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苏里在光柯传媒公司上班时,不知道四月下旬办公室的天气太闷热,还是因为必须要配合刘晓雪查账,精神过度紧张的原因,一天忙碌下来,及至捱到下班时,总闻到身上的衬衣有种说不出的粘糊糊感觉,两臂内腋窝潮湿,散发出隐约的汗臭味。
今天从公司开车回到家里,苏里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进浴室,用热水冲刷一天的劳累和浑身的汗臭。只是把外衣脱下随便丟在沙发上,斜躺在上面闭起眼,想休憩一下时,脑里却怎么也无法沉静下来,尽管自己抑制住不愿去再想,可有些事却直往他的脑里涌来。
徐光柯葬礼后由于下雨,他和韩珮在回去的路上,韩珮和自己说起,警方怀疑徐光柯服用的倍他乐克药瓶中,被人掉换成有毒胶囊的那件事。从她隐涩的话中,很明显可以听出,她已经猜到徐光柯和路媛媛的中毒死亡,和自己手上无法解释清楚的斑螫素胶囊数量有关。
表面上一副平和不理世亊的韩珮,竟然从路媛媛制作毒胶囊后的数量和去向,从中判断出他极有可能是毒杀徐光柯和路媛媛的真正凶手。虽说韩珮暗示的话中看似云淡风轻,却像重锤敲击,让他心惊肉跳,无法安宁。
特别是当韩珮在无奈之下,逼着说出那句,难道你也想杀了我的话,就如向他发出了严重警告,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手上有毒胶囊的人,就只有我们两个,你要是敢对我下手,我绝对不会轻饶你。就是这句话,更使他早就脆弱的神经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
按照警方对韩珮询问后的情况判断,她之所以没有向刑警说出那天在路媛媛家偷看到的一幕,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她在楼下捡到了一粒胶囊,并且曾经有过想在徐光柯的药瓶里掉换胶囊的打算。可这虽然可保一时没事,对他而言,终究是悬在自己头上的一把刀。
想到这里时,苏里似陷入了无法解脱的死局,他无法再想下去了,头部开始涨痛,眼睛逐渐迷离,全身变得冰冷,不由得长叹一声。
就像是故意为难他似的,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来了,手机屏幕现示的是一个未知号码,他拿起手机颤声说道:“喂,你好。″
“你在家里吧?″传来一个熟悉的男中音,“是我,刑侦支队的黄确。“
苏里顿时觉得有一团乱麻状的东西缠绕在心里,原本糟糕的心情让这电话搅得分外的沉重。
“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苏里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生硬和厌倦。
“有些事仍然要向你了解一下,我就在楼下街角的奶茶店等你。″黄确的语气似不容他多想,听起来甚至有些霸道。
“好吧,我换了衣服就下去。″苏里知道,在黄确面前,即使自己不情愿,也不会起作用,他一样会到家里来。苏里的心情瞬间变得更沉重了。
苏里走进奶茶店的玻璃门时,发现黄确和古一明就等待在那里。黄确穿着和上次见面时不一样的浅灰色衬衣,下面是深灰色西裤。古一明则是白色T恤和浅蓝休闲裤。
看到苏里走了进来,黄确招了招手,并给他点了奶茶。在苏里坐下后,服务员很快就将奶茶端了过来,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开了。
黄确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听说这几天光柯传媒都在查账,查出来什么问题了吗?″
“嗯,目前没有发现什么漏洞,清查账目没有那么容易。″苏里心里暗想,黄确连公司查账的事都清楚,应该是听光柯传媒的人说的。
“你听谁说的?″
“哦,刘晓雪和我们的侦查员说过,大家也知道这件事。″他看了一眼古一明,示意他作好笔录准备。再把目光转向苏里。“好,我今天可能问到一些让你比较敏感的问题。请你明白,一切都是为了查明真相。″
“没关系,尽管问。″苏里嘴里轻松地说着,心里却想的是,事到如今,除非韩珮把她手里的胶囊交给刑警,并供出了自己手里的那粒胶囊,或者是刑警在那里发现了什么线索,不然哪里还会有什么私密的问题。
