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商王的运道不知太好还是不好,第二天林大人来约凌朝,凌朝却没有去成。
在往顺天府的半路上——当然凌统领也不太着急,他走的慢了些——一匹快马来报:“平王殿下刚下调令,命曹承将军、严间将军、雷校将军等一共十人前往江南奚鸣将军帐下听令。”
林大人愣是没听明白,糊涂地道:“这都是凌统领你得用的人不是?”凌朝也懵懂模样,心急火燎地拨转马头:“老林,这是正事,你的事推后一步。”
以林大人想,凌朝也应该走开。他的心腹这就让平王分割,凌朝还能没事人一样先帮他,那凌朝一定是糊涂蛋。虽然林大人心忧南商王,也拱手道:“请请,咱们改天再约。”
目送凌朝离开,林大人去顺天府打点,让人给南商王和世子送了个信,说今天不行,改天再来搭救。随后,凌朝这事也牵动他的心,林大人往平王办公的官署,指望听个余下的消息。
还没到门外,就见到进出的人带着乱劲儿。林大人拽住相熟的人:“这是怎么了?”
“平王把凌统领的人调走,凌统领正在闹事。”
林大人当不得这一声,闹事他哪能不去看看,什么官身体态都不要了,这就下马往进门的人堆里挤。
院子里海棠树下面,凌朝满面气愤正在大骂:“会不会用兵,你把我用熟悉的人调走,谁守京都……”
两个明逸的得力官员一左一右的劝他:“消消气,三爷这是满意你大统领的人,你大统领应该喜欢,”
“还会给你大统领送来新的人马,”
“我不喜欢!别动我的人!”凌朝就差跳起来。
为南商王今天不能自由的林大人倒抽一口凉气,不是忧愁,动凌朝的他犯的哪门子愁。这一口凉气让惊喜冲出来。
暗想王爷运道不错,今天虽不能营救,却有这样一个大大的彩头等着。凌朝没了人马,补充新人势在必行。
林大人装模作样的看一会儿,逮到机会还上去劝两句,说些平王办事不差的话。
有人帮着劝,明逸的人慢慢回去办事。这正中林大人下怀,把凌朝一把扯出来,笑道:“听说平王殿下让你闹走,您还在这里呆着岂不是无趣,走走,找个地方给你消气。”
凌朝恼怒一路子:“他要是做的有理,只管跟我对嘴便是!他没胆!见到我去了,没听两句说声有事就走人。这是做错了不肯承认……”
林大人听得笑眯眯。
两个人是喝闲酒的交情,对彼此吃喝上面的喜好知道一些。皇帝回京的这半年地里,大小酒楼陆续开张,有一家是他们以前去过的地方,还是老东家,手艺旧滋味不改,林大人体贴的安排在这里。
先有个人来打前站,要了一间极隐秘的包间。
前面三巡酒,林大人为明逸说好话:“平王也辛苦,都说天天看到他满面倦色。”
林大人心里其实暗喜,他等着平王出错不是一天两天。跟他一样等着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宇文靖数十年稳如泰山的官职,在郭村的逼迫之下都没有丢,年青的平王不可能一上任就胜任。
林大人盼出错是他的心思,别的人盼出错,原因也很明了。
凌朝借着酒意,痛快的倾吐一回:“谁敢说平江南的功劳我家甫哥不是最高,卖宇文天一回面子,宇文家也确实出了不少粮草物资,文大帅是个小姑娘能有勤王的心地,算她大帅排第一。辅佐大帅的头一份儿,理当是我儿子,老林,你敢不说?”
