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祈天宫建造之初想来也是十分气派豪华, 只不过如今几百年过去, 没有后续修葺,也没有大量的奴仆侍者, 这里的肃穆仍在,豪华却减,更多了一种古朴寂寥之感。
空着的亭台楼阁很多, 倪胭可任选居住。她选了又选,最后选了一处很简单的小竹屋。小竹屋搭建在郁郁葱葱竹林尽头, 通体由竹子搭建, 再由嫩竹铺路, 一片绿色。
这里本来是扶阙前些年的棋室,近些年一直空着。
扶阙听闻倪胭选了这一处, 倒也允了。
“你们国师大人平时和谁下棋?”倪胭坐在青竹达成的屋前台,懒懒垂着两条腿,青色的裙摆堆在竹台上, 和嫩竹的颜色融在一起。
小童摇头晃脑:“国师大人棋艺精湛,天下无可与之对弈者。大人便自己与自己下棋。”
这小童说起话来总是摇头晃脑, 倪胭好笑地敲了敲小童的脑袋瓜儿。
小童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瞪圆了眼睛。他用手指着倪胭,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称呼倪胭, 最后只好用了“你”。
倪胭的身份的确特殊,胥青烨称她为神女, 更是直言不敢娶她, 彷如娶了神女是对神女的玷辱, 所以天下皆知她得圣宠,却无名分。
“你、你这是做什么?怎能随意敲我的头。”
“因为你可爱啊。你又不是四大皆空的小和尚,难道还怕女人不成。”倪胭懒懒向后仰躺着,枕着自己的手。清风吹拂她的轻纱袖,青色的轻纱吹在她的脸上,将她的视线遮得蒙了一层缥缈。那天上轻快流走的云啊,都变得好看了许多。
小童古怪地盯着倪胭看了一会儿,结结巴巴地问:“你、你真的是从天上来的神、神女?”
倪胭将吹拂在脸颊上的轻纱袖拂开,眯着眼睛望着九天云霄,漫不经心地说:“对啊,的确是从九天之上下来的。”
小童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来人间?”
倪胭笑笑,没说话。
小童在竹台下立了一会儿,见倪胭不理他了,他便说:“我把你安顿在这里算完成了任务,我走了。”
“诶,”倪胭侧过脸,朝他招了招手,“你可能给我寻一把琴来解闷?”
“好说。国师大人擅音律,宫中好些大人亲手做的琴,我去给你寻一把来。”小童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扶着头顶的帽子,摇摇晃晃的小身影隐在竹林深处。
倪胭自然不是随意挑了这一处。她目光移动,望向远处的占星台,这里距离占星台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
倪胭轻轻勾起嘴角。
忽想起小童刚刚的问题,倪胭脸上的笑慢慢淡去。她重新眯起眼睛望着湛蓝的天空。今日有风,吹得天上的云躲难似地逃跑。
她忽然想起几万年前那个懵懂的自己,无聊的时候偷了神尊的法器追打流云,吓得她们四散逃离,跑去神尊面前告她的状。
后来么……
倪胭摇摇头,不太记得了。
本就喝过孟婆汤,即使后来忆起前世,却又扔了珍珠心,从此便只能一边走一边忘,太多的人和事,时间一久,她都不太记得了。
·
月夜,清风,美人,还有琴。
扶阙立于占星台,蹙眉不展。那丝丝缕缕的琴声无孔不入而来。他擅音律,世间名曲大抵都知晓。即使未曾听过的韵律,听个开头便也猜得到后续音律走向。
然而此时传来的音律……
还不待他细细琢磨,弹了一半的曲子忽然停歇,换上了另一曲子。
夜夜观星是他的习惯,然而最近每一夜他来到占星台总是能听见若隐若现的琴音。抚琴便也罢了,偏偏每一曲子都是残缺的。像是即兴弹奏,高.潮时任性掐断,忽然换了调子。
真任性。
在曲子又一次凭空终止换了另一时,扶阙终于走到高台一侧,望向竹林的方向。占星台是整个祈天宫最高处,几乎可以俯瞰祈天宫的全景。
在竹屋旁边原本是一大片空地,倪胭来了之后传消息给胥青烨,让他派人在空地处打造了一处莲花池。到底是陛下下令,不过三天时间,莲花池便挖好。又引良种,荷叶铺满水面,碧绿的荷叶随风而动,池水也跟着波光潋滟。
一片绿意的竹屋屋檐下垂着两盏八角宫灯,在轻风下微微吹动,投到竹台上的浅白光影也跟着晃动。竹台上青色的竹叶铺地,古琴安静地放在那里,却并不见倪胭的身影。
人呢?
