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广华虽然能干，也很愿意干，但他一辈子也就这一次见到了洋人，那些鸟语一句都听不懂，哪里处理过这种退货的事宜，商务部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人都是懵的。
好久，他才回过神来，“退货？货都交了，怎么退？是不是质量有问题？”
许晋鹏二十多岁，梳着三七分的头，生得眉清目秀，穿着一件军大衣，领口处还能够看到白衬衫的领子，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利落，像一株生长在大西北的小白杨。
他笑了一下，“曾书记，货物没有接到投诉，现在国际上的问题是咱们厂子没有将黑匣子的数据公布，这违反了《国际贸易法》，对方是以这个理由提出退货要求的。”
曾广华咂吧一下嘴，最后，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他对生产这一块儿也不是特别懂，让人喊技术人员过来。
陈曾刚和任勇一起过来的，听说要退货，两人也很惊惧，这么多货，这么多外汇，一旦退货的话，损失该有多大啊！
得知缘由后，任勇道，“黑匣子是我们的技术机密，设计就是这样的，不可能做任何更改，至少五十年之内我们是不可能公开数据。”
一听说是技术机密，又是设计，曾广华和陈曾刚便明白了，这必定是季夏的手笔。
刚才两人还吓得一塌糊涂，这会儿镇定下来了。
曾广华往椅背上一靠，态度也松弛下来，“许干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退货我们是不可能退的，毕竟不是我们产品的质量问题，您看，还有没有别的事儿？”
不等许晋鹏说话，邱俊峰就猛地一拍桌子，“你们这是什么态度？你们知不知道这次退货的主导国家是谁，是米国！”
邱俊峰家里有点背景，现在国内很多产品都要出口，因此他也借助家族力量，将他弄到了商务部，这一次退货的技术支持就是他。
曾广华对邱俊峰还有点印象，不过，印象很不好就是了，他斜睨邱俊峰一眼，“是邱工啊！米国又怎么了？米国还不是巴巴地来找我们订货。”
邱俊峰心里骂了一句井底之蛙，这些人待在国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道国际形势，也不知道现在米国就是世界老大，一旦被米国针对，将来能够有什么好日子过？
邱俊峰对这些人很怜悯，毕竟见识浅也是一件可怜的事，他语重心长道，“不要以为我们现在能够造出这些机床就很了不起，毕竟这些机床也不真正是我们的技术。米国采购这么多机床，并不是他们造不出来，他们是要看看我们真正的实力！”
曾广华也是个有涵养的，似笑非笑地看着许晋鹏，意思很明显，“许干事，米国既然造得出来，找我们订这么多做什么？既然造得出来，还要我们提供黑匣子数据做什么？”
任勇搞技术的，是个实在人，“米国没有这样的技术，我们的数控机床最起码领先世界二十年，他们现在的数控机床还做不到我们这种加工中心的自动化程度。黑匣子是我们的技术机密，退货可以，要公布不行！”
许晋鹏也觉得邱俊峰的话过分了，他虚心请教，“他们的采购数量和退货数量不一致，这是怎么回事？”
任勇有些腼腆，和陌生人或是领导说话就有些不自在，垂眸抠着椅子边缘道，“机床人机交互的转换控制中心就在那个黑匣子里头，当初我们设计的时候，设置了一道拦截程序，只要黑匣子被打开，便会自爆。”
他想到这是他师傅的手笔，非常自豪，难得地抬起头来，“这也是为了保护我们的技术不被盗窃。他们肯定是打开了几个黑匣子，自爆之后，机床对他们来说相当于是报废了，没法退货，所以数量上存在差异。”
邱俊峰道，“你们这种做派也实在是小题大做了一点。国际有《专利法》约束，别的国家技术实力走在我们的前面，我们何必搞这种小人之举，惹怒那么多国家呢。”
陈曾刚听得一阵气怒，“邱工，米国这么好，你当初回来做什么？”
几个人都看向邱俊峰，显然，他的话激起了众怒。
邱俊峰羞恼道，“陈厂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只不过陈述事实，难道你不承认米国的科技实力比我们强？”
21厂成立了分厂，专门做生产设备，陈曾刚表现卓越，已经被提拔为了厂长。
陈曾刚道，“我没有去过米国，我也不是搞技术的，但有个人的技术肯定比你强多了，她说米国的技术虽然厉害，我们也不是追赶不上。至少目前我们在很多领域已经超过他们了。”
邱俊峰知道陈曾刚说的是季夏，他嗤笑一声，“搞技术是男人的事，我劝你们看人的时候把眼睛擦亮一点，不要被人忽悠了。不说别的，就说这一次，一旦退货损失有多大，你们谁能够承担得起？”
曾广华等人的确心里没有底，但这种事也不是谈一次就能够拍板的，许晋鹏也知道他们肯定要商量，便起身道，“今天不早了，很多关键也没有谈到，我们贸然前来，你们肯定也没有准备，要不，明天下午我们再约？”
曾广华求之不得，“那就麻烦许干事多等我们一天了。”
邱俊峰在一旁道，“但愿你们明天能够有个态度出来，我们等得，米国人鹰国人可不会等！”
曾广华等人气得一个倒仰，但这种时候和他做口舌之争没有意义，也懒得搭理，将二人送走之后，曾广华便去给上面反映这件事。
退货还是不退货，都不是他能够做主的。
梁子华来找季夏的时候，季夏正和谢素芬在种菜，近三月之后，季夏已经有四个月身孕了，肚子也鼓起来了，有些显怀。
谢素芬开始上正常班，周末有一天休息，过来看女儿。
食堂也正在招人，等季夏生的时候，谢素芬肯定要请假过来照顾月子，对这一点，21厂自然是会无条件支持。
汪豫在前面拍门，隔壁孙玉兰看到了，阴阳怪气道，“哟，小汪啊，怎么，趁着秦营长不在，你就过来找你嫂子，啥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