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司马夫人,可算是把你们等来了。”穆夜来笑着上前行礼,一边故意往方妩娘身后看了看,“司马府不是有四位小姐,怎么只来了两位?”
杜恒霜有些意外地看了穆夜来一眼。
肤色雪白,眼眶微有些下凹,但是更显得双眸深邃漆黑,挺翘的鼻子,轮廓分明的嘴唇,比中原的姑娘都要宽厚,但是丰满软嫩,别有一番风情。
个头也很高,只比自己矮一点点。
穆家是从安西迁徙来的,家中女子都有些异域风情吧。
杜恒霜一边仔细打量,一边听着方妩娘跟那小娘子寒暄,“我们家的二小姐和四小姐刚好染了风寒,不得起身,没法来赴宴,还望穆侯和夫人海涵。”又问道:“请问你是……?”
穆夜来娇俏地一笑,做了个优雅的手势,“我是穆侯爷的女儿,排行第三,家里人都叫我夜来,夫人就叫我夜来吧。”
原来是穆家的三小姐。
杜恒霜在心里暗暗点头。她听方妩娘说过穆家的一些情况,知道这三小姐,是穆家庶女中比较特殊的,是二房奶奶所出,但却记在嫡母名下,跟嫡女一样娇养的。难怪举手投足之间,没有一般庶女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是看人的眼光总是有些躲躲闪闪。等你看过去,她的眼波又溜走了,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
穆夜来感觉到杜恒霜审视的目光不断落在自己身上,心下一凛,不敢再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她,笑着带许家的女眷进了二门。
来到穆侯府的中堂,触目就是一幅巨大的白虎下山图,威武雄壮。一股凌厉之意扑面而来。
“穆侯家正不愧是安西王族出身,看这中堂的气派,哪里是侯府,就说是亲王府,我看也比不上这里的气派啊。”大家说着客气话,一边入了座。
穆侯夫人曹氏坐在上位,不断跟进来的客人寒暄,身边站着自己亲生的大女儿穆夜歌,跟她一起迎客。
看见穆夜来带着方妩娘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容貌出众的少女,曹氏眯了眼睛,脸上的笑容越端庄。
“穆侯夫人安好。”方妩娘颔行礼。
曹氏听说是许司马的填房夫人,忙起身相应,“夫人多礼了。快上座。”
方妩娘的身份,在这里除了曹氏以外,也算是数一数二,就当仁不让地坐了座。
大家在这里叙完话,就有婆子过来请大家赴席。
秋日宴的席面,摆在穆侯府的后花园里。
当中一块四四方方的青草地,中间用数扇一人高的夹缬插屏隔开。男左女右,分了两边坐下。
屏风左右,用长长的条桌摆了无数的应季瓜果。金黄色切了片的哈密瓜,用小银签插着的鲜红沙瓤西瓜。削了皮的大雪梨,一个个整整齐齐地码在银托盘里面。还有鲜绿的葡萄,青白的倭瓜,紫红的大枣。红通通的苹果,都是带着特有的安西风味。
杜恒雪最爱吃瓜果。看见这一长条桌的东西。笑得合不拢嘴。
杜恒霜轻声笑道:“这些东西寒凉,别吃多了,小心伤了脾胃。”
杜恒雪不好意思地收回眼光,坐在方妩娘和杜恒霜中间,老老实实地看大人觥筹交错,自己吃了几块胭脂烧鹅,就放下筷子不吃了。
况且来赴秋日宴的,哪一家是吃不饱的?
酒过三巡,穆侯夫人就起身笑道:“咱们安西的风俗,秋日宴的时候,要看好儿郎射箭比试。谁能射中最多的苹果,谁就是秋日宴的状元郎!”
“这秋日宴的状元郎,有什么好彩头?”
“彩头?多着呢,除了穆侯府拿出来的一千两黄金,还有别的好处呢。秋日宴的状元郎,一般都会一生顺遂,娶得如意妻房,儿孙满堂!”
