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知府脸上浮现了一抹怪异至极的讥笑,“厨师的尊严?”
那是什么玩意儿?
他很想嘲笑此人疯了,可明明到了嘴边的话,在撞上她那双坚如磐石的黑眸时,卡在了喉咙里。
“是,”唐芯微微颔,俏脸上显露出一派自豪,“如果我真是杀人凶手,我可以用各种方式,但我不会,也不可能用如此卑鄙、肮脏的手段,玷污我作为厨子的骄傲,所有以食物违法犯罪之人,都不可饶恕!必遭天谴!”
狠厉的话语,让知府瞬间变了脸,惊恐地朝后一倒,瘫在了木椅里。
“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胡说八道!”他分外恼怒,重新坐直后,咬牙说,“人证物证俱在,连作案的理由亦是充分,本官最后一次,你画是不画?”
唐芯毫不退让地看着他:“打死我,我也不画!”
“好一个不知悔改的毛头小子。”知府怒极反笑,“来人!给本官用刑!本官倒要瞧瞧,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卧槽!他们要屈打成招?
唐芯倒抽了一口凉气,余光瞥见衙差手里拎着的轻薄木板,脑海中立马浮现了被人两侧开工,轮扇脸蛋的画面。
腮帮隐隐作痛,咬牙说:“你们这是乱用私刑!不怕朝廷知道吗?”
“本官乃朝廷命官,按律法处置你,有何好怕的?”盛京离此天高皇帝远,即便离得近,那些个大官,除了相爷外,谁会无聊到理会这种小案子?
“我不服!”唐芯有些腿软,却仍强撑着气场。
输什么都不能输了气势!
一旁的罗伟眼看着衙差走过来,也从惊愕中回神,跪在地上连声喊冤。
衙差扯出一抹狰狞的笑,两手一抬,木板冲着唐芯狠狠拍下。
“啪”
唐芯迅速后仰,任由木板击空。
“你还敢躲?”知府拍案而起,双目已气得充血,“打!给本官狠狠地打!”
“是。”衙差活动几下麻的手腕,挥手再扇。
我躲……
“啪”
再躲!
仗着敏锐的反应力,唐芯一会儿侧身,一会儿缩头,连着三下,全都给躲了过去。
“你小子,吃了豹子胆么?”没能完成任务,反倒把自个儿的手拍得通红的衙差,怒声质问道。
唐芯怕怕地瞅了眼他手里的刑具,弱弱的说:“豹子胆我是没吃过,不过,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不会站这儿由着你打吧。”
再说了,错不在她,他们没资格用刑。
院外围观的百姓面面相觑,竟然有人胆敢在公堂上,公然反抗?他不想活了?
“他说的不会是真话吧?”
“有可能,不然,他哪来的底气,敢和大人叫板?”
“谁说的?”人群里,忽然传出一道洪亮的声音,“你们往啦,罗家以前不就干过这种事吗?”
哪个混蛋在那儿煽风点火,引导舆论?
唐芯恰巧听到这话,喷火的目光咻地转向人群,试图从中找到方才的说话者。
但门外聚集了太多看热闹的百姓,人摩肩接踵,一时间哪能找的出来?原本有些动摇的乡亲,回想起昔日罗家用冷饭冷菜高价倒卖的恶行,竟再次倒戈,盯着唐芯三人的眼神,满是谴责。
知府眼里闪烁着精芒,咧嘴一笑:“把他摁住,上刑!”
“是。”四名手握红木棍的衙差摩拳擦掌,朝唐芯逼近。
“你们别过来。”雾草!单挑不行,就玩人海战术?
唐芯戒备的连连后缩,刚退到门槛处,两名衙差猛地向她扑来,下意识就地一滚。
二人头撞门槛,瞬间鲜血飙射。
看上去好像很疼……
唐芯浑身一抖,特不好意思的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本能反应。”
她不解释还好,一开口,差点没把衙差活活气死。
一个个怒冲冠,活像地狱里的罗刹,以身为墙,将她堵在了墙角。
一道阴影投落下来,唐芯退无可退,眼睛咕噜噜一转:“那啥,咱能有话好说吗?”
她错了!她真错了!求放过!
“现在后悔,晚了!”一名衙差阴恻恻地说道,卯足力气,击出一拳。
唐芯缩了缩脖子,绝望地抱住脑袋。
死定了!死定了!呜呜!冷面神,你快来救救宝宝啊!
盛京,朝殿
漫不经心聆听官兵汇报各地税收的天子,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粗糙的手指抚过心口,黑眉微蹙,有些不解。
“皇上?”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的官员,立即住嘴,面带担忧地望向天子,“微臣所禀可有不妥?”
指尖在心口轻轻揉摁几下,那丝莫名的感觉,已然消失。
摇头道:“继续。”
待最后一名大臣禀完政务,沈濯日如众星捧月,悠然行出大殿,奢华的龙撵停在百丈浮云地上,李德恭敬地欠身,为他挑开帘子。
“修容有无消息传回?”沈濯日刚落座,便启唇问道。
乔装为御前近侍,就伺候在龙撵外随驾的修墨,压低声音回禀:“禀主子,暂时没有。”
“是么?”香王离宫已有三日,理应寻到那丫头的踪迹才是。
忧色在他锋利的眉宇间掠过:“是朕多心了?”
