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世宜眼睛一亮,笑道:“倒是你提醒了我,这些东西州县上自然也有的,而且还可以实地看一看庄稼生长情况,到比那册子管用多了。”
“其实你未必需要亲自看那些册子,每一官衙里不是都有钱粮师爷吗?”甄钰闲闲说道。
要怎么拿捏钱粮师爷,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个问题吧?
计世宜脑子里“轰”的一下一片空白,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白白的硬着头皮翻阅,吃了三晚的灰尘!
“甄姑娘,”计世宜怄得几乎内伤,有气无力道:“早知道,我真该早些来拜访——不是,早些来向姑娘讨主意!”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甄钰睁大眼,觉得很不可思议。
计世宜苦笑道:“好像我来之前押粮官是提到了钱粮师爷,只是到了这儿,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甄钰突然敛正了容色,说道:“说了半天,你到底要我帮什么忙?”
计世宜怔了怔,迟疑道:“我想,如果你有空,能不能帮我走走下边的州县,还有秋心和秋朗,也许有时候,我会需要她们帮我半点儿别的事!你放心,危险的事我不会让她们去的,最多就是跑跑腿。”
甄钰很想问他,这样是不是他就会经常出现在自己面前?
计世宜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忙又说道:“这儿我以后不方便来,不过我会在山下找一户农家借宿,到时候有什么事,可以让秋心、秋朗和我联系。”计世宜说完,眼巴巴满是祈盼的望着甄钰,表情严肃而正经。
甄钰到嘴边拒绝的话不由得咽了下去,想了想,说道:“我平日里还要陪着公主呢,不过。秋心、秋朗横竖也没事,你有什么事要她们去做尽管吩咐她们便是了!”横竖她们心里也乐意得紧,甄钰心道。
计世宜甚喜,拱手笑道:“既如此。那在下先谢过甄姑娘!”
那种浑身鸡皮疙瘩的感觉又上来了,甄钰下意识抠了抠自己的手心,“呵呵”干笑了笑,说道:“那个,时候不早了,请吧!”谦扬、杨九娘他们还在西北呢,西北与甄夫人的娘家又有那么深的渊源。顺手能够帮上一把,甄钰没有拒绝的理由。
计世宜点头一笑,转身出去了。
第二天,甄钰照旧带着秋朗、秋心出游,趁机从宋大夫那里买回了一些草药。接连的几日,计世宜果然没再招惹她,甄钰便放下心来,照常度日。偶尔也与他说上几句话。
直到有一日早上起床出了内室,突然没看到计世宜的人影,甄钰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心里似乎一下子空了一片,站在那里有些傻。
“计公子有急事,昨儿半夜里走的,让奴婢替他向姑娘告个罪。”秋心在她身后垂手小声说道。
甄钰收回目光,对计世宜的不告而别面色有些不快。任何人对霸占自己地盘混吃混喝临到头了脚底抹油连吱都不吱一声的人想必都不会有好感。
甄钰却也没有作,淡淡道:“走了也好,留下迟早是个麻烦。这几日换下来的那些纱布药渣之类的东西,你想法子同秋朗悄悄的处理掉了,最好在你们屋子里用火烧干净了再倒出去,记住了。一丝儿痕迹都不能留下。”
“是,姑娘放心。”这几日秋心姐妹早注意到了,栖霞寺周围仍是有好些不像普通百姓的人在转悠着,十之**便是冲着山上来的。
“姑娘,后日便是八月十五了,要不。咱们今儿进城去买些东西如何?”秋心见甄钰面色似有不善,便忙笑着拿话岔开。
甄钰摇摇头,淡淡道:“你留下陪我,让秋朗和唐妈妈带着莲子、桂圆一起去,顺便逛逛,对了,等会儿我去公主那边问一声,看看那边有没有人也要去。过节了,也该让大家轻松轻松!”说毕吩咐打水、洗脸。
秋心只得笑着答应了去。
中秋这晚云层较厚,月亮一会儿出来一会儿又被不知哪儿飘来的一朵云彩遮住,甄钰和荣昌公主在院子里赏月,也就提不起什么兴致。
荣昌公主这几日心情都极好,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中,悠然自得,甄钰自然不会好奇心强到想要分享公主的心事,只是陪在一旁却是甚为无聊,又加上月色不佳,越无趣,没坐多久,眼皮子便打起架来。荣昌公主见了反倒好笑,忙命人扶她回去休息,自己也回屋了去,只留下红蓼贴身伺候,命其余人等自行游玩。
甄钰回到屋里,也打了秋心、莲子等自去玩耍不提。
抬头从撑开的窗户望出去,甄钰不觉笑了,不想这时候,云层尽散,清辉如盘,比之先前倒好了许多。
靠在窗前,怔怔的望着一轮明月,想起远在上京的父母兄长,还有宫中的福清公主,还有萱娘夫妇,还有夏见泽、丁睿等,此时不知又是一番何等光景!
