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夏之交,正是草原上最美的时候,水草丰茂,到处可见悠闲的牧人骑着马,摇着鞭子,赶着羊群,在天地之间自由的歌唱。
行走在这天地之间,每个人都会情不自由的放声歌唱。关中人吼起了秦风,雁门人唱起了塞外谣,一个赛一个的雄壮,就连梁啸都被他们撺掇不过,最后吼了几句不成腔调的国殇。
这是他知道的为数不多的楚辞,唱起来还不如文盲荼牛儿有气势呢。不过,梁啸也不觉得丢脸,这个时代的汉人不像后世,他们和草原上的人一样能歌善舞,他又不是文娱界的,搞不过他们也正常。
四天后,梁啸等人出了高阙,真正进入了茫茫草原。
夕阳落山,夜幕低垂,梁啸等人在一座小山前停了下来。山梁下有一个大帐篷,两个髡头的匈奴汉子正在将牛羊驱赶入圈,一个老妇人坐在帐篷门口,抱着一个小奶娃子轻声哼唱,一个年轻女人提着刀,正在将打好的草包扎起来,堆在帐篷旁,留待夜间喂马。
梁啸等人远远的停下了脚步,郭文斌跳上一匹马,催马跑了过去,远远的就摇起了手臂,和那些牧民打招呼。$≥,他走到老妇人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了几句,又翻身上马,快步跑了回来。
“他们同意我们在此借宿,还愿意跟我们换马。”
梁啸松了一口气。虽然一路上草料并不缺,但连续几天的急行,乘马还是有掉骠的现象。为了保证速度。他想趁着掉骠还不严重。和沿途遇到的牧民换几匹乘马。
“放心吧。每个牧民家里都会有几匹驯好的马,充当战马未必行,骑乘却是没问题。”郭文斌胸有成足的说着,从骆驼背上的行囊里取出两个小物件,牵着骆驼,向帐篷走去。
梁啸等人跟上,离帐篷百步远就下了马,谢广隆和他手下的骑士郭武负责照看马匹。梁啸带着荼牛儿,牵着要换的乘马,跟着郭文斌来到帐篷前。郭文武走到老妇人面前,双手奉上一只小金锁,说了几句匈奴语。
老妇人一看到金锁,眉开眼笑,接过金锁,套在奶娃子的脖子上,大声喊了几句。两个年轻匈奴汉子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梁啸几人手中的马。点点头,说了几句。看样子对这笔交换很满意。
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交易就达成了,老妇人热情的邀请他们在此宿营。梁啸正中下怀,立刻下令扎营。
谢广隆和郭武忙碌起来,从驼背上取下行军帐,挑了一个高敞的地方扎营。他们常年在塞外打探消息,做这些事熟门熟路,根本不用人帮忙,很快就搭好了。然后又骑上马,赶到四周去查探情况,负责警戒。
李舒昀带着两个郎官准备晚餐,这两个郎官一个叫徐延寿,一个叫李定国,都是未央郎。他们的家境都一般,如果按照正常的途径,将来的前景有限,所以才会跟着梁啸冒些奇险,想搏个功劳。
郭文斌又取出一方丝帕,走到老妇人面前,指了指那个正在忙碌的年轻女人。老妇人仔细看了看手帕,招手叫过年轻女人,将手帕塞给她。年轻女人看着手帕,黑红的脸膛上露出羞涩的笑容,连连点头,返身走进羊圈,抱起了一头羊,走了过来。和郭文斌说了两句,径直走到李舒昀面前。
李舒昀连忙伸手去接羊。大概是手碰到了那女人的什么部位,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致歉。女人咯咯的笑了起来,也不离开,就站在一旁看着。李舒昀有些慌,险些被羊放倒。女人二话不说,将羊摁倒在地,在腰带里抽出一把短刀,三下五除二的放血、开膛,又剥了皮,然后笑嘻嘻的看着李舒昀。
李舒昀窘迫不堪,臊得满脸通红。李定国和徐延寿却笑了起来,不断的拿李舒昀开玩笑。女人也笑了,转身跑回了帐篷。
火升了起来,很快,羊汤煮好了,羊肉也烤好了。梁啸等人围坐在一旁,取出酒,开怀畅饮。
一去万里,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就算梁啸是穿越者,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保证一定能顺利。所以他没有任何吝惜,几乎将身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和郭禹交换了不少东西,既有准备送给大月氏王的精美礼品,也有上好的葡萄酒。因为儿子随行,郭禹几乎是半卖半送,可真是下了血本。
此时此刻,梁啸拿出一瓶葡萄酒,每人倒了一口。因为身在异乡,为了安全,他不敢让他们敞开喝,只能让他们解解馋。
“这一口,就是老子一个月的俸禄啊。”谢广隆感慨的说了一声,一口饮尽。
“哼哼,你一个月的俸禄还买得到呢,我们连闻一下都不可能。”郭武笑嘻嘻的向梁啸行了一礼,然后捧着耳杯,凑到嘴边,浅浅的呷了一口。虽然喝不惯这种酒,可他还是满足的闭上了眼睛,一脸陶醉。
李舒昀看着手中的耳杯,忽然站了起来,对梁啸说道:“阿啸,再给我倒点吧。”
“你凭什么要多吃多占?”徐延寿打趣道:“就凭你长得俊?”
