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县主这一次成为海西王的义女,海西王十分慎重,特意向陛下禀明,说他年岁已大,不会再有子女,以后要将海西王府所有产业都给柔嘉县主做嫁妆。”那宣旨的内侍笑吟吟地说着,将圣旨卷起来,交到杜恒雪手里。
杜恒雪和杜恒霜的眼里都有泪珠不断打着转……
原来这就是杜先诚先前要大肆宣扬杜恒雪救他一命的原因,这也是他说的,要隆重举办归宗之礼,并且要送杜恒雪的一份大礼。
原来,有亲爹的滋味儿,就是这样的。
两个自小失牯的女子,终于感受到父爱。
父爱如山,总能在你最困难的时候,给你倚靠。
杜恒霜推了推泪流满面的杜恒雪。
杜恒雪忙上前一步,跪在杜先诚面前,哽咽着道:“王爷大恩,恒雪没齿难忘。此生唯有孝顺王爷,视同亲生爹爹。”
杜先诚微笑着点点头,走过去,伸出双手,将杜恒雪扶了起来,朗声道:“乖孩子,咱不哭,有什么委屈,看义父帮你彻底出这口气!”
孙耀祖呆呆地站在离杜恒雪不远的地方,看着她云鬓花容,梨花带雨,看着两个宫女捧着县主的翟凤冠和礼服走进来,当众将翟凤冠戴在她头上,再将鸾鸟服披在她身上。
正午的阳光透过屋檐照射进来,映在杜恒雪身周,照的她更如神仙妃子一般。
杜恒雪本来就生得绝色,而且柔顺入骨,此时头戴着县主服制的翟凤冠和鸾鸟服,更多了几分华贵出尘之意。
孙耀祖定定地看着她 ,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狂叫:“海西王府的全部产业……柔嘉县主的食邑和封地……美貌听话的妻子……这一切明明是我的!我的!”他的心不甘,他狂怒。他愤慨!
谁?是谁将他的美好姻缘拆散?
公主有驸马,郡主有郡马,而县主有仪宾。
谁?是谁将他县主仪宾的位置抢走?!
这个县主仪宾的位置,本来是他的!
孙耀祖的脸色黑如锅底,他的目光慢慢转动,落在了同样目瞪口呆的柳彩云身上。
相貌平庸,妻性如虎,这种贱人,自己怎么会瞎了眼。竟然跟她在一起?!
如果没有她,自己就能再跟杜恒雪再续前缘了……
孙耀祖的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这个念头一再地在他心中盘旋,挥之不去。
柳彩云看见孙耀祖的目光,微微一怔。便瞪了他一眼。
毅亲王这时大笑着走出来,对着杜先诚拱手道:“海西王这般慷慨,真有古人侠义之风,小王自愧不如……”
杜先诚拱了拱手,笑着道:“过奖过奖……”然后看着孙耀祖道:“这位孙大人,是不是该签字画押了?”
“不!”孙耀祖脱口而出。
杜先诚的笑容冷下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看着孙耀祖的目光像是要杀人。
孙耀祖被杜先诚的目光吓得打了个哆嗦。但是想起县主仪宾的好处,只得将这口气暗暗咽下,深吸一口气,转身对着杜恒雪长揖在地。“恭喜柔嘉县主!贺喜柔嘉县主!”说着,大大方方走过去,在杜恒雪的归宗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并且按上大拇指印。
“耀祖祝县主福寿绵长。芳龄永驻!——刚才孙某多有冒犯,还望柔嘉县主恕罪。”说着。孙耀祖似乎恢复了往日彬彬有礼的样子,也不纠缠,甩着袖子扬长而去。
杜先诚看着孙耀祖的背影,在心底冷笑两声。
哼,想打着停妻再娶的主意,就试试看你有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刚才的剑拔弩张似乎一瞬间消散了。
孙家人一走,堂上的宾客立刻热闹起来。
杜先诚反而不想留下来跟杜家人虚与委蛇,而是对杜恒霜是使了个眼色,悄悄跟着传旨内侍离开了柱国侯府。
杜恒霜和杜恒雪要忙着招待宾客,只有萧士及跟着送到大门口。
柱国侯府的大门前,萧士及笑着跟杜先诚送别,嘴里却低声问道:“……王爷,您不会就这样放过孙耀祖吧?”
杜先诚嗤笑一声,“怎么可能?!——我女儿受的的苦,他要一一给我还回来!”