“没意思!”甄钰有些恼火的“啪”一下将窗户下了,准备上床就寝,不料一转身,就看到灯火之下,计世宜正笑着站在她的身后,仍是一身玄色长衫,修长的身形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甄钰低呼一声脚步向后一顿,轻拍胸口瞪他道:“计世宜,你下次能不能先吱个声再进来!”
计世宜委屈,说道:“我正要吱声,你便转过来了!”
“我是说,你要先敲门!”甄钰指了指门口:“这儿是我的房间!”
计世宜笑了笑,选择自动忽略她的不满,闲闲上前两步,笑道:“咱们沈大人呢,要与民同乐,今晚满城大放烟花,据说都是极品,你想不想去看看?”
甄钰眼睛一亮,望了望外边。
“看完了我再送你回来。”
“不去!”甄钰断然说道:“都这时候了还去什么?”
“真不去?”计世宜有些失望,叹道:“我还以为你喜欢看这样的热闹呢!我记得那年,”计世宜微微扬起下巴,声音里带了一些遥远的味道:“恰逢元宵佳节,甄老爷和克善、克守还有你一起逛花灯——”
甄钰一怔,亦想起了自己重生之后过的第一个元宵节,那个元宵节之后,计世宜便没有机会再在上京中过元宵节了。
突然被他触动往事,甄钰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了几分,奇道:“当时——你怎么知道?”
那个时候,计世宜应该还不认识她才对。
计世宜笑笑,淡淡说道:“我看见你伏在甄老爷怀里哭。”
甄钰脸上顿时有些热,手指不自然的绞着帕子,面上讪讪。想到当日的情形,心里不觉更加有点儿沉甸甸起来。
“走吧,我带你去!”
甄钰忽然抬头,对上计世宜炯炯清湛的目光,情不自禁笑笑,点了点头。
两人悄悄出了门,从后山下了山,计世宜解了缰绳牵过了马翻身跃上马背,向甄钰伸出手笑道:“快上来。”
甄钰紧了紧系在身上的墨绿弹花大斗篷,将自己的手递到了他的掌心。
触手温热手上一紧,随着甄钰一声低呼惊叫未落,身子已经稳稳落在了计世宜的面前。头顶上传来他的低笑,跟着眼前一黑,头上被扣上了大大的斗篷帽子,身子整个被包裹起来,感觉到他将自己稳稳揽着,听到他笑道:“坐稳了,驾!”
马儿霎时抖了抖脖子,喷着响鼻,嘶鸣一声,撒开四蹄飞奔起来,甄钰身子趋趔向后倒去,扎扎实实撞到计世宜结实的胸膛上,脸上一热,忙悄悄挪了挪身子坐好。
只听得耳旁的风呼呼的呼啸而过,吹得衣裳猎猎作响,胸腔中的心怦怦的跳着,耳畔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到,周围的世界陷入一片奇异的混沌与宁静。她不是第一次骑马,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刺激,却并没有失去安全感,反而还有一点儿小小的兴奋。
许久,速度渐渐的慢了下来,终于停下,计世宜将缰绳一拉喝住了坐下马儿,揽着她的手松了松,又过了一会儿,等她缓过了神,方低头笑道:“到了!”说着小心的将罩在她头上的斗篷撩了起来,翻身下马,伸手扶她笑道:“下来吧!”
头上苍穹中悬着玉盘似的圆月,清辉如泻,地上倒影着纵横交错的枝桠树影,珊珊可爱。
“这里——是在半山?”甄钰打量一眼周围,入目全是草木,分明便是在半山腰上,不由诧异。
计世宜笑笑,一指山下:“你看下边。”
甄钰顺着他的目光望下去,但见山下灯火璀璨,隐隐可见人头耸动如潮,还有一条倒影着万千光辉的河流泛着点点银光跳跃,蜿蜒流淌。
“这儿是方山,咱们到山顶上去,在这儿才看得更清楚呢!”计世宜笑道。
山风徐来,朗朗吹散心头的阴郁和沉滞,放眼望去,天高地阔,甄钰心情莫名的好起来,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笑着点了点头。
计世宜信手斩断一根铜钱大的小树枝,几下将枝桠细节清理干净,随手递给了她。甄钰心中一暖,接在手中,轻轻说了声:“谢谢!”
计世宜恍若未闻,笑道:“咱们快些上去,等会儿怕是要开始了!”
“好!”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