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倪胭趴在凌乱的床榻上, 望着堆满绣枕的墨出神, 她将凌乱长撩到耳后,侧过脸, 目光复杂地看向夷潜。
夷潜的冰冷的眼神里毫无一丝情.欲,他用指腹抹去倪胭嘴角的津液,低头轻吻倪胭的唇。
“睡吧。”
他揽过倪胭纤细的腰身, 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而后平静地合上眼。
倪胭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儿, 有些怔。
就在刚刚, 他们几乎什么都做了, 只差最后一步,他停了下来。对, 在最后一步停了下来。
夷潜就那样忽然云淡风轻地抽身而去,告诉她“睡吧”。
而且倪胭感觉得到他并不是因为觉察出她这个身子换了魂儿才忽然停下来,他的动作那样寻常, 好似以前和原主的相处也是这般。
倪胭将手搭在夷潜的胸前,瞧着掌心里的星图。三个攻略目标之中两个人的星图是全灭状态, 只是夷潜的星图里亮着两颗星。再加上刚刚的波动,倪胭已经可以确定身侧这个男人就是夷潜。
“睡不着?”夷潜略冷的声音在倪胭的头顶响起。
倪胭沉默着。
这个人实在是奇怪得很,在那样的关节停下来准备睡觉, 而且也希望她能一下子睡着?
倪胭向来随心所欲,她自见了夷潜第一面就对他有些好感, 完全不介意, 或者说想要和他睡, 何况这个男人撩拨的技术是真的好。
可是……
倪胭在心里喊白石头:“我能一刀宰了他吗?”
白石头沉默片刻,说:“理论上可以,但是最好不要。”
“那我能强了他吗?”
白石头:“……我睡了,这个世界你自己玩,不要再喊我。”
夷潜轻叹了一声。
倪胭收起心神,抬眼望进夷潜的眼底。
“阿滟,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身体。”夷潜探手在她腿间为她纾解,“为师不是告诉过你,有了倾城倾国容还不够,你要永远冷静,永不动心。”
倪胭试探着问:“对主上也是?”
夷潜平静地对上她的眼睛,说:“任何人。”
倪胭将夷潜的手推开,她转过身背对着夷潜,自己动手。
女人的轻软低吟萦绕在夷潜耳边,夷潜合上眼一瞬,又睁开,再次恢复清朗。他面无表情地俯下身轻吻倪胭露在外面的肩头,而后为她拉上被子。
·
第二天倪胭睡得很迟才醒过来,房间里药味儿很浓。她转过身,望向长案的方向。夷潜手中握着一卷书在泡脚,木盆里不是清水,而是褐色的药汤。
侍女蹲在一旁,给他在木盆里逐渐添加药粉。
夷潜的脚踝很白,和褐色的药汤形成强烈的对比,药汤起伏间,露出他脚踝处狰狞的疤痕。
倪胭的眸子缩了缩。
如果倪胭猜得不错,这些疤痕是挑断脚筋时留下来的。
夷潜的目光从书卷中抬起,看向倪胭,开口:“既然醒了就去操练场练武,不要再偷懒了。”
倪胭应了一声,走出去。
这里应该是一个山谷,夷潜的住处在最里面。倪胭离开夷潜的住处,站在庭院门口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阿滟姐姐!”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手里拿着风筝小跑着过来,亲昵地挽住倪胭的胳膊,“我们去放风筝吧!”
“主上让我去操练场。”
小姑娘惊讶地眨眨眼,说:“你惹主上生气啦?”
倪胭想了一下,说:“应该没有。”
“哦——”小姑娘笑嘻嘻地拉着倪胭往一侧走,嘴里说着:“反正你也总不听主上的话,咱们去玩吧!”
原主总是不听话?
倪胭望了一眼操练场的方向,反正按部就班也没什么好处,搞事情才好玩。她笑着拍了拍小姑娘的头,和她一起去了后山放风筝。
倪胭是有从这小姑娘口中打听点消息的打算,偏偏这个小姑娘傻乎乎的只想放风筝,任凭倪胭怎么试探,愣是什么都没试探出来。
哦,还是有成果的。至少知道这个小姑娘叫圆儿。
就在倪胭打算放弃从圆儿口中打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时,圆儿忽然转过头望向倪胭,说:“阿滟姐姐,你真的要去胥国皇宫了?”