这语气已是愤恨上来,并不是针对林大人,不过是他刚好坐在面前,指着他一回私意。
林大人心花怒放,王爷如果能得到凌统领相助,整个京都已是囊中之物。
他嗯嗯啊啊着,说些勤王这事,大家伙儿全应有功劳。唯唯诺诺的,说着平王能封王,一定抢了凌甫的头功。因为辅佐大帅的第一人不应该是后到江南的平王殿下才是。
“是甫哥,我说的,就是甫哥!”林大人涨红着脸说着,其实并没有太多醉意。
凌朝已玉山颓倒般,眼睛都有红出来,手边的酒瓶也林立一般。
林大人心想机会到了,凑近凌朝小声地道:“如今皇上已颁赏过,心里再不平又能怎么样?如果再来一回改朝换代,你凌统领是守京都的第一人,你封王不在话下。”
凌朝当然没有醉,眼睛红,是他满手的酒气搓脸,酒气薰出来醉倒的痕迹。
林大人的话就让他想起来。
那年京乱之中,郭村是怎么喊的,拿住皇帝和太师封国公,太师喊拿下郭村封郡王,后来杨泰保到了,封到一字并肩王。
然后,郭公公完了,杨泰保也完了,封的再高得有命领才行。
眯着眼,看上去更是醉汉一大个儿,对着林大人涎笑,嘴上道:“那敢情好,平王封王,我顶顶不服,我知道,别的人也不服。”
心里也好笑,这是地狱无门你偏进来吗?我凌家代代忠臣,可不比宇文家差。
林大人听不到凌统领的心里话,对着他表面上的回答眼睛亮了,小声再道:“说真的,等着弹劾平王的人可不少,你凌统领的意思?”
“弹劾吧,他不懂乱调度,我岂有不弹劾他的……”凌朝大着舌头又把明逸说了一顿,然后问道:“还有谁要弹劾他?”
这个话题是林大人自己提出来的,敷衍也得说几个出来,他就说了几个人名。人数不多,凌朝随便一记就在心里。又分喝一壶酒,骂了一一回平王,天色近黄昏,两个人这个下午都没有去衙门,就在酒楼门外分手。
凌朝回家后,把名字写出来,封好,打人送给宇文天。自然也有一句:“明儿和你女婿过不去。”宇文天回信:“如此甚妙。”凌朝笑出一半的酒意。
针对明逸的弹劾在三天之内,轰轰烈烈的出来。明家正在兴头上,除去凌朝没有人挑错,别的人委婉的言明平王和宇文靖的老辣不能相比,仕途阅历也不能相比,好好当个平王就挺好,代理太师不合适。
为了给平王狠狠一击,林大人不再打扰凌朝营救南商王。凌统领俨然成了反对平王的主力军。
齐大人因此对凌家望而却步。
这个年齐家过不痛快,齐夫人更是时时关切丈夫心情。父子都没有官职,但只有老的有出路,小的才有可能。
这一天风雪大起来,不到半天院子里平滑如镜。齐夫人收拾热酒,又是几样拿手小菜。可口小菜不一定就贵重,样样合齐大人口味才行。请出齐大人:“今天的雪可以看。”
齐大人见老妻热心收拾,打起精神捧场。别的人一概不要,只有老夫妻对坐,闲闲的说起话来。
“老爷,儿子们又去打回过,乱上几年空缺的官职还有好些,以老爷的资历,还有咱们虽受乔家连累,也算带去一队人马。虽没有泰王妃的五千人出彩,也顺利到皇上面前,多一个人总增一个人手不是。老爷何不出去打点打点,就算不是以前官职,只要有个事儿做,也比在家里闷坐的好。”
齐大人长叹一声,他的心事堆满到嗓子眼里,不费事的就让引动。
“夫人呐,浙江富庶,历年任上积蓄还有,要说咱们家这就穷的抢官职,倒还不必。我想的,也是有个事儿做就好。前半生为官,后半生闲在,这闲也能生病。”
“老爷既这样说,我为你备办礼物,明儿就出门去会人吧。借着还没有出正月,拜年这名头儿还可以用上。”齐夫人笑着说道。
“往哪里去呢,我还没有想好。”
齐夫人想好有几家,出主意道:“头一个大红人儿,明家,去了人家也不见你,不过得去走走。老爷在任上风光的时候,不见人面只见礼物的事情不知有多少,这算不上风水轮流转,时势如此罢了。”
“我原先想的,是拜会凌统领。”
齐夫人道:“那也好。”随即有点儿尴尬。她知道齐大人和凌朝熟悉,建立在乔夫人死以后,齐大人多次去讨要说法上面,去的次数多了,因此有些脸熟。
但齐大人愿意出门,比不出门要好,齐夫人把尴尬抹去,看上去只有欣然。
齐大人摇头:“昨天我走到他家门外,又回了来。”
“这是为什么?”齐夫人不解。
“去见凌统领,是我从年前就想到年后。说起来你我面上下不来,和凌统领相识为的是乔家那不出气的亲家母,我呸,其实不过是个丫头!”