这里的人,有些并不是第一次参加昭穆九姓的秋日宴。这些人都还记得当年安国侯府的秋日宴。
听得这话,有人撇了撇嘴,不屑地嘀咕道:“就知道扯吧。当年的安国侯,也是秋日宴的状元郎,你们看他现在,身异处不说,哪里有儿孙满堂?——整个安家,只剩下一个儿子,这儿子还是弑君杀父的凶徒……”
“你不要命了?那小子如今是齐王的先锋大元帅。只要打下河东郡,就能灭掉大周的最后一支精兵强将,大周……就不复存在了。到时候,你再多嘴多舌,我看你的脑袋也保不住了。”旁边有人低声警告她。
杜恒霜坐在旁边听见这话,飞快地睃了她们一眼。
那两人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她们,忙止了话题,举起酒杯品评起穆侯府的美酒。
几个下人走过来,将隔在草地中间的夹缬插屏搬走,又将长条桌移到草坪四周的边缘地带上,将整个草地中央空了出来。
在草地的最南面,拉起了一道长长的白色帏幕。然后白布帏幕往北一丈远的地方,插上了八个箭靶。箭靶再往北,大概一长远的地方,放得却是四个嘴小身子大的投壶。
杜恒霜饶有兴味地看着,不知道他们要变什么戏法。
穆夜来忍了很久,才觉得时机到了,端着一盘子切片的哈密瓜和插了小银签的西瓜走过来,放在杜恒雪和杜恒霜面前,笑盈盈地道:“我看见这位小娘子一直盯着那边的桌子出神,想你们也是不方便去取,我就亲自给你们送过来了。”
杜恒雪果然大喜,连连道谢,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捻了一片哈密瓜吃了,吃到高兴处,唔的一声眯起了眼睛,如一只贪嘴的小馋猫一样。
杜恒霜见了,不忍责怪她,掏出一方帕子,给杜恒雪隔在胸前,免得瓜果汁滴到今天刚换的衣衫上面。
穆夜来看得啧啧称奇。
这样的姐妹情深,绝对不是装出来给外人看的。
可是后来。她们姐妹俩为什么会形同陌路到那个地步?特别是这个姐姐……
在上一世杜恒雪去世之前,她曾经好几次给萧家投帖子,说想来拜访,都被杜恒霜不着痕迹地忽略过去了。
直到后来杜恒雪没了,杜恒霜也没有去过杜恒雪的夫家吊唁。
她们姐妹俩,到底是为了什么反目成仇的呢?
穆夜来托起腮,坐在杜恒霜和杜恒雪对面,审视的目光在杜恒霜和杜恒雪之间转来转去。
“穆三小姐,多谢你的盛情。”杜恒霜微笑着道。声音中带有一份疏离。
杜恒雪却连连点头,“穆三小姐,你家的瓜果真好吃,跟外面集市上卖的很不一样呢,跟我们庄子上出的也不一样。”
穆夜来骄傲地道:“那是自然。我们家这一次秋日宴的瓜果。都是从安西千里迢迢运来的。比中原的瓜果,只好不坏!”
杜恒雪惊讶地夸道:“真的啊?那你真有福气。”说完又孩子气似地道:“如果我是你,就绝对不要搬到中原。就算是为了这些瓜果,我也舍不得啊。”说完咯咯直笑。
男宾席那边,许言邦听见杜恒雪的笑声,目光移了过来,久久不肯离去。
杜恒霜察觉到许言邦在看着杜恒雪。微有些不快,往旁边挪动了一下凳子,挡住了许言邦的视线。
许言邦哼了一声,对大哥许言辉道:“那做姐姐的。着实太可恶了。”
许言辉看了一眼,笑着不说话,跟旁边的公子哥儿道:“等会儿射箭比赛,你参不参加?”
那公子哥儿苦着脸道:“我能说不吗?早知道来参加这个宴会。还要射箭,打死我也不来!在家吃酒高卧不好么?偏要来这里找罪受。”
安子常穿着一身靓蓝色底绣红色大丽花的蜀锦罗袍。姿态闲适地靠在坐床之上,手里一杯琥珀色的葡萄酒,晃悠了半天,也没有喝下一滴。
他来就生得俊美,又穿得这样醒目,竟惹得女眷席上的姑娘们的眼波一阵阵地飞了过来。
安子常倒也不在意,偶尔还回赠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惹得那边席上一阵阵惊呼,不时有姑娘红了脸,捧着双颊叫“天太热”。
看见安子常这般样子,许多少爷公子已经自动离他两尺之外,免得被他映衬得惨不忍睹。
这边有人在低声抱怨着,那边的白布帏幕那里已经准备停当。
只见四个安西少女,穿得紧身衣裤,亭亭玉立地伸开双臂,站在白布帏幕前面。
她们每人的头顶,和伸开的手臂上,都各有一个苹果。
哐当!
铜锣声响,穆侯爷站到正中,大声宣布“秋日宴射箭比试,正式开始!”
接着就宣讲了今日秋日宴比试的法子。
原来是要分三轮比试。
第一轮,比试箭簇投壶。用羽箭的箭尾,而不是箭头投壶。在场的公子少爷抽签分做八组,每一组看谁一次投的羽箭多,谁就取胜,进入第二轮。
第二轮,比试射箭靶。每人四支箭,分别射向四个箭靶,看谁射的最准,射的最多最准的四个人,进入最后一轮。
第三轮,比试射那四个安西少女头上和手臂上的苹果。如果对自己的箭术不放心,可以宣布弃权,放弃比赛。不然射伤了主人家的下人,总是不好。
杜恒霜觉得第三轮比试还有些意思,也变得兴致勃勃起来。
男人那边乱哄哄地开始抽签分组,突然听见有人大声回报:“齐王二少爷齐义之到!长安萧士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