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娘娘孤身一人夜里来这里做什么?”
倪胭停下脚步, 循声望去,看见姬星河抱着胳膊斜倚着一棵粗壮的古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漓王。”倪胭转过身隔了一段距离望向他,“席间饮了些酒, 觉得有些闷, 遣了宫人随意出来走走。”
“哦?”姬星河挑眉, “走到本王曾经的废弃宫殿?”
倪胭眉目间一片坦荡:“要不然呢?漓王莫不是以为本宫私下寻你自荐枕席?”
姬星河笑着说:“娘娘口下留情, 星河可不敢这般想。”
倪胭嘴角划过一道妖媚的笑, 语气软下去, 尾音轻挑:“若是真的呢?”
姬星河眉目间略显讶然。
柳树林地势偏高, 倪胭扯着裙角抬步沿着斜坡朝姬星河一步步走去。她立在姬星河面前, 朝姬星河伸出手。姬星河向后退了一步, 和她稍微保持点距离。
倪胭轻笑,伸出的手没有收回, 而是捡起落在姬星河肩上的一片枯叶, 枯叶在她的指尖滑落, 打着旋儿缓缓飘落在地面上。
姬星河看着这片枯叶,神色之中明显怔了一下。
“漓王以为我要做什么?”倪胭缓声问。暗夜里, 她的眼睛是最明亮的光源。
姬星河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挑起, 似笑非笑:“付将军当真处处与寻常女子不同,让本王难以揣摩。”
“这样就不同了?那这样呢?”倪胭抬手,指背轻轻抚过姬星河脸上遮着的红翡翠面具。淡淡的香气留在了姬星河鼻息间。
这一次, 姬星河没有后退, 反而向前迈出一步, 扣住倪胭的手腕。他那双桃花眼中仍旧染着笑,却又带着三分疏离冷意,道:“娘娘是不是醉了?”
“醉?”倪胭微微蹙眉沉思了片刻,才展颜道:“不,如果真的醉了,要做的可就不止这样。”
她又往前迈出一小步,和姬星河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她微微仰着脸,含笑望着姬星河。明眸中闪烁着流光,像是一种邀请。
姬星河略弯腰凑到倪胭耳边,低声说:“听说皇兄专心朝政无心后宫,娘娘莫不是寂寞了?”
“难道漓王还有替陛下分忧的想法?”倪胭低语。
“皇兄是个心中没有男女情爱的人,如果我开口跟他要一个女人,娘娘觉得他会不会给?”姬星河用半开玩笑的口吻。
“若是别的嫔妃,即使是皇后,陛下也不会在意。可是我不一样。”倪胭挣脱出被姬星河握住的手腕。她向后退了一步,眉宇之间带着些傲慢:“陛下是永远不会将我送人的。”
姬星河人如其名,他噙着风情的桃花眼中卧着璀然的星河。
倪胭又温柔地笑着说:“如果是漓王殿下向我自荐枕席,本宫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姬星河大笑,爽言道:“娘娘可真是……”
他忽然停下话,眉目瞬间冷下来。手腕翻转,打在身侧的古柳枝干上,一块树皮如刀削一般断下,朝着远处的阴影处射去,一声闷哼后,一道黑色的影子“噗通”一声掉进一旁结了一层的冰的莲花池。冰面劈裂,他的尸身落入水中,激起巨大的水花。
远处似有宫人现了这处的端倪,举着宫灯匆匆朝这边赶来。
姬星河扣住倪胭的手腕将她带入怀中,身形一转,用轻功无声带着倪胭越过院墙,落入离南宫。
落了地,倪胭娇笑一声,笑着说:“漓王好身手,不像个王爷倒像个走江湖的。”
姬星河抱着胳膊向后倚靠着凉亭的廊柱,懒散开口:“娘娘是知道有人跟踪你的。”
语气虽懒散,但却是肯定的。
“那有怎样?”倪胭含笑反问。倪胭当然知道。姬明渊是个生性多疑谨慎的人,他防备着所有人,眼线遍布。
姬星河眯起眼睛深看了倪胭一眼,才道:“若是被皇兄知晓娘娘深夜与星河私会将会是什么后果?星河帮娘娘除掉跟踪的人,娘娘是不是应该道一声谢?”