齐大人骂着,齐夫人也含恨上来:“回想前情往事,乔亲家是大家出身,原亲家母在世时,没看出他是个通奸人的混账!而咱们家运道低,也是乔亲家带着那丫头往江浙投奔咱们才有。”
齐大人赶紧摆手:“不说这事。”再说他大怒要上来。他不忠心吗?还有是的。倒霉全在亲家身上,又都没了人,寻仇都没机会。
“说去凌家。事先我想,勤王里我没有功劳,甚至原职也悬在空中,只因为咱们识人不清。凌统领却是个好的,他有一身正气,我想这样的人多结交。哪怕他不帮我说官职,他的为人领略些也好。他家公子少年为帅现在江南,这也是凌家有好家风,也是值得咱们学的地方。但昨天到了他家门外,我只能回来。”
齐夫人瞪大眼睛。
“你也听说了吧?一堆的官员和平王打官司。官场上的事情,一窝风的上去,大多为了利益。我想上门劝劝凌统领,平王虽有错处,却是忠心不二。凌统领感我的人情呢,能不为我说话。”
齐夫人点头。
但没等她说赞赏的话,齐大人叹息:“我看到林大人等十几个官员先进去,我原地站着,小半个时辰没出来,可见他们谈的不错,我呢,不去也罢。”
齐夫人听不懂:“别人去和老爷去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林大人是外省王爷的人。是哪一位,他狡猾,我没弄明白。有一年,南商王和汉曲王、死了的广宁王争地盘,林大人写信给我,要我帮他们分开。”
齐夫人打断:“那他向着谁,就是谁的人?”
齐大人眉头紧紧拧着,仿佛在回忆,也仿佛在重新判断,最后还是沉吟中不能断定:“那块地方有水有山有田,我分给他们以后,据说皆大欢喜。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三位王爷私下协商过,怕知会我,我呈报朝廷,朝廷不答应,他们不能如愿,就让林大人以私交名义写信给我。我觉得上当,跟姓林的以后没怎么走动。”
“这么说,他是谁的人,还真不清楚。”
“所以,凌统领家有他是座上客,我觉得不妥当。”齐大人一直失意中,不得不想的透彻。
“夫人你想,咱们这一回要再认错人,我父子的官职可就真的没了。”
齐夫人听过道:“那就换一家去吧,去明家可好?”
从坐下来齐夫人提到明家时,到此时,齐大人已有主张。笑上一笑:“明家我去不成,”
“那谁去?”
“夫人前往。”齐大人说起缘由:“咱们和明家结的仇,为的是和他们家攀亲事。我若是前往,前仇还在。不如夫人去见平王妃,请她原谅前事,把前仇解开,我再见平王说话就好些。”
齐夫人觉得有道理,但是对求见的人选有异议:“平王妃我见过,太年青了,老爷可曾听说,她早早就对明家说过不纳妾的话,是个气盛的人。如果还记着咱们家和她抢平王,三言两语的打我走,倒行。给我两句话听,也行。就怕她不见我。”
“她能周护难民,应该有气量大的地方。”齐大人道:“只为解开,不求她什么,夫人你看可去得?”