李舒昀只是笑,却不说话。梁啸打量了他一眼,又给他添了一些。李舒昀端着耳杯,小心翼翼的向帐篷走去。徐延寿一边呷着酒一边说道:“这小竖子十有八九是看中了那匈奴女人,这才几天功夫就憋得不行了?”
众人大笑。郭文斌呷了一口酒,得意的说道:“这些匈奴人哪里见过这种好东西,喝了这口酒,陪他睡一觉也是正常的。我就怕她要跟着我们走,到时候甩都甩不掉呢。”
“不至于吧?”梁啸说道。
郭文斌嘿嘿一笑。“大人有所不知,你看看他们吃的是什么就知道了。别看匈奴人牛羊成群,可是他们平时也舍不得吃,只有那些贵族大人才能每天吃肉喝酒,普通人只能吃些奶品,再加上一些换来的粮食,谁家能天天吃肉?至于这西域来的葡萄酒,他们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一辈子都未必有机会遇上。”
梁啸想了想,觉得似乎是这个理。至少他刚才没看到那户牧民杀羊。
喝着酒,吃着肉,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起来。郭文斌从小跟着他父亲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说起故事来很是吸引人。没过多久,李舒昀回来了,后面跟着那年轻女人。年轻女人的脸红扑扑的,带着些许羞涩,却揪着李舒昀的衣摆不放,就像是怕被人抢了去似的。
见李舒昀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梁啸忍不住笑了。“什么事?”
李舒昀结结巴巴的说道:“阿啸,能不能……把我后面几天的份子先支给我?”
梁啸打量了那女人一眼,又看到远处帐篷里探出的两颗髡头,明白了。他晃了晃瓶子,喝了四天,这瓶酒已经只剩一点了。他将酒瓶塞到李舒昀的怀里,挥了挥手。
“去吧,明天别从马上掉下来就行。”
众人出戏谑的笑声。李舒昀不好意思的抱着酒瓶走了。李定国摇摇头,一脸的不解。“平时挺矜持的一个人,这次怎么一下子就动心了?这女人虽然强壮,长得可不怎么样啊。”
庞硕咧着大嘴笑道:“这谁知道,也许他就好这一口呢,要够劲的。老郭,明天你让他骑骆驼吧,我担心他坐不稳马鞍。”
众人再次出肆无忌惮的大笑,前仰后合,乐不可支。梁啸也跟着笑。他知道对于这些糙汉子来说,娶妻成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有机会碰到这样的事,他们都会和李舒昀一样不会放过。与其说是取笑,不如说是羡慕。在接下来的旅途中,这样的事还会多次生。
吃饱喝足,梁啸安排好警戒事宜,又亲自查看了一下四周的情形,这才披着一件毛毯在帐外盘腿静坐。他一直没有拿到导引诀,只好坚持每天静坐作为夜课,就和每天早上的空手引弓一样,风雨无阻,苦练不辍。
荼牛儿裹着毯子,卧在梁啸身边三五步远,已经进入了梦乡,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也许是想起了胡细君和未出世的孩子。这一去,等他回来的时候,孩子应该能叫爹了。
梁啸忽然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就凭着一根汉节,大月氏王能信任我吗?就凭这九个人,我能帮助大月氏击退乌孙人和匈奴人,保护现在的地盘吗?
这次玩得有点大啊。
梁啸调整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虽然前途漫漫,他却没有回头的打算。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因为他肩上不仅承担着自己的梦想,还承担着其他人光宗耀祖的希望。
富贵险中求。没有风险,哪来的富贵?
梁啸静下心来,周围的声音渐渐入耳。他听到了风吹过山坡的声音,听到了荼牛儿的呼噜声,听到了远处帐篷的磨牙声,也听到了远处草丛里隐隐约约的呻|吟声。
当周围一切都平静下来,他感受到了一阵弱到极至,却渐渐增强的震动。
在马背上呆了这么久,梁啸很快意识到这是什么动静。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