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二强?二哥?”
乔七七以为自己听错了,要知道乔二强自从和马素芹离开南京,已经七八年没有露面了,过年也不回家,乔一成和齐唯民结婚,别说参加,连一句贺词都没有。
“大哥,会不会是诈骗电话?”
林跃并没有因为乔七七的谨慎和日益成熟而高兴:“赶紧的,收拾一下东西跟我去句容,乔三丽和齐唯民他们已经过去了。”
一听连乔三丽和齐唯民都赶过去了,乔七七知道一定出了大事,不敢怠慢,急忙去拿手机和车钥匙。
乔三丽和齐唯民是从南京去句容的,林跃和乔七七由上海出发,赶到目的地的时候天都黑了。
二人从车上下来,走进警察局办公楼,远远地便看到乔三丽在大厅等候。
“怎么样了?”
乔三丽摇了摇头:“表哥打听情况去了,要我在这里等一下。”
“乔祖望呢?”
“我怕他急出个好歹,没敢告诉他。”
林跃心说这恐怕有点儿难,这几年每到春节,乔祖望都会在院子里骂乔二强,乔四美作吧,好歹在眼皮子底下,能让大家知道她的近况,乔二强呢,拍拍屁股一走七八年,不回家也就算了,连电话都不打一个,这样的儿子,有跟没有意义不大。
虽说乔祖望从小就没怎么管儿女五个,但是为了一个女人可以抛弃父母兄妹,林跃对于乔二强,已经不是失望,而是厌恶了。
他之所以接到乔三丽的电话就往这边赶,更多的是因为事情很大,大到一般人吃不消。
乔二强杀人了。
乔三丽在电话里就是这么说的。
乔七七说道:“知道阿哥在哪个科室吗?”
乔三丽正要回答这个问题,走廊尽头左侧房间走出两个人来,一个穿着警服,一个着便衣,不是别人,正是齐唯民。
他看到林跃和乔七七的时候,表情有些复杂,又不好意思装没看见,只能强装镇定:“你们来了。”
之前乔一成跟他定的是五年之期,眼下才过了三年,乔七七一个月的收入就比他一年的工资还要多,作为从小关怀有加,把乔七七当做雏鸟护在羽翼之下的那个人,很难接受这个虚岁只有二十五的年轻人拥有他一辈子都挣不来的资产的事实,更不知该如何自处。
乔七七也有一些尴尬,不知道用什么态度面对他,只是弱弱地叫了一声“阿哥”。
这时候的他跟面对电视镜头侃侃而谈,叙述自己生意理念的年轻人完全不同。
乔三丽不关心两个人的小情绪,她很想知道乔二强究竟做了什么。
“表哥,二哥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齐唯民看了民警一眼:“你让他说吧。”
“是这样的,今天上午乔二强来派出所自首,说他杀了人了,希望我们把他抓起来。局里十分重视这件事,派出刑侦人员前往他和马素芹的家,果然在客厅里发现一具尸体,据马素芹交代,死者是一直纠缠她的前夫肖显明,为了躲避这个人,八年前她和乔二强由南京搬来句容市谋生,在华阳路开了一家饭馆,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因为马素芹的儿子肖志勇是南京户口,明年即将高考的他必须回南京市参加考试,两个人便带着孩子回南京办理转学手续,他们的行踪不知道怎么被穷困潦倒的肖显明知道了,便一路尾随来到句容,于夜里敲响房门找二人要钱,还说不给的话就带着肖志勇离开,马素芹和肖显明争执起来被打了两拳,乔二强上去帮忙也吃了不小的亏,一气之下就去厨房拿起日常做饭用的菜刀把人砍了,冷静下来后才发现人没有了呼吸,经过一夜挣扎后,第二天来到警局自首,接下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乔三丽一听这话,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幸亏乔七七眼疾手快,抓住了他。
齐唯民和乔七七没有和乔二强朝夕相处过,乔三丽可是和他一起长大的,虽然因为马素芹,他做了很多让家人气愤难受的事,可是再怎么说也是亲兄妹,现在乔二强杀了人,等待他的会是怎样的结局,想想就后怕。
看看满脸忧愁的齐唯民,又看看情绪接近崩溃的乔三丽,林跃问了一个听起来不重要的问题。
“何警官,你说乔二强是自己来警局自首的?”
“对,没错,当时正值上班时间,我还在院里看到他了。”何警官叹了口气,挺同情乔二强的:“你说为了那样一个人渣……这,唉,值得吗?”