“听说前段时间,光柯传媒公司的经营状态好像不太好,是真的吗?″
“这个嘛,″苏里苦笑着说道,“确实是这样,这不仅是光柯传媒公司,可能也是整个文化产业遭遇的问题吧。″
“在对光柯传媒的一些员工询问时,他们反映在经营管理的一些问题上,你和徐光柯由于看法不同,一时闹得很僵,甚至是有过冲突,是不是这样?″
“也没有什么,不单是现在,以前这样的情况也有。只是遇到我们之间在某个问题的看法不一样,两人都一时不能冷静下来。但过后我们还是会互相体谅,他也知道我是为了公司的稳健发展。要求我做的事情,我是从来不会让他失望的。至于说闹得很僵,还不到那个程度,冲突更说不上。″
“可是,据我所知,你曾和徐光柯在办公室里争吵过几次,两人的情绪都很激动,徐光柯甚至摔了杯子,还扬言要把你开除出去,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使你们到了这种水火不容的地步的?″
“你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意思?″苏里感到黄确的话里有话,他马上警醒起来。
“准确地说,你一个财务总监冒着丟弃工作的风险,敢公开和董事长徐光柯争吵,就完全不像是因为公司的经营问题,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了吧?“
听黄确话中的意思,苏里知道他说的是徐光柯将路媛媛聘请为小说模特的事。苏里的头脑开始发胀,并感觉剌激到了泪腺,只好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我在路媛媛工作的医院里调查时,听她同科室的护士说了一件蹊跷的事。十五号那天一早,路媛媛接了一个电话,有人告诉她,说徐光柯就要在近期和刘晓雪结婚,婚纱都准备好,如果路媛媛不想被抛弃,就只有这个机会了。″
“所以呢?″苏里佯装不知,语气仍有点生硬地问道。
“那个人就是你吧?″黄确盯着苏里的脸,“我在医院里听到的,和你自己说的,完全不一样。″
听到黄确这样说,苏里的态度马上转变过来,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你究竟想说什么?我给路媛媛打电话,只是想告诉她,过去的事就算了,她还有我这个朋友,不要再对徐光柯抱有幻想。可能是她的性格太偏执,认为徐光柯曾给过她许诺,就一直梦想着徐光柯会娶她。
现在得知将要和他结婚的竟然是刘晓雪,而她对这些事根本不知道,感觉到受了徐光柯的欺骗。不管我怎么劝说,路媛媛都是一根筋,甚至还嚎啕大哭起来,冲动之下,非要到徐光柯家里讨一个说法。她这样做,不也很正常吗?″
“你的目的并没有那么简单吧?路媛媛如果只是想讨要一个说法,为什么你对徐光柯和在场的几个人说的是,徐光柯如果不回去,她就死在他家里,可事实证明,路媛媛当天并没有自杀的打算。这又是为什么?″
苏里的眼帘跳了跳,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剧烈的反应,在餐厅里接到路媛媛的电话,我和徐光柯也震惊了,就赶紧和他开车回去,只想劝劝她不要太冲动。″
“可路媛媛一看到徐光柯,马上就跳过去打了他一巴掌,徐光柯也忍不住了,两人差点扭打起来,当时的场面一时陷入僵局。当时你也在场,还参与了劝架,两人的情绪才平息下来。
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当徐光柯感觉到心脏不舒服,需要吃药时,路媛媛还着急得给他拿来开水。如果路媛媛只是想听到徐光柯的解释,为什么还对他那么关心,两人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反而是路媛媛先动起手来呢?″
“我知道说得太多也没有用。既然你调查得那么清楚了,还有必要问我吗?″
“我只是想从你的嘴里听到当天的真相是什么?这对警方侦办这宗案子有特殊意义。“黄确又拿起了奶茶,喝了一口。“如果路媛媛和徐光柯结不了婚,对你来说,不是更好吗?“
“我既然把路媛媛介绍给了徐光柯,就不会再和她有更多来往,也不再有肌肤之亲。自从她当了徐光柯的小说模特,我就识趣地退出了。″苏里知道这样解释很苍白,可能黄确已经调查到了他和路媛媛仍有交往的情况,却又不得不这样说。
