们英语聊天。
半路,一个叫本杰明的美国兵忽然问她:“我好像见过你。”
宋冉没有印象。
“我们隔壁是中国兵驻地,你经常去。你是中国人?”
“是。”
话音刚落,有个英国兵笑起来:“你们的军人种菜种得怎么样了?”
四周顿起一片哄笑。
萨辛尴尬地看着宋冉,不知该怎么解围。
驻守加罗的维和人员来自十个国家,统一由联合指挥部调遣。指挥部里欧美军官居多。哪怕在战场上,也是有歧视的。他们认为亚洲人体弱且能力不足。作战的事儿通常都归欧美部队。中国主要负责公路建设,物资运输,医疗救援,外加保护志愿者、医生等国际救援人员。
而中国官兵抽出空闲在驻地里开辟几块荒地种起了蔬菜,还养了鸡,俨然成了一道景观。
宋冉看着他们,等他们笑完了,说:“谢谢关心,白菜已经成熟,肉鸡也长得不错。前两天,我们的士兵还送了一些去战地医院,给受伤的美国兵加餐补充营养。你们不知道吗?”
笑声停了。
本杰明和同伴交换一下眼神,说:“我们也想种菜养鸡,但要上前线作战,任务重。”
宋冉说:“种植也是一门科学,打得了子弹,不一定播得好种子。”
本杰明耸肩撇嘴,不接话了。
队伍抵达目的地时,是早上九点。
小镇在加罗北方,离阿勒城不远。镇子地处偏僻,战争损毁程度不重,却荒无人烟。
宋冉跟着队伍潜伏进了小镇。
来的路上还欢声笑语,进了镇子所有人都异常警惕。
宋冉小心潜伏过一条空旷安静的街道,身后有人踩到废弃易拉罐,出声响。她惊觉回头,是本杰明。
他和同伴见她被吓到,都咧嘴无声地笑起来,眉毛快从脸上飞出去。宋冉无视掉他们嘲笑,拉好头盔和面罩,继续小心向前。
潜了一路没碰上意外,敌方军队似乎撤走了。
很快,维和小分队在城中心的学校教学楼找到一拨避难的民众,上至老人,下至儿童,大概一百来号人。
军人们迅速护送民众从学校后门撤离,突然,学校操场传来一声枪响,一个英国兵吼了声:“有叛军!”
宋冉一秒钟就飞奔而去。
一瞬间,民众疯狂朝后门涌。军队果决分成两拨,一拨护送一拨增援。而现场的战地记者全数朝交火点冲去,除了萨辛,他展开手臂将几个妇女儿童护在身前迅速往外走。
宋冉最先冲到教学楼底层的一间教室,正好赶上室内的维和兵跟对面教学楼里的叛军开火,你来我往,枪声不断。
上了战场就能见分晓——几个长期执行任务的习惯了这场面,上膛开枪瞄准躲避非常熟练;几个新来的则有些胆怯,找掩护时浑身在抖。
宋冉躲在墙壁后边,瞄着相机。几颗子弹打到她这面的墙壁上,炸得噼啪响,但墙厚,子弹穿不透。有一颗从窗子里射进来,嗖地从她面前飞过,把教室后排的玻璃窗打得稀巴烂。她精神高度紧张,竟忘了害怕。
对方人员不够,交火不到一刻钟就停止。叛军死伤二十人,剩下几个活的缴械投了降。原来,他们的队伍放弃这座镇子北上了。
结束后,宋冉才后知后觉地有些腿软。
她来这儿一个多月,不是第一次接触实战了。第一回才是吓得心都快骤停了呢。
返回学校后门,见萨辛正帮着大人们把小孩子一个个抱上车。
宋冉问:“你刚才没跟过去?”
“没有。”
“你不是想靠近前线吗?这么好的机会。”
萨辛挠挠头,笑道:“当时没反应过来。”
解救出来的人很快被送去难民营,记者们也顺势就难民营做了番拍摄。
回加罗的路上,几个记者讨论着今天的枪战和难民,以及各自拍到的素材。只有萨辛坐在军用车后头,扭头望着身后满目疮痍的土地。
那一刻,宋冉隐约察觉到了萨辛和他们这帮战地记者的不同——
这是他的国家,不是他们的。
进入加罗城了,本杰明问宋冉去哪儿。
宋冉探头看了下路,说:“我到前边拐角下车。”
“去中国兵驻地?”
“嗯。”
本杰明走去前边敲敲车窗,对驾驶室的战友说:“前边右拐,去中国兵驻地。”
宋冉不知道他干嘛忽然好心送她。本杰明只是笑笑,没说话。
下车后,车上几个欧美兵冲她热情招手:“Syou!”
宋冉一头雾水:“……”
回到驻地,宋冉直奔罗战办公室,罗战是这个维和兵营的政委。宋冉在这儿待了一个多月,早和他们都混熟了。
一路上,不少士兵在操练。宋冉随手拍了几张照片。
走到尽头,菜园子里绿油油一片,几天不见,小黄瓜和小西红柿都长出来了。
宋冉凑过去看一眼,小黄瓜才手指长,尾巴上挂着大大的黄花儿;小西红柿又青又硬,还没核桃大,圆鼓鼓的像生气的小孩儿。
她没忍住凑过去嗅了嗅,气息清新,是夏天的味道。
走进办公室,罗战正在分析战事图。
宋冉摘下防弹背心和头盔,说:“黄瓜和西红柿都长出来了。”
罗战抬起头来,笑:“成熟了送你几颗。……今天跟他们出去,情况怎么样?”
“遇到了一小队反政府军。”宋冉说,“有个法国兵吓得差点儿尿裤子。”
罗战喜闻乐见:“你拍下来了?”
宋冉正咕噜喝水,点了下头。
“我们的防爆兵调遣过来了,联合指挥部也给我们新增了排雷防爆的任务。你要有兴趣,可以跟着。”
“真的?那太好了。”
“怎么?天天跟着我们修路啊跑运输的,无聊了吧?”
“……哪有?”
两人聊了没一会儿,外头有了动静,几个官兵正准备给地里浇水。宋冉摸摸自己编了一个星期的麻花辫,欲言又止。
罗战:“怎么了?”
“我能借你这水洗个头吗?就冲一冲。”宋冉心虚,小声道,“洗完刚好可以浇水。”
罗战哈哈笑起来:“你住的那块儿最近停水停电吧。”
宋冉尴尬地点点头。
“我们浇的水是淘米水。”
“我知道。正好,淘米水有营养,对头好。”
罗战忍俊不禁:“洗吧洗吧。”
“谢谢罗政,我会很节约的。”宋冉起身往外跑。
她一出门就解了皮筋散了辫子,头热气腾腾的,都快熟了。
她穿过院子走去菜地,正好一队官兵列队走过,全是新面孔。
来新人了?
她疑惑回头,忽然心头一揪,好似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再定睛一看,不见了。那队官兵和她擦身而过。
她默默落了口气,应该是看错了。
宋冉站在畦田边,弯着腰低着脑袋,舀起一瓢凉水从后脑勺上浇下去。周身的热气顿时被浇灭,浇了个透心凉。
几个相熟的官兵站在一旁围观,故意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