“我也不太清楚,一切都听主上的。”倪胭随口敷衍着。
圆儿拧着眉,稚气的五官带出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愁态。
“阿滟姐姐,我既想你去又不想你去。”
倪胭心里一动,放柔了声音,问:“为什么呀?”
“胥国狗皇帝昏庸残暴,你去接近他会很危险的,而且也会受欺负的!”圆儿都快哭了出来,“圆儿舍不得阿滟姐姐被人欺负……”
倪胭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用更加温柔的声音说:“阿滟姐姐会保护好自己,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的。”
“真的?”圆儿偏着头,半信半疑。
“真的。”
“那咱们拉钩!”
倪胭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圆儿又低下头,耷拉着眼角,低落地说:“算了,圆儿知道阿滟姐姐是安慰我的。”
“阿滟姐姐,我也想和你一起去。我想去找阿爹、娘亲和哥哥!”
倪胭蹲在她面前,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说:“你还太小了。”
“可是主上说敌人不会因为我年纪小就放过我。”圆儿去拉倪胭的手,“阿滟姐姐,你知道什么是人彘吗?”
“人质?”
圆儿蹲下来,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彘”字。她说:“我偷偷看了主上的信,把这个字给记下了。他们说胥国的狗皇帝把阿爹和娘亲做成了人彘。我去问他们什么是人彘,没有人肯告诉我。”
倪胭心里微震。
最初她以为夷潜在培养一个暗中的杀手组织,如今看来并不仅如此。恐怕其中掺和的不仅是家恨,还有国仇。
“阿滟姐姐果然也不愿意告诉我。”圆儿甩开了倪胭的手,她捡起落在地上的风筝,转身往山下走。
她低着头,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这是哥哥给我做的风筝,逃走的时候弄丢了,我壮着胆子哭着求主上,主上才肯带我回去找回来的。以前哥哥总是笑话我个子小,没力气放风筝,我现在已经可以放风筝了,等哥哥回来了,我要告诉他再也不能笑话我了……”
倪胭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下了山,先要经过宽阔的操练场。只是此时操练场上的人都没有练武,而是聚在夷潜周围。
“是月儿姐姐他们做任务回来啦!”圆儿拉起倪胭的手,带着她小跑起来。
离得很远,圆儿一无所觉,倪胭却闻到了浓重的鲜血味道。
身穿黑衣的男男女女躺在地上,尸体早就凉了。活着回来的人只剩三两个,且受了伤。被捆绑的男人跪在夷潜面前。
“月儿姐姐!月儿姐姐!”圆儿一路跑过来,她喜欢的月儿姐姐没有像往常那样抱抱她,而是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
圆儿手中的风筝轻飘飘地落了地。
“主上,怎么处置这个人?”罗年年询问。
一双双悲戚的眼睛望着夷潜,夷潜去看向懵懂的圆儿。他招招手,圆儿木讷地朝他走过去。
夷潜揉了揉她的头,开口:“你不是一直在问你爹娘和你哥哥去了哪里吗?”