明明前一刻琴声还未歇。
扶阙诧异地搜寻。
下一瞬,忽然一道破水声。倪胭从荷花池中起身,带起的水珠儿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影。
月光下,她的身体美到无暇。
扶阙微怔,迅速收回视线。他垂,望着摊开的手掌,三枚铜钱安静地躺在他的手中。忆起卦中谶言,扶阙眉峰紧皱。
夜深人静,不宜相见,唯明日再纠。
倪胭望向高台上扶阙转身的背影,眼尾勾勒出一道近乎妖惑的妩媚。
·
第二日午后,扶阙踩着一地的竹叶来到竹屋处。明明他走来时还听到了琴声,可到了竹屋前却又没见到倪胭的身影。
扶阙垂下眼略思虑片刻,微微一笑。他弯下腰,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出几道音。
水声在他身后响起。
倪胭在池水中探出头,池水没过她的胸口,身上的青色轻纱霓裳裙紧贴在身上,三千乌旖旎铺于水面。
“国师大人今日怎么过来了?”她的声音是妩媚的,却又含着早已料到的笑意。
扶阙转身,行至荷花池旁,席地而坐,望着水中的倪胭,微笑道:“来解惑。”
倪胭游至池边,将手搭在池边的青砖上,微微仰着头含笑望着国师,问:“国师大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来我这里解什么惑?”
“卦象中所言你的确来自神界。”扶阙平静开口。
倪胭倒是有些惊讶。
她娇笑一声,道:“国师大人好本事。”
她湿漉漉的手攥起扶阙宽大的衣袖,用指腹上的水打湿扶阙衣袖边的八卦暗纹。她像是忽然之间对这八卦纹路十分感兴趣,好奇地把玩,漫不经心地询问:“看来国师大人的确为我占了一卦。就是不知卦中还说了什么?”
扶阙略显犹豫,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倪胭将手撑在扶阙膝头起身,随意坐在他身旁,双足垂于水中。她全身湿透了,却浑不在意,微微偏着头,将湿漉漉的长拢到一侧,轻轻拧着间水。她含笑望向扶阙,开口询问:“难不成卦象竟然让国师大人难以启齿?让我猜猜看,是不是说我红颜祸水,又祸国的意思?”
“国势兴衰又岂是一女子能左右,不过在胥国的国势中你的确是至关重要一棋。”扶阙语气虽淡,眉心却皱。
倪胭将手肘搭在扶阙的肩上,近距离地凑近他,媚眼如丝:“所以这就是国师大人从陛下身边把我骗过来的原因?”
水珠儿从她腕处跌落下来,一滴一滴滴落在扶阙胸前雪白的衣袍上,逐渐将其打湿。
“不。”
扶阙终于转过头来近在咫尺地望着倪胭这张近乎妖孽的脸,缓缓道:“卦象中还言,我与你有横跨万年的奇缘。所有修行,成也唯滟,败也唯滟。”
扶阙冷静地审视着倪胭的脸,微顿,又言:“所以我把你接过来瞧瞧。”
“万年?”倪胭娇笑着将手指抵在扶阙唇前,“我倒是还有几万年可活,你却活不了那么久。”
她起身在午后暖洋洋的日光下转了个圈儿。身上的轻纱裙仍旧湿着,黏在玲珑毕现的身段上,不甚舒服。她随手解开系带,将身上的衣物轻轻一抛,抛到竹间,被轻风吹拂晾晒。而她则是打了个哈欠,随意躺在荷花池旁的青砖上,在烤人的阳光下舒服地合上眼睛。
扶阙一直注视着她的动作,见她合上眼睛之后竟真的呼吸匀称,像是睡着了。扶阙漆黑沉静的眸中终于浮现一抹诧异。
昨夜后半夜下了雨,空气中有淡淡的新笋破土的青草味儿。
扶阙起身,踩着被风吹拂过来的一地竹叶,一边走,一边解下身上雪白的广袖宽袍,经过倪胭身边时,目不斜视,随意将宽袍搭在倪胭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