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甫赢了,但眼前还不能喜悦。一堆的难民围上来哭求,求干粮求安全,安置他们也是件难事。
二老爷等围过来商议:“这跟咱们在山上想的不一样,当时想救一个人就是一个人手,下山后才现,能当人手的男子能逃命,留下来的都不是人手。咱们的干粮也不多,今天可以尽情一给,天天带着可不行。”
凌甫也有沉吟。
他从带队的角度上看,收留的人多,保护的人也得增多,不然,也是拖累大家。
文无忧坚定不移:“全带上。”唤一声甫哥:“最近的县城还有多远?”
“还有两天的路。说也奇怪,两天的路又不是十天半个月,杨三海在这里血洗村落,城里是死人不成?连个巡逻的都没出来过,这可是乱世。”凌甫对那县官怨气冲天。
“咱们全带上,带到县城去,请那里的官员安置百姓,再来,让他补还我们干粮。”
二老爷、三老爷和七老爷当过官员,深知官员的职责,但也知道官员的滑脱:“侄女儿,他要是不管可怎么办?”
凌甫让文无忧的话说的,反有了主张:“我来交涉,这等滑溜官员,就得好好收拾。”
“甫哥,真到这一步,说话也要小心,别以后平定了,他给咱们乱安罪名。”二老爷等叮咛着。
凌甫说好,他就只有一句话了:“我说两天的路,是指咱们有马骑。带上这些人,”
他眼角边是小郡主,小郡主目不转睛的噙着泪,看的是几个跟嗣哥儿差不多大的孩子。
文无忧盘算心事,此时刚刚看到郡主已伤心满面,忙搂到怀里:“放心,嗣哥儿好着呢,他一定好着呢。”
“呜呜,这些坏蛋都不是人,对孩子也下手,看看他们,没有一个不带伤。”玉成郡主扑到无忧怀里哭的很伤心。她由此更担心嗣哥儿,没几声,就越哭越凶:“三嫂,带上他们吧,不然他们怎么办。”
凌甫小小声:“带上他们,两天的路要变六天或者八天也说不好,还有干粮,咱们能不能坚持到八天都不一定。”
“有劳二叔三叔跑一趟。”文无忧肃然。
二老爷和三老爷应是。
“带上些人,先去就近的县城里,对他们说咱们需要药,需要吃的,需要马车,他要什么字据,就给他什么字据,先弄来,以后上报朝廷会还他的。”
男人们一起喜动颜色:“这个法子好。”凌甫嘿嘿嘿:“无忧妹妹真聪明。”小郡主也止住泪,有了斗嘴的心情:“我家三嫂,我家的,那是当然。”
文无忧逢人就带,还有一个心思:“不带上,只怕和山上一样。遇难的人里虽没有咱们安置在山谷里的人,但不敢说他们在还是不在,”长长的一声叹气。
自下山后,她后悔好几回。因在今天以前,带的难民也不少。凌甫对她百依百顺,不说什么。二夫人等劝过她,说行路本难,带的人多增加艰难。文无忧不肯听,就是心惊肉跳,对丢在山上的人不能安心。
此时,她什么劝解也不肯听了:“带上吧,有能安置的地方,再安置不迟。”
“侄女儿既然担心,要不要去个人看一看?以二叔我来看,山谷僻静,杨家的人不一定找得到。”二老爷关切。
“不了。”文无忧摇摇头,从实际上着想:“要么没找到,他们还在。去个人,只怕反而暴露他们。杨家的人从咱们后面过来,反撵到咱们前面,说不好后面还有他们的人,或者山上还有他们的人在。去的人少,也不安全。要么,让找到了,以杨家的残暴,还能有命在吗?不去也罢。”
无力的对远方转转面庞:“咱们还是走咱们的,等方便时,再来看视。人在,见人。人不在,安葬,唉……。”
小郡主打了个寒噤,随后和文无忧抱得不松手,试图从对方身上汲取些暖意,或者给对方一些暖意。
二老爷和三老爷带着子弟们去了,凌甫让难民们一起走,强盗们乱了:“这不是胡扯吗?咱们是勤王还是一路收破烂?”
“早勤王的功劳大,这话是凌爷和文姑娘说的,现在变成捡破烂,管活管吃还管养老不成?”