“我们这样算私会?”倪胭恍然大悟,“是该道谢。”
她飞快凑过去,将吻落在姬星河脸上的红翡翠面具,又迅速退开,明目灿兮,道:“这样才算私会。”
言罢,倪胭转身推开离南宫的小偏门。
“宫中的人应该在搜捕调查,你当心些。”姬星河在后面提醒。
倪胭站在门口回过头来给了他一个骄傲到狂傲的笑容。
姬星河恍然,这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后宫妃嫔,她是苍穹之鹰,是大姬的军魂。望着半开的小木门,姬星河轻嗅,面前似仍残留着淡淡的香。
他懒懒散散地笑笑。双手搭在脑后,吊了郎当地去找酒喝。如果能找到一个适合赏月的地方入眠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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躬清殿中,姬明渊正在翻开朝中几位大臣上表的移民政策。如今解甲归田不多时,全国各地所经战火涂炭情况也不同。有些地方富裕,有些地方恐要闹粮荒。不若由朝廷出面,迁徙部分百姓到别处开垦。
“陛下,该歇息了。”苏公公端着托盘,上面摆放着写着宫中妃嫔名字封号的木牌。
姬明渊连头都没抬,随意挥了挥手。
女人?山河飘零、百姓受苦,他哪里有时间和心情去和那些女人打交道。宫中的妃嫔于他而言,皆是联系前朝的棋子。
苏公公了然地端着托盘退了下去。头些年,他还时常用社稷为重皇嗣要紧的理由劝谏过。只是可惜收效甚微。这几年,苏公公已经不再唠叨了。
夜逐渐深了。
苏公公再次进来,脚步略急促。
“陛下……”
姬明渊皱眉,不悦地开口:“又有何事?”
“小郑子死了。”
姬明渊这才抬头:“死了?怎么死了?”
“小半个时辰前,宫中巡逻的侍卫听见西南园后面的荷花池里一声巨响,立刻赶过去打捞。小郑子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尸身已经凉了。一片锋利的树皮刺在他的咽喉,没什么痛苦地就去了。”
“树皮?”
“是……”苏公公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锦衣卫正在加紧排查,暂时还没结果……”
苏公公声音低下去。
姬明渊沉吟半晌,道:“摆驾青檐宫。”
姬明渊的銮舆停在青檐宫前时,倪胭早已经睡着了。不仅是她,宫殿内的小宫女和小太监也都歇下了,远远看去,整个青檐宫陷于一片黑暗中。姬明渊这一路行来经过不少宫殿,灯光全熄的地儿也就只有这青檐宫了。
宫女和太监们匆匆起来,小跑着赶来接驾。麦宝儿和穗宝儿则是急急忙忙跑去寝宫把倪胭喊醒。
倪胭起床气一向很浓。清晨不睡足会很暴躁,这种夜里刚睡着就被人吵醒更是让她眉头紧皱。
“娘娘,您可别睡了,赶快醒醒。陛下来了!”
“娘娘呦,不管平时怎么样,现在陛下就要进来了。您可得起身接驾呐!”
倪胭被这两个小宫女摇得困意消了大半,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出拔步床,姬明渊已经迈进房中。
“给陛下请安。”倪胭半眯着眼睛,声音懒懒,行礼亦是懒懒散散。
麦宝儿和穗宝儿跪在倪胭身后,急得团团转,生怕娘娘如此惹得陛下不悦。
“都退下罢。”姬明渊走进房中,径自在太师椅里坐下。
几个小宫女不敢耽搁,急忙匆匆退下,悄声将房门关上。
姬明渊双手拢在袖中,打量着倪胭。
寝殿内地龙烧得很旺,还格外烧了一盆炭火,整个室内暖意融融。这让刚从外面进来的姬明渊赶到一种扑面而来的过分暖流。
也正是因为太暖和,倪胭身上只穿着一层水红色的薄轻纱寝衣,映出袅娜纤细的身姿,娉娉婷婷。她的脸上带着些绯红,云鬓压得有些乱,又半眯着眼睛,带着慵懒迷茫的倦意。与她今日参加元宵宴时的盛世风华又有所不同。
姬明渊打量了她许久,才开口:“看来孤来得不是时候,扰了青檐休息。”
倪胭懒散地拢了拢有些乱的云鬓,漫不经心地说:“那陛下打算离开还是歇在这里?”