说完这句话,何姓警官摇摇头,转身走了。
“大哥,大哥,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呀,你救救二哥,救救他。”三丽把林跃当成了救命稻草。
“三丽,你先别急,二强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判死刑的。”
齐唯民扶住她的肩膀晃了晃:“你先冷静一点。”
林跃没有理睬他们,因为有一件事想不通,乔二强那个怂货,当初在南京的时候不止一次被肖显明敲诈勒索,他反抗了吗?没有,害怕对方伤害马素芹和肖志勇,每一次都乖乖掏钱,时隔八年后雄起,敢拿刀砍肖显明了?
而且乔二强选择自首,马素芹为什么没有陪他一起来?他是为救他们母子才跟肖显明拼命的,这么做也太薄情了吧。
“我得去见一见马素芹。”
乔三丽说道:“我也去。”
“你们都别去。”林跃制止三人:“找个地儿安心呆着。”
话罢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大厅,驾车赶往乔二强在华阳路的饭馆。
……
乔二强和马素芹消失后,他还以为两人去了东北,毕竟那里是马素芹的老家,有亲戚朋友帮衬,生活能好过点,然而事实却是俩人就躲在距离南京不远的句容市。
林跃找到马素芹的时候,她正在店里架行军床,透过房间窗户的光,可以看到肖志勇正在里屋做作业。想来是住所发生命案,母子两人不敢居住,便搬来临街店面栖身。
“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林跃拉过一张椅子在靠近吧台的地方坐下,马素芹并不意外他的到来,放下东西坐到他的对面,开始讲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民警只是简要介绍了一下案情,而在马素芹这里,他听到了更加详细的版本。
之后林跃找她要了命案现场的钥匙,离开店面前往乔二强和马素芹的家。
整个单元都黑着灯,看起来附近居民吓得不轻,暂时不敢回来住。
他自然不可能恐惧害怕,扯开封条后开门进屋。
地上还画着肖显明死亡时的方位图,旁边有液体残留,不知道是血液,还是刑侦部门用来提取证据的溶液。
随着鼻子不断耸动,他先打开洗手间的门,看了看残留水渍的浴缸,又走到肖显明尸体对面墙根,用手在一人高的地方抹了抹,放到嘴边闻了闻,最后,他走到外面阳台,望着地上放的火盆默不作声。
一个小时后,林跃回到饭店。
这时坐在大厅的人除了马素芹,还有乔三丽、齐唯民、乔七七。
他们都是接到他的电话通知过来的。
“大哥。”乔三丽见他进门,小声轻唤姓名。
林跃没有理她,视线直刺马素芹。
“马素芹,我很想知道,是你怂恿乔二强顶罪的,还是他自己想顶罪的。”
此言一出,房间里的人都愣住了。
乔七七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哥?”
齐唯民从椅子上站起来:“乔一成,你说什么?乔二强是替人顶罪?”
林跃没有理他们,视线逼视着马素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马素芹并没有惊慌失措,表情相当镇定。
林跃说道:“马素芹,你一个小学都没念完的女人,居然懂得销毁证据了,先是擦干净菜刀上的指纹,又用水清洗掉墙面和地板上的血迹,还一把火烧了沾染肖显明鲜血的衣服,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扰乱警方的视线吧?”
“你胡说什么。”马素芹有点急,她原以为乔一成要了房门钥匙是准备明天去现场呢,没想到今天晚上就去了,而且检查的那么仔细:“肖显明死后,二强一开始说要逃走,把那些痕迹都毁掉可以延缓警方的行动,后来我在旁边劝了半天,他最终同意去警局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编,再编。”林跃冷笑道:“乔二强什么职业?厨师,每天切菜剁肉,右手力道超出普通人很多,他一刀砍下去,肖显明脖子上的伤口一定很深,动脉必然喷射出大量鲜血,而根据现场测量取得的数据和你提供的证词,溅到墙上的鲜血应该更低一些,可是现在嘛,它们的位置高了不少,这说明什么?鲜血喷出来的时候,站在肖显明对面的人比乔二强更高,更壮。当时在现场的人里面,谁符合这个特征,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马素芹呀马素芹,你以为用水洗掉墙上的血迹就没事了吗?教你个乖,如果还有下次的话,记得用漂白粉,这个知识点刑侦剧和《今日说法》里是不会教的。”
林跃瞄了里屋的人影一眼,平心而论,北方人因为饮食习惯的原因,体型要比南方人高一些,壮一些,参考肖显明的体型,他儿子的身高低得了?
乔三丽、齐唯民和乔七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上尽是震惊。
乔二强是为了保护马素芹的儿子,情愿把罪名揽在自己头上?这……他是傻瓜吗?