凌甫解释说到了县城就安置,强盗们又让他保证此地县官不追究往事,才肯一起前往。
当天,人数增加近一倍,扶老携幼缓慢而行。
二老爷、三老爷拼命的架势,两天的路,来回应该是四天,第三天就回来一个人,坐下喘半天气才能说完整话:“那城里没有乱,但是紧闭城门不放人出来,也不让人进去。我们城下喊话,他反让人一通乱箭射下来。说我们不是好人,让我们不要祸害他那城,就是真的有百姓,也换个地方投奔。”
“岂有此理!我们已走了一半,往别的地方去,路上谁给粮草?偏去他那里!”
文无忧和凌甫都生气地道:“等我们去会他!”继续赶路,在第七天上面,只剩下一天的粮食,来到城下和二老爷、三老爷会合。
二老爷、三老爷嘴上起了火泡,急出满头大汗:“甫哥,侄女儿,这混蛋官当的,这几天里我们把嘴皮子几乎没磨破,他总算说句人话。知道你们带的是百姓,但是这城里没有余粮,照管不到许多人,你们还是走吧。”
把两个大包送来:“城头上扔下这两百斤粮食,他就再也不肯露面。”
强盗们一起看笑话:“我们这一路上听文姑娘的,让救人就救人,让救狗就救狗,”
大壮应该听不懂,但汪汪几声。小郡主也嘀咕:“几时让你们救狗来着?”队里哪还有第二只狗呢。
“这倒好,当官的还不如我们。以后见到朝廷,可不能怪我们当强盗,至少比这官清白的多。”
凌甫让再喊话。
城头上见到百姓们多出来,应该有人回话,但是呢,一个回话的都没有。说郡主到了吓唬他们,虽没报太多希望,但还是不回话,让人更添气馁。
凌甫大怒,派一队强盗上前,把各种能骂的话都骂一个遍,祖宗也骂到三十六代上,城里有如没活人似的,也没有人吭声。
凌甫叉着腰在马上呼呼全是大粗气,余下的人一起愁眉苦脸:“这可怎么办?”
强盗没有过多的同情心,几天里早就看着难民们不顺眼,这就骂起来:“老子们都是让你们拖累,不然老子们拍马走人该多干脆。”
“不要骂了,我有法子进城。”文无忧很想颦眉头,但是组织起这乌合之众不容易,走一个都心疼,只能她忍着。
强盗们对她还是有底气的。
私底下,他们认为这姑娘能说服凌甫不顾自己,娇滴滴表妹也不顾,得罪正规军队杨家的人,这姑娘一定有个好头脑。
住了骂,大家等着。
文无忧让凌甫到一旁,罗表妹眼巴巴看着,见到小郡主习惯性的跟去,把眼睫重新垂下。
春草看见了,这会儿没心情讽刺。二夫人见到,这会儿没心情规劝。和众人的视线一起,焦点是三个人。
“甫哥,你打得下来这城吗?”语声虽轻,话却惊雷般滚滚。
世家公子出身的凌甫让闷雷击中,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文无忧轻轻地笑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这里补给。再者,得给这县官一个教训,让他以后应该救的还是要救。这事儿呢,责任由我承当。”
小郡主明白的比凌甫还要早些,这与她素日不喜按规矩走,应该有扯不清的关系。小脖子伸长,清脆地道:“我承当,我是郡主,都不要跟我争。”
凌甫抓住机会鄙夷:“你是能打还是能杀?郡主,请一边儿凉快。”小郡主回话时,他端详城头,正好装没听见。
看上一会儿,独自带马,绕着城墙又看了一圈,半天后回来满面笑容:“跟我想的一样,这是内陆不是关城,女墙不高。我打得进去。”
文无忧笑吟吟送上一张纸笺,他们带的笔墨不多,平时省着用,在这里大方的用上一大张。
上写着有什么样的难处,不得不攻打此城,出主意的人是文家的无忧,凌甫系被迫前往。二老爷、三老爷和七老爷已签名字及按下手印。
凌甫双手捧着嘘唏不断:“无忧妹妹不必这样,这小小的责任我还担得起。”
“甫哥迟早玉堂金马之身,还是我担名头儿吧,我闺中女子,没有官可免,也没有不许当官的限制。”文无忧含笑。
纸笺最下面,最小的指印,娟秀的签名。凌甫瞪大眼睛,看一看,再看一看小郡主,自言自语:“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这分明是无忧妹妹的担当,却有人抢功抢到这里?”