齐夫人当然说:“我去。”她的丈夫,她的儿子没有官职,最难过的也有她一个。
平王妃并不算难见,这与平王妃近来频频出门有关系。京里的各色聚会,包括去庙里敬香,吃庵里的好斋菜,都有贴子送来。
齐夫人花了一百两银子,在一个尼庵里拜见了文无忧。文无忧心中一等一的家事,就是平衡她的爹和她的夫婿不要没事就争上一出,没功夫想起齐姑娘要嫁明逸的趁火打劫。
齐夫人说完,虽没这就求差使,文无忧就明白了。
她不可能当面许差使,用人,是明逸的事情。说声过去的事情已过去,平王不会记在心里,自己也早忘记,把齐夫人打走。
齐夫人觉得头回见面挺顺利,约好往府上请安,走的算高高兴兴。文无忧回家去,叫来跟明逸的人,仔细地问了齐大人的功与过。
这个晚上可巧,明逸回来的早。
……
冬天起更,好似夏天的深夜,夜色在雪中又沉又重,风雪压出寂静,是个早睡的时光。
春草说着:“冷,三爷又回来的晚,姑娘睡下来吧。睡不着,就看会儿书。”
她去打热水,一揭帘子有了欢喜:“三爷回来了。”
文无忧不是迎人,而是急急看沙漏,说着:“咦,这个人转了性子?”明逸进来恰好听到,笑骂道:“我在这个房里竟然可有可无?”
“你才知道,还不如炉里的香,倒是天天守这里。”文无忧扮个鬼脸儿:“已经快没人记起你是谁。”
明逸拉她起来:“那我就让你好好记得我是谁,”唤一声:“春草,早起说后院子里梅花开的好,在那里摆上吃的,我和三夫人逛逛。”
春草答应一声去了,文无忧煞有介事的点头:“这样倒有些印象,如果天天这样,我这里印象深些。但只一点不好。”
“哪一点不好?”明逸好笑:“陪你却逢风凉话,你要说的不动听,罚你把院子里的雪扫一遍。”
“你回家来的多,公事上就少了,三爷也会偷懒?”
明逸轻笑:“不劳你费心想着,我今天全办完了,想到家里的梅让一个人看完了,自然我早回来,补上我的那份。”
烛光跳动在他的面上,神采弈弈,宝玉光华,不久前回来就酣睡的那个人竟然不知道去了哪里。
文无忧先是嘀咕:“公事都让雪淹没了?”随便一想,确实也经不起怎么推敲,她黑了脸儿:“装相装到家里来了。”
“哈哈,”明逸得意:“要装就要装的停当,现在外面都说我不胜任太师这官职,你就知道我演的有好。”
“听上去不像变相请爹爹出山?”文无忧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是又一回的翁婿大比拼。
明逸诚恳的微笑:“不是,明天你就知道。”说话的时候,文无忧披上雪衣,明逸拉上她绕到后廊上看雪。
雪若银空,梅香若无处不在的纤细之舞,没一会儿上衣上染的层层叠叠。小夫妻都生得皓月般明亮,挽着手儿赏花,本应该赏心悦目一路下来。
但相对,都有了吞吞吐吐。
明逸偷偷瞄了妻子好几眼,几回想说又忍下去。
文无忧偷看丈夫好几眼,没忍住说出来:“家里有株老梅开得可好了,比这个好。”
她指的是宇文家,但明逸兴冲冲笑道:“那么,难得我早回来,不可辜负,咱们请父母亲一起赏雪好不好?”
文无忧自然不反对,补充道:“明儿你若是早回来,去和爹爹母亲赏雪。”
明逸没有回答,但小孩子般的伸出个小拇指到前面。文无忧嫣然勾上,晃一晃,小夫妻兴高采烈的让厨房备酒,备涮碗子,请万安公主和驸马,又请明道耿氏、明达和任氏。
万安公主笑道:“还是他们想得起来玩。”和驸马很快过来。任氏听到倒也喜欢,眼巴巴盼着明达说好。明达没有说不好的道理,夫妻第二个到来。
耿氏主管中馈,明道又查一遍上夜,来的最晚。
见选的地方,先喝一声彩。
小小的六角亭周围,让七、八株梅花盖的严实,风吹不进来,只把梅香浮动。人在里面,好似坐在梅花蕊上。
亭子很小,所以家里的人时常忘记。也因为小,一家人挤着坐,亲近也如梅香萦绕。
万安公主和驸马居中而坐,公主旁边是耿氏、任氏和无忧。驸马旁边是明道、明达和明逸。最小的小夫妻并肩而坐,想当然,他们俩个不会难为情。
万安公主夫妻觉得趁心怀。
明道和耿氏,他们没有不满意的。明达新娶的任氏话不多,也是平和性子。小儿媳有大帅之名,却无娇纵之实。三个儿子前程都已定下,没有人不啧啧喝彩。
夫妻说过的私房话,权臣遭忌重上大长公主心头。
她已放在心上,就不会放过妨碍明家的一丝一毫。边吃酒,边和儿子说起话。
问到明逸时,大长公主眸含笑意加深:“恭喜你重又有张有驰。”
这是句半打趣的话,也是笑话明逸前一阵子的忙忙碌碌。明逸笑着吃了酒。
“你都安排好了吗?”大长公主问的话,明白人明白,不明白人不明白。在这里不明白的人呢,也不会多嘴就是,她可以安心的母子谈天。
明逸不慌不忙:“已安排好。”
这不管怎么听也是朝堂上的话,三个媳妇垂下眼帘专注吃东西。
直到有一句话出来:“得饶人处且饶人,皇上正用人的时候,而且,我家正大红大紫,留些后路也好。”
文无忧抬了抬眼眸,和婆婆万安公主无意中碰到一起。
在座的都是一举一动中能知关窍的人,文大帅又是家内家外公认的小能人,公主笑问:“你要说什么?”