“你和路媛媛同在一幢楼里,从你住的十六楼到七楼,乘电梯上下很方便。你说不会再和她有肌肤之亲,但还是有人会注意到你们之间还有幽会的异常。难道,这些秘密来往多了,徐光柯会不知道?″
到这时,苏里明白,自己用这拙劣的方法否认这件事,反而会剌激黄确敏锐的嗅觉。他悻悻地说道:“当然,我也没有那么高尚,确实我和路媛媛见面后,有时也会情不自禁。毕竟,路媛媛只是徐光柯的小说模特,只要她不结婚,还是我的女朋友。″
“可是你和我说过,你看到徐光柯和路媛媛在客厅里的地毯时,就恨不得冲过去杀了他,不是这样吗?″
“那也是我在激愤之时说的话,亲眼让我看到徐光柯对路媛媛那样亲密的举动,我真忍受不了。″
“既然如此,″黄确摸着下巴,语速稍有点变化地说道:“当知道徐光柯抛弃了路媛媛,准备和刘晓雪结婚时,是不是你就对徐光柯产生了怨恨?″
“产生怨恨?″苏里惊诧地问通。
“对。″黄确点了点头,“其实你喜欢路媛媛的动机并不是那么纯粹。说穿了,你只是在利用她。当徐光柯发现路媛媛长得漂亮,很符合他构思的《爱的触手》这本小说的原型,你就把她拱手相让,是这样吧?″
苏里端到嘴边的杯子立时停住,本打算再喝一口的兴趣也没有了,只觉得酸水上翻,再也喝不下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你是不是想诱导我?我之所以利用路媛媛,就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由于被徐光柯发现了,我一时冲动就杀了他,然后又把知情的路媛媛也杀了?″
“难道你心里就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你似乎是想把这两件事说得轻松平淡,其实你内心恨透了徐光柯和路媛媛,是这样吗?″
“我说过了,就算你是在怀疑我,可你还是拿不出我杀他们的证据。难道不是这样?″
“目前我们只是对你有怀疑,希望你能说出真相。我也说过,现在为止我是拿不出证据,但我会盯紧你,只要这两件案子是你做的,那你就脱逃不了。″黄确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盯着苏里,铿锵有声地说道。
“我没有什么真相可以告诉你。毕竟与我交情密切的两个人都死了,我也很心痛。″
“是吗?″黄确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是不是可以将你的这些话理解为后悔的表现?我曾经和你说过,路媛媛在医院库房里偷出的两克多斑蝥素,从一个胶囊装药量零点五克计算,可以制作至少四个以上的胶囊。″
“那也是路媛媛的事,我没办法从她那里弄到有毒的胶囊。″苏里硬撑着说道。
“这可不一定。路媛媛和你仍保持着特殊的关系,她用医院里偷拿出来的斑蝥素制作胶囊这件事,难道你敢说一点都不知道?″
黄确的脸色慢慢变得阴沉起来,他的目光仍盯紧苏里的眼晴,低声地问道。
苏里感到腋窝和手心直冒虚汗,心里虽说对黄确将要问的话有所准备,但他一提到斑蝥素胶囊这件事,还是让苏里感觉到了威胁在步步向他逼近。
“我确实不知道路媛媛怎么会制作斑蝥素胶囊,更不知道她想用这些胶囊来干什么?只是以为她是为了那些有疮疥的猫狗,调合其他药物来给它们治疗用的。″
“你既然这样说,路媛媛确实有过将微量的斑蝥素,用于调和其他药物治疗小动物这种事情,但应该不会用到需要一个胶囊的份量去治疗什么动物的疾病。那结果将会让这些小动物加速死去。″
“你是说,路媛媛制作这些有毒胶囊,还是想和徐光柯同归于尽?“
“我如果没有记错,你在接受我的询问时就说过,在十五号那天,路媛媛给你打电话时说,如果徐光柯不过来,就让他收尸。有这句话吧?″
“是的,当时路媛媛就是这么说的。″
“那她当天在徐光柯家里,身上就应该带了有毒胶囊,不然不会说出让徐光柯收尸的话。对不对?″
“路媛媛当时说的也许只是气话,也可能是想让徐光柯马上回来。她那天有没有带什么有毒胶囊,我并不清楚。那件事和我有没有搞到有毒胶囊有联系吗?″苏里想尽量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但脸上冒出的虚汗和沮丧的表情出卖了他。
黄确镇定自若地说道:“最后,是你劝说路媛媛,并把她送回家的吧?″
“是啊,你怀疑我从路媛媛手里拿到了有毒胶囊?″
黄确没有回答苏里的问题,只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