“是我,怎么样?我是郡主!你再小瞧我一个试试!”玉成郡主张牙舞爪,手指上墨汁没有洗去,黑黑的总想对着凌甫脸上去。
文无忧拉住她,让她干点儿正事,知会所有人后退,让城里的人看不到为止。这样他们就会以为城外的人离去,防守上相对放松警惕。
……
本城的大人姓汪,听到回报后满意的有了得色:“天寒地冻的,他们不走难道冻死在城外?”
天色已黑,他乐颠颠儿的往新纳的姨娘房里。姨娘纳闷:“昨儿前儿请老爷来,”把个嘴儿一撇:“说守城要紧,你不在家。怎么,今天不守城?还是不用守上房的夜叉。”
汪大人嬉皮地笑着:“上房里是太太,你哪能说。而我确实守城呢,”坐下来,由着姨娘解衣裳:“哎哟,城外走了难民,哈口气都舒畅。”
姨娘一惊:“是难民吗?却不是乱兵。听说您本家的地盘上乱了,城里谣言四起,说乱兵不日就要到咱们这城里来,这话是真是假?您这会儿不救难民,小心报应来了,以后你成了难民,也没有人救。”
汪大人在她小手上捏着:“什么本家?我姓我的汪,我受王爷眷顾。他姓他的汪。今天王爷下公文,弄清楚了。以后汪家那边来的人,一概不放行。你猜怎么着,大殿下是自封的皇帝,我是朝廷命官,我不买帐。难民又怎么了?有王爷在,老爷我落不到难民的地步上。哪有报应。”
扯上姨娘往房里去:“要有报应,也是我报应在你身上。”
丫头见到,把香炉里放一把香,把房门关上。
汪大人颠龙倒凤在房里,正到得意之处,房门让拍响,听得出来是捕头说话:“老爷不好了,乱党打过来了。”
女墙之内,凌甫不能带大兵器,手执双刀展开来,还是最耀眼的那个。他带来的人清一色打劫翻墙的好手,清一色的强盗在此,刀剑光中哈哈大笑,快活的跟这就得了官似的。
宇文家的人官场上勾当过得去,干这活计实在不是能手,但也跟来,四下里照顾强盗们伤人可以,不要乱杀人。
双方对战,还要顾着不杀人,这几不可能。但凌甫的目标明确,上了女墙后,直奔官阶最高的军官。
凌朝能居名公子之内,又子承父业守护京都,家传功夫不虚。七老爷看得分明,没过三、五招,那军官让凌甫放倒。凌甫扑上前去,刀架到他脖子上,拖他起来,厉声喝道:“快说不要再打,再打下去你死的人多!”
七老爷赞叹一声:“甫哥深得家传。”
汪大人虽不情愿来,但身为上官躲避不及。带着捕头到这里时,女墙上已让凌甫一统。见到下面官轿到来在预料之中,凌甫把军官推给七老爷,不敢给强盗,怕他们一不小心杀了。
他收好双刀,是一身换好的官兵衣裳,一溜儿小跑好生殷勤的前去回话:“大大大,大人,”舌头打结也过关。
“不好了,有乱党进来了,”
汪大人出轿来,凌甫凌空飞起,一把摄在手中,另一只手在刀把上一抹,刀已到手。这还客气什么,横到汪大人肥白的下巴之下,坏笑一地:“乱党在此,要命的,给我开城门!”
城根下的客栈里,听到打斗声,有的人把门紧闭,有的人却出来窥视。
宇文永义把这一幕看在眼中,暗道,难怪杨泰保的人敢北上,功夫不错。
永义糊涂的不行,他从江南汪家的地盘过来时,汪家和杨泰保还没有打明白呢,这么快,就到了这里?