“回母亲,想找门路的人不少,有胆量找来的人却不多。”文无忧起身回道。
“咦?”万安驸马听了进去。
明道笑笑,也听了进去。明达也是如此,明逸的白脸儿上多出一层白光。
万安公主命道:“坐下来,细细的说。”
文无忧就把齐夫人找到庵堂见她的话说了一遍:“本来我常出去,为的是有人要生嫌隙,明枪到底好防,不让他们出暗箭。”
耿氏和任氏错愕,这才知道三弟妹“贪玩”,原来另有道理。
“却没有想到遇到齐家,她殷殷勤勤的道歉,说那一年想错了,也往乔家身上推了不少。我回家里来,问过三爷的小厮,说齐大人却原来是有政绩的官员。”
外省不正缺人用。这句话文无忧不用说,大家想得起来。
明道先道:“据实来说,勤王上面,齐家也算有功。”不由得一笑:“让他家逼婚弄成没功。”
任氏垂下头悄悄地笑。
齐乔二家逼婚明家,任氏随家人已到北边,多少知道一些。想想这两家的下场,乔家就此败落,齐家一蹶不振。但是又怪谁呢?
明达皱眉:“皇上不放心他的为人,也有人落井下石,在这种时候同他争官职,说起来,也有助长我明家的飞扬跋扈之意。外面人不知道的,还在说他没有就官,是得罪我明家。”
明逸静静听着不一言,直到万安驸马问他:“小三,如今归你管,按说不应该自家人谈论,但说到这里,就问问你的意思?”
“过年前凌甫又讨要官员,皇上和我又说到齐大人。我当时回的就是,他都不知道自己做错,只能是心中怀怨,这样的人不能再当一省的大员。把他降职也可以,怨气不是更重。再看一看。”
举起手中酒壶,起身对文无忧笑:“喝了你的酒,我再说下面的话。”
文无忧觉得这是个亏,眨巴眼不肯上当:“我已喝了不少。”
“你应该喝一杯。”公主说过,文无忧就喝了,明逸重新倒满,笑道:“听过大帅今天的话,才知道原来还有没胆量上门这话,”
一家人笑了起来。
大帅琢磨下,这还是取笑,垂下的手在明逸手背上一拧。
“没胆量上门?这话说的好。那一年,他和乔家一起不要面皮的逼婚,说我明家不要他们两家的姑娘,就是不仁不义之人。说过的话自己再想想,也确实没胆量上门。”
万安公主已对驸马说过,这会儿又说一遍,到最后还是带气。
忍一忍,公主道:“既然他已知不对,等他家夫人来给无忧请安,让无忧安抚她罢了。”
明逸和文无忧成亲日子不久,但成亲前共同勤王,彼此知心。明逸先答应下来,再道:“大帅的意思还没有说完吧。”
一家人望过来都有期待。
文无忧在三爷手上又拧一记,说道:“我会过齐夫人以后,就想到京里跟她家一样心思的人只怕还有。回母亲,这不是我常出门儿就能办到。请母亲示下,咱们办个赏花会吧,多多撒下请帖出去。”
用意是什么,在这里坐的人都不用明说。闻言,都笑出了声。
耿氏出于对三弟妹的羡慕,此时不要矜持,眉飞色舞紧紧跟上:“这个好,外面说咱们家往来无白丁,谈笑皆权贵。母亲,那一天咱们只请女眷,不管她家官儿大官儿小,只管请来玩上一玩。有要说话的,请三弟妹见她。”
任氏表面虽憨,机灵也有,也奉承道:“是啊,三弟妹看人最准。”
明家父子都没有说什么,但都点头。近来往明家来的,确实是重要的人和重要的事。挤不上来的大有人在。如齐大人这等倒运的人,真的往府门上求见,地位不如别人,事情并不重要,大门上直接拦下来并不奇怪。