她低语说完,慵懒地掩唇打了个哈欠。
全身上下透着妩媚。
姬明渊本来只是因为小郑子的事情过来,此时倒是改了主意,道:“就歇在这里。”
他起身,略伸开双臂,等着倪胭伺候他更衣。
倪胭迷茫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她缓步走到他面前垂着眉眼去解他腰间厚重的玉带。可是解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解开。
“罢了。”姬明渊拉起她的手,“青檐这双手不适合做这个。”
姬明渊忽然皱眉,他将倪胭的手翻过来,望着她娇嫩的掌心。即使他不曾留意原主付青檐的手,也当知道武将的手应该是什么样子的。绝对不会是这样娇嫩柔滑。
倪胭轻声笑着,她懒懒趴在姬明渊怀里,软着嗓子:“陛下的金笼子可真是好地方,那样一双布满老茧的手也能养回来。臣妾不仅这双手养得好,身上也养得好。陛下要不要看?唔,以前竟不知道做一只金丝雀倒也挺好。”
她吃吃笑着,所言所语让人分不清真假。
姬明渊低眸看向她,开口:“孤何曾说过你是金丝雀?又何曾将你困在牢笼中?”
倪胭眼睫轻颤,抬眸看他,轻声问:“从军十二年已然忘却寻常百姓的生活,我可以出宫随便走走看看吗?”
“当然可以。”姬明渊抬手,将倪胭鬓间散乱的丝为她掖到耳后,“你是大姬的功臣,这江山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
倪胭笑了,如昙怒放的瞬间。
她又哭了,眼角的湿润湿了长长的眼睫。
她别过眼,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抹去眼角的湿润,低声说:“臣妾倦了,想歇着了。”
这一夜姬明渊留宿在倪胭这里,不过他倒也没碰倪胭。倪胭是真的困倦,挨着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全然没管身侧的姬明渊。因为要上早朝,姬明渊每日起得很早,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倪胭都不知道。
等倪胭睡醒已经是日上三竿,她懒懒打着哈欠,翻了个身查看着掌心里四个攻略目标的星图。
最初,只有远在天边的萧却的初始星亮了一颗,其他三个男人一颗星也没亮。都要从头刷起。而第一颗星往往只是源于某种欣赏。倪胭甚至可以猜到萧却亮起的那颗心也只是因为惺惺相惜的欣赏罢了。
经过昨晚,姬星河的星图倒是被倪胭刷出了一颗。
另外两个男人姬明渊和温持元至今都是全暗状态。
最开始的时候,倪胭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过原主的故事。原主和姬明渊之间相识十二年有余,曾相互扶持走过许多坎坷的路。所以倪胭理所应当的以为即使姬明渊无情,他的初始星也应该很高。然而事实上,姬明渊的星图中一颗星也没亮。
他对原主竟然真的从头到尾只是君臣,一丝一毫的动心也不曾有过。
这个男人啊,果真是有一颗帝王心。
倪胭舔了舔嘴角,眸光流转间,露出一抹充满魅惑的笑容。一个心中只有天下江山的无情帝王,倘若有一日为一个女人丢下江山又会是什么样子?
倪胭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这样的场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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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宫中妃嫔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都有些走神,言语之间也带着些弯弯道道。
——因为昨夜姬明渊宿在倪胭的青檐宫。
姬明渊去后宫的次数实在是太少,每次去某个妃子那里都要被其他妃子嫉妒个半死。
“皇后娘娘,妹妹瞧着贵妃身体已经大好了,倒是不该每日贪睡不过来给您请安。”淑妃捏着娇娇的嗓子慢悠悠地说。
静妃也在一旁接话:“贵妃虽然与我们不同,可她到底是陛下的妃子。如今也已经侍寝了,更应该按照后宫的规矩行事才对。这样才能让后宫安宁。”
不同于淑妃的轻声慢语,静妃明显语气不善。她吃醋!吃了一缸的醋!