马素芹说道:“当时很混乱,可能是我把位置记错了。”
林跃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条过火的腰带。
“不要以为把衣服烧了就万事大吉,我想这条腰带上应该能够检测出你儿子和死者的DNA,那时候你必须认真回答一下,被衣服盖起来的腰带,怎么会染上死者的血液呢,毕竟你的证词是肖志勇一看乔二强把人砍死了,吓得钻进自己房间不敢出来。”
啪~
里屋传来一声脆响,听起来像是把杯子打了。
马素芹慌了神,张张嘴,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站在她的立场上,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肖志勇成绩很好,而且明年就高考了,真要因为这事儿进去了,一辈子就毁了,两权相害取其轻,那自然是牺牲乔二强比较好,何况这本就是那个人的主意。
电视剧里有一个情节,肖志勇对乔二强说他以前觉得天底下当爸的都不是好东西,由此可见他早就对肖显明恨之入骨。
做爹的被儿子乱刀砍死,还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呢。
至于乔二强,林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舔狗?痴汉?接盘侠?喜当爹?
给马素芹养儿子不算完,现在又主动做替罪羊,这牺牲精神,这风险精神,这真爱的精神,简直叫人热泪盈眶。
“呵~”
林跃冷冷一笑,把手里的东西丢到齐唯民怀里,转身往外面走去。
“乔一成,你……这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看着办。”林跃说道:“反正从今天起,我是不会关心他的死活的,你不是他的好表哥吗?你不是支持他去追寻爱情吗,现在我想看看,你是想给他自由呢,还是眼睁睁看着他做一个为了自以为是的爱情勇敢扑火的飞蛾。”
“……”
齐唯民看着手里的东西,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跃从小饭店出来,上了停在路边的奥迪车,这时伴着“大哥,大哥”的叫声,乔三丽拉开后排车门坐进来。
“大哥,二哥的事你真不管了?”
“我为什么要管?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是乔二强自己选的。如果你想他从里面出来,就去求齐唯民吧,只要把袋子里的东西交给警察,事情便会迎来转机。”
“大哥,谢谢你。”
站在乔三丽的立场,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乔家老大帮忙,他们这群人还在警局抓瞎呢。
林跃说道:“对了,你少跟孙小茉来往。”
这个弯拐的有点急,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都知道了?”
“孙小茉吧,倒还有几分骨气,但她妈不是省油的灯。”
“大哥,我有分寸的。”
“既然这样,那随便你了。”
林跃耸耸肩,等她推开车门走出去,一脚油门踩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
对于乔二强的事,林跃说不管就真不管了,从句容回到南京,该工作工作,该看孩子看孩子,从头到尾没给乔三丽和齐唯民打过一个电话。
项南方自从生下两个孩子后,生活重心便由工作往家庭倾斜,本来电视剧里她要去外地挂职的,这里直接拒绝了,毕竟照看双胞胎男孩儿所要付出的精力,远不是1+1那么简单。
两个月后,鼓楼医院。
因为两个小家伙同时感冒,林跃跟项南方一人带着一个孩子过来看大夫,安顿好儿子和夫人,他由病房出来到一楼药房拿药的路上遇到一个熟人。
“常星宇,你怎么来医院了?”
拿着东西低头快走的女人停下脚步,看到他后露出一副欲言又止,又带着些许嗔怪的表情。
“怎么了?你这是给谁拿的药?”林跃又问了一句。
常星宇忍不住了:“师兄,你怎么能够这样呢?”
林跃被她问糊涂了,心说我又没得罪你,搞得好像我我欠了你多少钱一样。
“我哪样啊?”
“你怎么……怎么能把乔二强的事交给唯民处理呢?”
原来她是为这事儿生自己的气。
林跃说道:“我跟乔二强和乔四美关系紧张,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我觉得这是一个增进他和乔二强感情的机会。”
常星宇说道:“你不是好奇我给谁拿药吗?我现在告诉你,这是帮齐唯民拿的药,就在刚才,他被乔二强打伤了。”
林跃愕然:“我是不是听错了?你是说乔二强把齐唯民打了?”
“没错,就是因为唯民把证据交给了警察。”
“那应该能够洗清他的嫌疑,他应该感谢齐唯民才对,为什么打人呢?”
“警察把他放了,把肖志勇抓了,马素芹跟他提了分手,完事回了东北老家,二强认为唯民这么做是多此一举,乱管闲事,便借着酒劲儿找到家里把唯民打伤了。”
林跃忽然笑了起来:“呵,多精彩的农夫与蛇的故事,齐唯民在哪个病房?我倒想问问他,事到如今他是不是还认为只要弟弟妹妹高兴,不后悔,作为哥哥就应该无条件支持。为了自己所追求的爱,而忽视和伤害爱自己的人,乔二强和乔四美变成今天这样,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常星宇张了张嘴,然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