文无忧如果不出门去,齐夫人不可能请安到面前。
“原任的官员虽有出错的地方,也并非不能再尽职责。”万安长公主下了个结论,把这件事情定下来。
……
第二天,明逸早回来的原因浮出水面。
春草回话:“这一回弹劾三爷的人比调走凌统领的人那一件还要多。”
文无忧眉头也没变一下,三爷和全家听得懂无忧的心思,全家都是清醒人。不管三爷怎么做,都有他的道理。
问的随意:“三爷做了什么?”
“三爷把宫里的侍卫换了一批。十几个头比雪还要白,背比雪压的梅枝还要弯的老头子们马蜂窝这就让捅了,”
文无忧扑哧一笑:“形容的好。”似乎能看到十几个老臣哭天喊地往宫里鸣不平。
春草得了意,双手也用上比划着:“一面走,一面这样扶着人大喘气,”又捶后背:“还咳着。”瞪瞪眼:“想来是不要命了,大雪天里和三爷过不去。”
“三爷好吗?”
“三爷好的很,我去看过,正忙的办公呢。他说今晚早回来,让您别惦记。”
文无忧微嘟嘟嘴儿,春草去是她自己的关心,怎么又扯到无忧身上。但还是兴致上来:“晚上备壶好酒,再和三爷赏雪。”
……
宇文靖在家里听到,宇文天也闲在家,一找就找得到,老太师抚须欣慰:“三爷手脚麻利。”
“不算什么,换成是我,诸王们一进京,我就把京都护卫全撵了,把宫门老侍卫全换下来。”
老太师不无讽刺:“那你别乞假啊,你倒是去当太师把这件子办了再说嘴。”袖子一拂,回房去了。
……
这是个好机会,汉曲王听到以后就按捺不住。着意的端详过别人,又亲自试了口风。
云昭王心不在焉,还打着哈欠:“丽春院里好,我这会儿没精神,睡会儿去。”
永吉王摇头叹气:“都说平江南的的时候调度有多好,如今看来真是稀松。”
南商王……汉曲王现他好几天都不对,不问他也罢。
几个人经过商议才决定进京,但关键时候不一定一条心。汉曲王不再管他们,独自出来,过了两道街,穿过几间民房。前门进去,后门出来,又绕几个巷子,来到一处小院中。
有人迎上来,把他带到房里,几个男子站起来。
不及坐下,汉曲王就问道:“换上咱们的人没有?”
“换上一半。还有一半没换上去。属下们正在想,怎么在平王面前通融下,全换上才好。”
汉曲王的心跳的快要迸出来,咬牙道:“把最厚重的那份儿礼给他送去。”
说过现失态,有句话忘记问:“他肯收吗?”这才上任没多久不是。
“上个月还清廉,过年送礼的天天见他,像是开始收东西。”
汉曲王面上一喜,为谨慎起见,让把那份礼取出来,他再看一遍。
这是私下有一队人进京携带的东西,汉曲王有把握送到明逸面前,直到明逸把事办成,直到王爷大事已成,平王也不知道这东西出自谁家。
又大又深的一口箱子,里面是白玉碗儿、珍珠串、鸽蛋大小的宝石等等。
窗户纸上映出比雪还亮的白光。
汉曲王满意的点点头,送出去的这些,他见一回舍不得一回,想来平王也不能拒绝。
这里面有几样,汉曲王窃以为国库里也不能相比。
吁一口气,把箱盖合上。再多看会儿,汉曲王怕自己难以割爱,虽然他知道成大事后,这东西还会回来。
送的东西不一般,求的也不一般。
“务必把咱们的人安排到内宫门上,外宫并不难进。”汉曲王进宫多回,每一回都打量的很清楚。
免不了要问的,还有退路:“准备好了没有?”