回到自己的海西王府,杜先诚来到书房,刚看了几封书信,就听见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杜先诚低声道。
屋门推开,一个身穿灰衣的人闪身进来。他的样子极为普通,掉到人堆里立刻就寻不出来的那种人。
“孙家那边如何?”杜先诚放下手里的书信,两手扶在身前的书桌上问道。
“回禀王爷,那孙耀祖回家之后,正跟他爹娘商议要休妻呢。——柳彩云跟他吵了一架,带着孩子回娘家了。”那人躬着腰道。
“哈哈,这么快!看来我还是高估他了。”杜先诚仰头大笑,笑完用手摸着后脑勺道:“然后呢?休妻可不是他说休就休的。柳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士族,但是比起孙家,一个手指头能捏死他们。”
那人笑着道:“小人早就按照王爷的吩咐,找人在孙耀祖面前露过口风,说他的儿子,有可能不是他的种。这小子一直装不信,小人担心这步棋用不上。”
柳彩云那孩子的蹊跷之处,是杜恒霜以前跟杜先诚提过的。
为了杜恒雪的事儿,杜先诚早就向杜恒霜将一切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包括孙耀祖跟柳彩云匆匆成亲的事儿,也都暗中派人查探。
柳夫人能将那一夜跟着她们母女一起关在宵禁大牢里面的仆妇杀的杀,卖的卖,却堵不住大牢里面那些牢头的嘴。
不过那些牢头一般不会惹祸上身罢了,对这种事本来就是睁只眼闭只眼。
有了杜先诚在暗中活动,用银子还是撬开了一些牢头的嘴。
原来那柳彩云不知道是食髓知味还是怎地,总之嫁了孙耀祖之后。居然还跟那个当初有过露水情缘的混混继续来往,并且已经将他弄到孙家当差去了。
柳彩云这边打着好算盘。
孙耀祖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肯定比那混混要拿的出手。
但是那混混却能给她孙耀祖给不了的东西。
再说那混混也没有想过要跟她成亲,只要她给银子,那混混什么黄花闺女娶不到?何必去娶一个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妇人?况且那混混也不承认那孩子是他的……
柳彩云只是没料到这件事,孙耀祖居然已经心中有数了。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只好借故大吵一场,带着孩子回娘家。
此时孙家的屋子里。孙耀祖正跟孙许氏抱怨。
“这柳家算什么东西?哪能跟县主仪宾相提并论?——娘,这个女人我是不要了。”
孙许氏也极为后悔,但是她也真知道,柳家是他们孙家得罪不起的。
柳彩云想合离还好。如果她不想合离,他们孙家根本不可能休掉她。
强行休妻的话。柳家的人能把孙家这一家三口都扔到河里去!
“这可怎么办?当初不急着成亲就好了。”孙耀祖叹息道。
孙正平今天没有去柱国侯府,听见杜恒雪做了海西王的义女,晋封柔嘉县主的事儿,也懊悔不已,一个劲儿地埋怨孙许氏,“都是你!当初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太过份。你就是不听,现在后悔有什么用?我看你就是把头磕破了,雪儿也不肯再回来!”
孙许氏头一次被埋怨得无话可说,气了半天。嚷嚷道:“谁知道那女人有这么大福气?你们也别马后炮!”
孙耀祖回到房里,一想到当初杜恒雪柔媚婉转,和顺端方,就连觉都睡不着。忍不住去到杜恒雪以前的丫鬟知书屋里。
一进门,看见一张蜡黄的脸。丝枯黄,手上尽是黑黑红红的伤痕,跟刚才在柱国侯府见到的杜恒雪,立刻就分了高低。
小姐就是小姐,丫鬟还是丫鬟。再装也成不了小姐啊……
孙耀祖一时无语,不知道当初自己怎会认为知书比杜恒雪还要知情识趣一些。
“大爷!”这半年,孙耀祖从来就没有进过知书的屋子。
柳彩云完全把知书当老妈子使唤,家里最重最脏的活儿,都让知书去做。
半年下来,一个娇滴滴的丫鬟就变成了粗使婆子。
“你坐。”孙耀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绣墩,长叹一口气,握着知书的手揉了揉,“我对不起你们小姐,也对不起你。”
知书知道今日是杜恒雪归宗的日子,看孙耀祖的样儿,肯定是在柱国侯府受了刺激了,忙问道:“大爷可别这么说,是我们小姐没福气。”说着,把自己生的女儿抱过来给孙耀祖看。
孙耀祖随便瞅了瞅,就叫了人将自己的女儿抱出去,对知书道:“你知道吗?今儿海西王收了雪儿做义女,陛下封雪儿为柔嘉县主,赏食邑封地……”
知书的脑子哐当一声,就跟被大锤砸中一样。她愣愣地看着孙耀祖,眼里都有了几分仇视的目光。——如果她当初没有错了主意,她现在就是柔嘉县主的贴身大丫鬟……她还有大好的锦绣前程……而不是在这里给人做老妈子,一辈子出不了头……