其他妃嫔都已经见怪不怪了。每次姬明渊召见了某个妃子,静妃总要要闹一出。付红棂就被她几次针对过。
静妃心里苦啊。她进宫九年,贵为四妃之一,可是姬明渊从来没有去过她的宫殿!
当然,也有两个位份不高的妃子替倪胭说话。
付红棂偷偷去打量皇后娘娘的表情。皇后娘娘很认真地听着诸位娘娘说话,时而点头,时而“嗯嗯”附和。
所有妃子都言完毕,全部将目光投向她。皇后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许久之后她认真开口:“诸位妹妹说的都有道理。”
……又是这样!
能不能拿出皇后的气势啊!——不知道多少想要皇后出面的妃子在心里如此咆哮。
妃子们陆续离开,付红棂落在最后。当其他妃子都走了以后,付红棂乖巧地说:“皇后娘娘,您真的不介意吗?宫中好些人都说贵妃娘娘比您威风多了。”
皇后嗑着瓜子儿,漫不经心地“嗯嗯嗯”,“对哦,青檐可是拿刀枪的呀。本宫哪敢跟她比威风哦!”
付红棂被皇后糊弄了好多废话,稀里糊涂地被宫女送了出去。
嬷嬷从外面进来,眉开眼笑:“皇后娘娘,烤红薯好喽!”
皇后的眸子亮起来,她拍了拍手,开心地说:“快端上来!诶,把门窗关好,你们都过来一起吃。”
老嬷嬷随口说:“棂妃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小心思太多了。”
皇后吐出口中的壳儿,不甚在意地说:“操心这个还不如操心锅里的口水鸡钝的怎么样了。”
殿内的宫女和太监们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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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后这里离开,静妃心里的苦味儿还没消去。
她苦啊!
她委屈啊!
堂堂相府千金什么样的如意郎君嫁不到?偏偏被父亲塞进了宫里。进宫就进宫吧,她觉得凭借自己的手段在宫中混个风生水起绝对不是问题。
是,的确不难。她一进宫直接被封了妃。多风光呀!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守了九年的活寡!
静妃大怒,将几个桌子上的花瓶、瓷器茶具拂到地上,碎成了碎片。碎片不小心格勒她的手指,她吃痛地皱起眉。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静妃将滴血的手指含进口中吮吸。她眯着眼睛,下令:“来人啊。把温持元给本宫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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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持元刚当差结束回到住处,就得到静妃召唤的命令。他立在檐下,秀丽的面目冷下去。每次静妃寻他,他都要找各种理由躲避。但是他一个宦臣怎么与妃子抗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一想到那些污秽的事情,他便觉得脏透了。
同住的小江子拍了拍温持元的肩,将他拉进房中。
“当哥哥的有些话早就想跟你说了。”小江子拍了拍温持元的肩膀 ,“咱们呐,这辈子就是这么回事了。哪有寻常女人愿意跟咱们的?就算是找对食的小宫女,他们到了也不过是为了寻一时的庇护,等到了二十五岁出宫,哪能还记得咱们咧?”、
小江子呲着牙笑笑,压低了声音:“伺候主子们没什么不好的。日后出了什么事儿,那也是有人给咱们撑腰呐。你再想想,宫里的这些主子哪个不是金枝玉叶美若天仙?宫里这么多妃子,偏偏陛下又是个无心风月的。历朝历代多少妃子临死也没得到皇帝的宠幸。主子们找咱们这些阉人伺候,是古而有之的传统。大家心照不宣。你只要把手活儿和口活儿练好了,还怕日后没有好日子?”
温持元一下子站起来,白着脸,大步往外走。
“你这孩子……”小江子在后面不赞同地摇摇头。他追到门口朝着温持元的背影喊:“你小子拧什么?细胳膊拧不过大腿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