几个男子忍俊不禁:“平王把凌朝的人换走,城门上新换的是自己人。这倒好,在京里杀人总不是好法子。”
会不会有诈?
汉曲王在这件件顺利中想了想平王的为人。平江南的时候,他没和明逸会过,当时的情形他不能算了解。因为据汉曲王知道的,头一个能打的人,是凌朝之子凌甫。再有燕家父子。
在他看来,文大帅是家里的名声。平王呢,不过有皇命在身罢了。清陵赵家也来了人,他们不居功,那不是全归了平王夫妻。
只要内宫门到手…。汉曲王觉得这是绝对的把握。面色凝重的他沉声道:“送东西!”
……
光华一片摆到文无忧面前,文无忧拿起一个来,手中有了淡淡的暖意。
“这是温玉杯?哪里来的。”
明逸又一回早回来,惬意的往榻上一歪:“别人送我的,”
“你这么大胆子收这么贵重的礼?”文无忧并不全然是担心,而是道:“从实招来,为了什么。”
“别人送我,我送给皇上看过,皇上赏下这件,送给母亲也看过,你看这是一对杯,只有一个壶,母亲说咱们自己收着,你看可好,今儿晚上同你吃酒就用这个。”
把杯对着烛光一照,再看一回玉质和雕工,文无忧喃喃:“可怜这人要做什么,这样的东西也敢送?”
“他敢送,我就敢收。”明逸也拿起一个,也是满口的称赞:“这真难得。”
让春草这就送酒。
文无忧歪着脑袋瞅他:“一会儿大忙人,一会儿又酒徒一流,劝你保养些吧。”
“有你在,没法保养。”明逸坏坏地长吟:“酒是媒人。”
文无忧涨红脸,把个帕子打过去。明逸追后面追问:“什么媒人,你告诉我,请你指教我可好。”
等到酒真的送来,他喝的也没有几杯。又强着文无忧喝下去:“驱寒气。”小夫妻年青都爱动,都道:“雪没有化,抓紧看雪。”阖府里好看的地方转了一圈。
明逸不时的目光往外面流连,仿佛等待什么。
……
正月里的最后一天,皇帝命往宫中的佛堂烧香。这个习惯不是他的,是他故去的生母孙皇后。
香到手中,皇帝身在宫中的感觉重新强烈,这是他烧香的原因。
回到寝宫,常侍候的贴身太监老王送上参汤,看着皇帝一饮而尽。
捧上碗,老王先没有离开。幽幽道:“皇上如今真的像个皇上了。”
“是啊,总算回来了。”皇帝好似什么也没听出来,打开话匣子:“你还记得咱们逃难的路上吗?没有吃的,衣裳也不足够。那种颠簸的日子谁还要过呢。”
“是啊,确实颠簸。”
皇帝眸光放到他的面上,唇边有一丝似笑非笑:“有好日子,还是过好日子比较好,你说是吗?”
老王淡淡的,也有一丝冷笑。后退两步,跪下叩头:“老奴侍候皇上已有十年出去,”
皇帝眸光中已有利刃光出来,嗯上一声。
“今天送皇上宾天,并不是老奴不知恩典。而是恩典有先后。欠皇上的恩典,来世再还。”老王把空碗对着皇帝亮一亮。
皇帝轻蔑:“你知道我为什么忽然要去敬香吗?”他的眸光直切进老王的心底:“你的这碗参汤已是真正的参汤。”
老王不敢相信的翻身要站起来,却觉得身子一软头一晕,他倒了下去。
皇帝走到窗前,对外面望着,冷冷道:“朕不是轻易回来的,朕会不珍惜,会不小心吗?”
说着话,他似乎看到宫门上出来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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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