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薛昱和言咏兰赶到泰和殿的时候,殿中灯火已然通明,张灯结彩,前来恭贺的文武百官也大致到场,泰和殿内设席百桌,珍馐菜肴应有尽有,官员及家眷们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聚在一起携家眷出席,或三两成群寒暄,或两两凑对轻谈,或女眷成群笑言,总之热闹非凡。
闫葑早就听说今晚言咏兰也会出席,中午去普世堂接她的时候,却听李嬷嬷说一大早宫里就来人把她接走了,如今都快开席也没见她,不知去了何处。
正四处观望,便见从大殿走入两人,他一直期盼的人居然跟薛昱一起入殿,看样子并不像是殿门口遇见的,闫葑走过去,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两圈,薛昱也早早看见闫葑走过来,有意无意的把那只包着丝帕的手抬起来,一会儿撩,一会儿整理衣裳,总之怎么现怎么来。
言咏兰的随身帕子向来都是一个款式,一个颜色,闫葑怎会认不出,对于薛昱这般幼稚的行为十分鄙视。
“我中午去接你,李嬷嬷说你早就进宫了。原来是入宫打扮来了,这般真好看。”闫葑来到言咏兰面前,完全不吝夸赞溢美之言。
薛昱往旁边言咏兰看去一眼,只见她嘴角微微上扬,竟在浅笑。
大意了!
自己又是英雄救美,又是苦肉计的,也没让这丫头赏个笑脸,闫葑不过几句话就做到了,失策。
“我父亲也来了,先前还念叨说让我见了你要带你过去让他瞧瞧。”闫葑温文尔雅,一派君子风度,指了指不远处正在与几位朝中大臣说话的闫太师。
“是该去拜见的。”言咏兰轻道。
闫太师仿佛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回头一望,便急急与身边朝臣拱了拱手,主动往三人这边靠拢,言咏兰上前行礼:
“见过闫伯父。”
闫太师快步上前扶住言咏兰,笑道:“郡主快快免礼。多年不见,郡主都这般大了,岁月不饶人啊。”
往旁边一看,见薛昱也在,有些讶然:“薛世子也在。”
薛昱在闫太师面前还算老实,规规矩矩拱手作揖:“见过太师。”
早便听说闫太师出身端静王府,当年受了端静王的保荐才有机会入六部观政,如今看他对言咏兰的态度,看来这传言不假。
闫太师来了之后,言咏兰便被那对父子包围,说的都是一些从前如何如何的话,薛昱插不上嘴,闫太师把言咏兰请到他们那边的坐席去,薛昱总不能再厚着脸皮跟过去,那就太明显了,只好眼巴巴的看着,垂头丧气往国公府坐席去,连镇国公薛宗光与他说话都答的兴致恹恹。
三声宫锣敲响,预示着帝后即将到来,百官肃静,尽皆按照官品端立帝台前等候帝后驾临。
片刻的功夫,只见两道明黄色的身影联袂而来,康德帝手中亲自抱着襁褓,喜笑颜开的携皇后登上帝台,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参见太子殿下。”
康德帝朗声说道:“众爱卿免礼,快请入座。”
百官应声称是。
忽的一声婴儿啼哭,康德帝手中太子不知是饿了还是睡醒了,总之伸腰仰肚的闹腾起来,康德帝从龙椅上站起来动了几下,太子还是照旧啼哭,放到皇后面前也不见好,刚要传唤平日侍奉惯了的乳母上殿,只见薛昱上前:
“皇上,让臣抱抱吧。上回臣在姐姐宫里抱着太子,他可开心了。”
康德帝召他走上帝台,将太子递到薛昱手里,说也奇怪,原先在康德帝手中啼哭不已的小太子,被薛昱抱在手上竟真的不哭了。
“哎呀,亲近不过甥舅,这话一点儿不错。”
有些大臣见此情此景,在坐席上捻须笑言,康德帝笑着对薛昱抬手:“那你便抱着吧。”
薛昱连声称是,抱着太子便要回到坐席上去,皇后不放心叮嘱:“仔细着些。”
“知道啦。”
薛昱将太子抱到国公府的坐席上,薛宗光和曹氏都凑过来围着太子看了看,然后才让薛昱落座,薛昱跟这孩子真有缘分,被抱过来之后,竟真的一声都没有啼哭,还咿咿呀呀的抓着薛昱的一根手指头不放。
言咏兰受闫太师邀请直接坐到闫家的坐席旁,闫夫人孙氏是个三十多岁的端庄女人,是闫葑的亲生母亲去世之后,闫太师的续弦夫人,对言咏兰也很客气,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言咏兰本就不是多话之人,寒暄过后便再无话言,便兀自坐着喝茶,偶尔抬眼看一眼在那边哄孩子娃儿的薛昱,看得出来,薛昱真是疼极了他这个小外甥的,那么大的手在触碰孩子时却那般轻柔。