孙耀祖诧异,“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哦,没什么。只是可惜,太可惜了。”知书摇摇头,一脸的惋惜之色。
“可惜?你也知道可惜?”孙耀祖嗤笑一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万般皆是命啊。”孙耀祖心里很清楚,他大概是生不出孩子了,柳彩云的那个野种,他得留着给他养老送终。所以休掉柳彩云,似乎也不是个好主意。
不仅要承受柳家的怒火,还有这辈子断子绝孙的危险……
“不行,不能休了她……”孙耀祖喃喃地道,慢慢看向知书。
知书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往后悄悄退了两步。
孙耀祖又喝了一口茶水,看着窗外空荡荡的庭院,想到刚才看见的柱国侯府里面的重檐飞顶。雕梁画柱,人来客往,高朋满座,心里如同二十五只老鼠打架——百爪挠心。
就像看见一座金山银山在面前,却站着个不识相的柳彩云,挡住了他通往幸福的路……
这一夜,孙耀祖没有回房,就歇在知书房里。
柳彩云的大丫鬟,也是孙耀祖后来的通房桂竹已经跟着柳彩云回娘家了。此时也在柳家苦劝柳彩云,不要意气用事,想想孩子,想想以后会不会有男人如同孙耀祖一样好拿捏……
终于劝得柳彩云回心转意,第二天又带着孩子和下人回了孙家。
孙耀祖在知书房里待了一夜。两人商量好对策。
柳彩云既然回来了,孙耀祖忙上前道歉,一个劲儿地自扇耳刮子,口口声声让大奶奶原谅他。
柳彩云这才转嗔为喜,跟孙耀祖一起回房。
两人之间反而比平日里更好。
孙耀祖甚至更加知情识趣,每当柳彩云叫那混混进屋的时候,孙耀祖就故意在外面逗留。也不回家。
孙许氏每日亲自下厨,给柳彩云炖各种补身汤。
柳彩云见自己终于把孙家上上下下都拿捏住了,极是得意。
不过她没得意多久,就现自己自从这个月来了月事之后。那下红就一直不止,淅淅沥沥来了十多天,甚至又和下一次月事连在一起。请了好多妇科郎中来瞧,都说她身子太虚。要大补。
孙许氏听了,更加下猛料。用各种大补的药材给她炖汤。
可是越补,她的下红就越严重,到最后,已经面黄肌瘦,起不来床了。
柳夫人听说女儿病重,也来看过几次。本想接她回家养病,可是柳侍郎听说女儿有得“女儿痨”的可能,死活不许柳夫人将她接回去,只说在孙家养病,每日让人送各种补品参汤过来。
孙许氏一派慈母作派,将柳彩云移到后罩房,亲自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将柳彩云感动得眼泪汪汪。
但是她的病,却是一日重似一日。
杜恒霜从杜先诚那里听说此事,心里一动,想起了当日在梦中见过的妹妹的惨状……
如果她没有猜错,当日雪儿经受过的一切,似乎转到柳彩云身上了。
而孙耀祖却日日守在杜恒雪必经的路上,就为了看她一眼,跟她说句话,有时候还给她送支花,就跟他当初跟她相识的时候一样。
有好几次,杜恒雪从诸素素的医馆回家,孙耀祖都骑着马,远远地跟在她身后护送。他也不近前,似乎只要远远地瞧上一眼就够了。
这一个多月,知书也过来给杜恒雪磕过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忏悔自己的过错,还要把自己的女儿送给杜恒雪做小丫鬟。
杜恒雪看着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实在无语。
后来只好被迫改道回家。
但是不管她如何改道,孙耀祖似乎总能跟着她。
杜恒雪也觉得奇怪,跟杜先诚提过几次。
杜先诚却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虬髯,让她别怕,也不要对孙耀祖太过绝情,不妨虚与委蛇,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杜恒霜也是跟杜先诚同样的提议。
就连也是日日躲得远远地跟着她的许言邦,也是不情愿地让她跟孙耀祖说说话也无妨。
杜恒雪无法,只好对孙耀祖的态度好了一点。
孙耀祖大喜过望,以为苍天不负苦心人,他终于又一次打动杜恒雪的心了!
这一天,孙耀祖又在街上堵住杜恒雪,跟她说了半天话。
杜恒雪实在受不了了,也不想再虚与委蛇,就板着脸道:“孙公子,你自有妻室,请自重,不要再纠缠于我!”
孙耀祖点点头,对杜恒雪道:“我知道了。县主放心,孙某不会让县主难做!”说着,转身离去。
孙家上房后面的后罩房里,依然躺着病入膏肓的柳彩云。
孙耀祖回到家里,对知书道:“大***病要是还好不了,县主就不要再见到我。”
知书心领神会,亲自去煎了一碗药,往柳彩云的房里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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