圆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忙不迭地点头。
“你跟着你年年姐,看看这个人的下场,就知道你爹娘和哥哥都经历了什么。”夷潜指向跪在他面前的男人。
圆儿缓慢地点头,干净的眼睛里却染上了几分异色。
夷潜随意挥了挥手,对罗年年吩咐:“将他做成人彘悬于潜光谷暴晒十日。”
“是!”罗年年领令,看了圆儿一眼,指挥两个人将跪地惊恐挣扎的男人拖走。
圆儿愣了愣才跟上罗年年。
夷潜轻咳了两声,询问回来的人任务办的情况,任务算完成了大半,一共要杀三个人,在外面弄死了一个,带回来一个,还有一个却逃走了。
夷潜令人安葬死去的人,又随意点了几个名字,继续出谷追杀逃走的那个人。
他将事情交代完,又用折扇掩唇,一阵咳嗦。眉宇之间带着几分疲态,他看了倪胭一眼,倪胭走过去,立在他身后,推动轮椅送他回去。
倪胭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知道夷潜想要回房的意思,大抵是这个身体的习惯。
倪胭推着夷潜刚转身,远处传来圆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操练场上的人无不动容。
夷潜望着远处的山峦,面无表情地说:“阿滟,过几日你出谷。”
“是。”倪胭垂下眼睛,默然推着夷潜回去。
·
夷潜的身体是真的很不好,每隔一日都要泡药浴。
他的命像是一直吊着一口气一样。
虽然没有原主的记忆,但是三天的时间足以让倪胭明白她虽然和潜光谷里的其他人一样都是夷潜捡回来的亡国孩子,但是她的身份还是比其他人高一些,总是伴在夷潜的身侧照顾着他的衣食住行。
罗年年也正是因为不喜她总宿在夷潜的房中而心中怨恨。
罗年年和潜光谷的很多人一样,都是夷潜捡回来的,他们的命是夷潜的,他们对夷潜有一种绝对的臣服和遵从。
更何况夷国被灭,这些人都是无家无国之人。而夷潜不仅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更是代表着无尚的皇权。
在古代,皇权就是一种信仰。
倪胭探手试了试水温,将煮好的汤药倒入水中,又在浴桶中添加了一些药材,整个浴室都弥漫了一种浓郁的药味儿。
夷潜撑着轮椅起身,宽衣解带。
倪胭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起身为夷潜宽衣。夷潜的身上有很多疤痕,狰狞可怖。
夷潜坐入浴桶中,舒了口气。
他缓慢地合上眼,交代:“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到了胥国为师不在你身边,你要记着先护好自己,切莫莽撞。那胥国皇帝残暴荒淫,性情乖戾,行为非常人所能猜测,但是他的武艺却不低,更何况身边还有贴身护卫。你只需要暗中配合即可,不要妄自动手。”
“比起胥青烨,你更应该当心胥国的国师扶阙。扶阙此人观星卜卦,延胥国国势,其能不可小觑。”
忽然响起一阵水声,夷潜睁开眼,看见倪胭也坐入了浴桶中。
倪胭微微偏着头,将长挽起,漫不经心地说:“比起这些,阿滟更想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主上。”
夷潜盯着她半晌,才平静开口:“阿滟,如果你不愿意去,为师可以换人。”
“真的?”倪胭惊讶地挑眉。
氤氲的水汽中,她的面容显得更加妩媚。美人入浴,美如画。
夷潜毫不掩饰眼中的失望。
倪胭却忽然轻笑了一声,她在浴桶中略起身,坐入夷潜的怀里,将脸贴在夷潜的胸口,娇糯低语:“阿滟不会辜负主上这些年的栽培,也不会让主上失望,一定能完成任务。只是想撒撒娇罢了……”
尾音低下去,不见多少撒娇的味道,倒显得几许女儿的落寞。
夷潜低下头望着怀里的倪胭——这个从八岁起便被他养在身边的孩子。他动作温柔地将倪胭贴在脸上的湿掖到耳后,徐徐说:“阿滟,我们都是亡国人。亡国人谈何感情。”
倪胭仰起脸来望着他,问:“如果夷国复兴之后呢?”
夷潜平静地望着她,没说话。
倪胭的眼睛又黯淡下去,她勾着夷潜的脖子,黏在他身上,轻声说:“阿滟明白了,只是舍不得主上而已。如果阿滟死在胥青烨的手里,主上会为阿滟难过吗?”
“会。”
倪胭抿了下唇,仰起脸来去吻夷潜的脸侧。
夷潜别开脸,躲开了。
倪胭从夷潜的怀里推开,她在浴桶里站了起来,想要跨出去。
“阿滟。”
夷潜拉住倪胭的手腕,倪胭回过头,用委屈的眼睛望着他,带着些哽咽地低声说:“是阿滟有非分之想了。”
夷潜叹气,他微微用力,将倪胭重新拉进怀里,在她耳畔说:“送给皇帝的女人需完璧之身。”
他轻吻倪胭的头顶,眼中一片澄澈,说:“不是为师不疼你。”
倪胭梗了一下。
原来他极尽所能教她房中术却并不真的要了她,是为了把她完完整整地送给死敌呢。
服气。
倪胭偏不如他的愿,她眼中闪过一丝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