皇后身边的女官来到言咏兰身旁,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童恩郡主,娘娘请您坐到她那边。”
言咏兰一愣,抬眼看了看帝台上的皇后薛氏,只见她对言咏兰招招手,指了指自己正对面帝台下的一处坐席,是在薛家的南边加了一个最靠近帝台的座位。
言咏兰只得辞了闫太师和闫夫人,前往指定座位坐下,薛昱正专心带孩子,一抬头便见言咏兰从面前经过,然后在他旁边的坐席上坐下。
薛昱喜出望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言咏兰倒是神色如常,反正于她而言坐在哪里都一样,反正孤家寡人一个。
礼部宣读诏书,皇后之子单名一个‘安’,即日起正式册封为东宫太子,康德帝有五个儿子,最小的自然是太子陈安,最大的是淑妃之子陈肃,封寿王;其次是贤妃之子陈策,封康王;而后便是李贵人和王昭仪之子,禹王陈渊和相王陈楠。
这些都是礼部与吏部及中书内省各部早就与康德帝一同拟定商议好的,便是趁今日太子满月宫宴宣读出来,正式榜文其后会一一到各朝臣手中。
几位皇子出席谢恩后,康德帝又说了些君臣体己话,轮到皇后时,皇后除了说了些官方话语之外,竟还着重的提到了端静王府遗孤童恩郡主言咏兰。
“本宫与太子命在旦夕之时,幸得童恩郡主及时救治,为感念郡主之恩,本宫与皇上商议后决定,册封童恩郡主为端静嘉和郡主,食邑千户,田地千顷。”
众官为之惊讶,先知道那坐在皇后下的姑娘竟然是当年端静王府遗孤童恩郡主,后又听帝后册封,端静嘉和郡主,这可是无尚功臣之后才有的殊荣恩荫。
只可惜,端静王府如今只剩下这小小孤女,纵然给她再高的荣耀,也是势单力薄,面子上的工程罢了。
言咏兰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她早已与康德帝言明自己并无讨要封邑之心,然如今帝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这些赐予她,便使得她推无可推,只得起身谢恩。
武安侯府坐在大殿中后段,却也将皇后之言听得分明,段氏简直气的咬碎银牙。
觉得自己似乎被这童恩郡主摆了一道。
当初她来退婚时也没说过她曾救过皇后与太子的性命,更加没说帝后有意赐她更高的封号,段氏那时只以为她流落在外,做了大夫,这才那般刁难她,让她知难而退主动提出退婚,段氏顺水推舟答应,烧掉婚书,将这桩婚事作罢。
若是今日下午没有在皇后宫中遇见她,段氏觉得一切可能还有挽救的机会,反正无人知晓这件事,等到今晚她得了封号和赏赐之后,段氏再使些手段骗骗她,小姑娘嘛,随便哄哄就手到擒来了,那时候就算她家世衰败,但一品郡主的封号总还在,就算是说出去,对顾家而言也是好听的。
只可惜啊,段氏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些,今天下午遇到她之后,生怕旁人听了外面流言对顾家不利,便先下手为强,对曹氏和杜氏说了这姑娘主动退婚的事情,还顺便编排了不少这丫头的坏话,便是想借曹氏之口捅到皇后面前,待以后若是东窗事,顾家能立于有理之地。
如今若她再折返回去求着这丫头,岂非自己打脸,曹氏和杜氏定会觉得她两面三刀,趋炎附势,曹氏是皇后的生母,随便说几句顾家的坏话,顾家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早知道今天她就不那般编排那丫头了,如今弄得进退不得,两头尴尬。
薛昱手中太子似乎睡着了,窝在薛昱怀中,睡的十分安逸的样子,皇后身边的女官过来接过太子,因为待会儿宴会开始,乐师和舞姬上殿之后,怕太子惊着,趁着他睡下,便直接抱去给乳母照看。
言咏兰走到中央对帝后谢恩,走回坐席的时候,两颊似乎微微泛红,仿若擦了艳丽的胭脂,好看极了。
薛昱知她有些尴尬,待言咏兰落座之后,才对她举杯道:
“郡主,我也敬你一杯。”薛昱拿着酒杯起身直面言咏兰,言咏兰不解他这是何意,手中便被一旁宫婢送来一杯酒。
“那日你入宫救人时,我心系姐姐安危,多有冒犯之处,还请郡主莫要见怪。”
薛昱说完,便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
帝台上,帝后对视一眼,康德帝指了指薛昱,说道:
“这小子可不常认错,难得啊。”
康德帝亲自点评,百官附和,一时殿中气氛融洽,注意力都放到薛昱身上,再没多少人对言咏兰指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