从方才起,他心里就有一种道不明说不清的不安。
“砰”
一声皮肉相撞的巨响,在唐芯的耳边惊起,紧接着,脸前刮过一阵劲风。
阿咧?好像不疼啊。
她悄悄睁开眼睛,前一秒还挡在她跟前的衙差,如今,就跟秋风扫落叶似的,叠成一堆,摔在了地上。
她呆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眨眨眼。
我去,在她闭眼的几秒钟里,生了什么?
“谁?是谁?”知府吓得浑身直哆嗦。
“少爷,请。”公堂外,一个不知身穿黑衣,面容刚毅的男子,侧身作揖。
所有人的目光接随着他躬身的方向转去。
一抹白影踏地而来,身子翩然,如谪仙降世。
百姓本能地朝两旁退开,为他让出一条道。
“啊!是他!”曾在试吃之日,有幸目睹过其灼灼清华之姿的姑娘,激动地惊呼道。
“是他……”唐芯喃喃自语,惊滞的目光隔空撞上那人雾一般美丽的黑眸。
心莫名地颤抖一下,慌忙撇开眼睛。
男子眉心微拢,似不悦,又似失望。
将她灰头土脸的形象看在眼中,朱砂痣瞬间变得血红。
一瞬间散的危险气息,如狂风,席卷整个公堂。
“没事吧?”身影止步在她的身前,白皙的指骨轻握上她的胳膊。
唐芯僵了僵,讪笑着躲开了,刚想说话,就听见知府气急败坏的怒吼:“刚才是你动的手?你是什么人?”
这份气度,不会是王孙公子吧?
男子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知府如身处冰窖,整个僵在了原地。
好可怕的眼神!
男子收回视线,复又看向唐芯,眼中流淌着醉人的温柔。
“大人,”落后半步的黑衣人昂拓步,来到堂上,“真正的犯人我等已经带到。”
“哗”,人群彻底骚动,谁也没有想到,这出戏会峰回路转。
“嗷嗷,我的腰。”被黑衣人当作沙包砸向衙差的村民,连声惨叫。
黑衣人不屑地冷哼一声,拍拍手,立有家丁带着被五花大绑的三名陌生男子,走进公堂。
唐芯没敢看眼前的男人,这人的眼神总叫她觉得别扭,目光果断投向刚来的新人。
“你们自己说。”黑衣人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你,你是董永。”罗伟辨识了一会儿,竟认出三人里最为年轻,长相亦最为憨厚老实的一人,“你怎么来了?”
董永的眼神有些躲闪,似没脸见他。
“不说?”黑衣人没了耐心,手掌轻抚上腰间的佩刀。
一见他这个动作,三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
这得受了多大的惊吓,才会有这样的条件反射?
唐芯默默吐槽,不知怎的,那颗七上八下的心,这会儿竟安定了下来。
“大人,草民是来自的。”董永惊慌失措的磕了三个响头,“草民有罪,数年前,是草民拿了李老板的银子,和他联手,抹黑了东家。”
罗伟骤然变脸,不论如何,他也不敢相信,自家酒楼这几年来每况愈下的情况,是一手培养出的徒弟所为。
“草民也是奉了李老板的命令,去罗家酒楼吃饭,但草民没有杀人!李老板只让草民准时去,还给了草民二十两银子,说如果有病人出现,让草民站出来指认罗家掌柜,还要草民把病情说得越重越好,草民没有想到,那人竟会当场死了,早知道是这样,草民哪敢答应他啊。”郎中哭得泪流满面,他是真的后悔了,若没有被蝇头小利打动,他至于会碰上这帮杀神吗?
唐芯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把事儿捋清。
“所以,这一切都是有人在幕后指使?那毒呢?下在食物里的罂粟,又是怎么回事?”
她这会儿该关心的,难道不是主谋的真面目?
白衣男子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二人间,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颓然地垮了背脊,手指无力地点了点,一脸惶恐的小希。
‘刷’
唐芯紧跟着看了过去:“你干的?”
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画面。
“你当时让我去雅间见乡绅,就是为了趁机下毒?”难怪,难怪她敲门进去时,那两名乡绅的表情会那么惊讶。
垂落在身侧的拳头猛地攥紧,两团熠熠的火焰,将她的眼睛点得亮、逼人。
“你傻了吗?学什么不好,学别人作奸犯科?你才多大的年纪,就敢做这种事!不要命了?你做就做吧,凭毛要下毒?下也就下了,居然还敢下到我亲手做的食物里!你丫咋不上天呢?”
“……”全场死寂。
她关注的重点错了吧?这人是吃里爬外的奸细,可她气的却是毒药下错了地方?
小希低垂着脑袋,脸上全无半点血色:“唐哥,老板,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唐芯怒不可遏,一下子就从地上跳了起来。
“小心些。”男子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只觉她手脚上束缚的麻绳分外碍眼,左手轻挥,两道以内力形成的劲风,精准无误地劈断了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