他出来的时候,只知道杨二海死了。宇文永义一听不得了,杨家有五虎之称,江南出了勇士。他以为是汪家的人,后面一问,汪家也在找这个人,愿出重金给他官职。宇文永义一面寻找文无忧,一面打听这边的局势,今晚,留宿在这个城里。
他不怕乱党,还想帮把手儿,这就出了来。但是一看,他貌似不是这乱党的对手。他不可能解救出汪大人,就不办莽撞事儿,眼睁睁看着城门大开,放进好些人。
不由得傻眼。
这有老有小的,这不是乱党才对。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面容到眼帘中,虽然好几年没见,他也不再是上好衣裳——这不是宇文永历?二老爷么。
后面那个,老三宇文永奇。
老七,宇文永复。
永义乐了,十几年里他往京中去过几回。每每有事在身,又打听到宇文永华刑部尚书官当得稳,对太师鄙夷只有加重的,不情愿拜见,心里虽很想教训几兄弟,因一个人也势孤,从没和这几兄弟对过面。
如今更出息了,当上乱党了?永义的手本来就痒,打不过凌甫才没出去。见到永历、永奇、永复三兄弟,手指直接颤抖不停。
他干脆在寒风中狞笑,老天开眼,这是送上门给自己报仇。报天哥当年的仇,报兄弟们让撵出京的仇。
又对这一行人充满怀疑,这有老有小闹的是哪一出儿?文无忧一行人在前面走,永义从小巷子里跟在后面。
等到衙门前面,整个城内都惊动。几家有名的富户让拘来,就在夜里的风中,一个少年站出来。
男装的文无忧说过她承担,毫不犹豫的面对众人走出来,沉着脸儿吩咐:“我们要药材,要做好的干粮,要成袋的米面及各色吃食。按家业大小分摊一份儿,这就准备起来。”
宇文永义头一个心思,这个少年有面熟的地方。眼睛在二老爷等人身上瞄瞄,自家人肯定脸熟,这不知是老二、老三还是老七的儿子吧。再看下去,熟悉感渐浓的同时,宇文永义看出另一件事情。这个少年一举一动中看极了,带着让他这个“仇人”无处不熨贴。他有气势,和汪大人及富户纠缠的时候,压得不想痛快给粮食的他们乖乖闭嘴。他也有胆量,不是出言恫吓,而是遇到阻拦,直接拖出一个人杀了。
永义啧舌,据他所知,不管是老二还是老三,还是老七,世道再乱没有胆子无故杀人。
兴许投奔乱党?那还逼什么粮,直接血洗全城不就得了。再说这群混蛋们,自己不敢露面当匪,逼着个孩子出头露面,太不像话。
眼睛在有老有小的队伍是乱转,宇文永义警觉的现弄明这件事情,可能与他寻找天哥的女儿有关。
直觉如一缕牢固的丝线,在文无忧一行清晨出城后,宇文永义跟在后面。
城门也到开的时候,宇文永义出城没受阻拦。他见到一行人在树林里停顿下来,轰的一声乱了。
有个大汉粗声大气:“我们怎么还带些难民,应该丢下他们了。”
“就是就是!勤王不能多带拖累。”
另一个少年站出来,大声道:“都别说话,文姑娘有话说。”
永义离的太远,话的一开始没有送到他耳朵里。他往前又走几步,“文”字随风而到耳边。他的脑海里只想着老二混蛋,老三混帐,怎么收拾老七,就听了听,嗯,这人姓文。
完全没有想到他要找的人身上去。
下一句,他又近了两步,站出来的少年凌甫请出文无忧:“无忧妹妹,这里请。”
嗯,这个人叫无忧,是个姑娘。宇文永义在心里又这样暗道。
北风里,虽没有朝霞,但晨光还是有的。如玉石流彩的白光中,在城里出面当家的少年又一回出现在宇文永义的眼中。
他绷着脸,一板一眼说起来:“勤王的人从不丢下难民。各位寨主都看到,那官本不想管咱们,不是咱们打进去,粮食从哪儿来?马车也借用不成。知道你们都不满意,听我说个故事,各位寨主就都明白。”
一个又一个震撼的词语带着雷鸣和闪电砸到永义的心思里,他就地蒙住。
勤王?
带的全是寨主?难怪一波子凶悍。
这姑娘姓文,她叫无忧妹妹……“啊呀,不好,”宇文永义慌了手脚,失声道:“这莫不是天哥的女儿?”
细碎话语传到两个暗中巡逻的人面前,“谁在那里!”他们一面示警,一面举着兵器冲了过来。
------题外话------
应该是大后天能转过来吧,如果仔万分小心让石头不要折腾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