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道珠望向那个狼狈疯癫的凶手。
——每一天每一夜,我都在看着你呀,神女!
血书上的内容,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一个以窥视她为乐趣的人,怎么舍得说消失就消失?
唯一的可能,是藏在她的身边,藏在某个更容易窥视她的地方。
而整个金梁园,再没有比潇湘苑更合适的地方了。
她简单地解释了一遍。
萧衡吩咐:“把他拖下去,听候审讯。”
侍卫正要动手,凶手突然使出浑身的力气挣开他们,不管不顾地扑到裴道珠身边,死死抱住她的腿,放声高呼:“神女!”
突如其来的状况,令闺房里的人都愣了愣。
裴道珠惊呼一声。
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她眼疾手快地拔下木钗,像是自救般,笔直地插向凶手的脖颈!
血珠迸溅。
温热的血液,洒在少女洁白的肌肤上,也染红了她深青色的袖角。
她眼底迅速掠过冷意。
随即,她面露娇弱害怕之色,轻轻喘息着,不敢置信地松开手,慢慢后退两步,直到崩溃地跌坐在地。
两行清泪,顺着雪白的面颊滚落。
她无助地望向陆玑:“陆二哥哥……我……我杀人了……”
陆玑怜惜她。
他紧忙蹲在她身边,取下斗篷裹在她的肩头,将她揽进怀里,不让她去看那些血腥的场面,柔声安抚:“道珠妹妹是为了自保,更何况这凶手本就该死,无妨,无妨……”
裴道珠埋首在他怀里,只楚楚可怜地啜泣。
凶手愕然地睁着眼睛。
像是没想到,裴道珠会下此狠手。
他张了张嘴。
血液顺着喉腔涌出,染红了他的牙齿和下颌。
他的眼白泛着密密的红血丝,死死盯着裴道珠,哑声:“没有结束……昔年的恩怨,还没有结束。除非十大家族全部覆灭,否则,还会有女孩儿死去的。神女,神女,我舍不得你死呀……”
他痴痴唤着。
直到再无呼吸。
萧衡在凶手面前单膝蹲下。
他伸手摩挲凶手的脸,良久,才在耳廓边缘找到人皮面具的痕迹。
他道:“他就是凶手,花园池塘无面尸的案子,可以结案了。”
闺房里死了人,到底是晦气的。
萧衡吩咐重新给裴道珠收拾一间闺房。
陆玑见
裴道珠仍旧啼哭不止,于是带她去厅堂吃热茶,好让她缓一缓情绪。
萧衡带人收拾残局,目光忽然落在那根木钗上。
他从尸体身上拔出木钗。
木钗款式寻常,不寻常的是,一端削得格外尖锐。
尖锐到,轻而易举就能插入咽喉。
他把玩着带血的木钗,突然轻哂。
……
厅堂。
裴道珠仍旧把脑袋埋在陆玑怀里。
陆玑轻抚着她细瘦单薄的肩膀,温声安慰:“凶手死了,道珠妹妹今后可以高枕无忧,再不会有人害你。”
裴道珠啜泣:“我是个弱女子,哪见过这等大风大浪。这两天的遭遇,至今想起来仍旧后怕。陆二哥哥,今后,你会保护我吗?”
陆玑认真道:“我自幼学文,比起玄策,身手不只差了一星半点。所以说起保护,玄策比我更靠谱。你放心,我会让玄策在金梁园里增加巡逻侍卫的人数,今后,定然护你安然入寝。”
裴道珠沉默。
陆二哥哥憨得很,竟听不出她在撩他。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萧衡走了进来。
他看了眼姿态亲密的两人,淡淡道:“夜深了,子机,你留在这里不方便,先回去吧,我还有些话要问她。”
陆玑点点头,先行告辞了。
萧衡屏退了厅堂里的侍卫和侍女。
他在裴道珠对面落座,把带血的木钗放在案几上,推到她手边。
裴道珠挑眉:“九叔何意?”
萧衡轻嗤:“好算计。”
裴道珠捏着手帕:“我听不明白。”
萧衡道:“凶手监视着你,也知道是你给崔凌人下的毒。你怕审讯时,凶手把你做过的事情抖露出来,因此提前备下这支木钗,好在关键时刻灭他的口。裴道珠,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
裴道珠面颊上还挂着泪珠。
嫣红精致的唇瓣,却若有似无地弯了一下。
她一边把木钗掰成两截丢进香炉,一边温声细语:“九叔说的话,我越发听不明白了。”
“行了。”萧衡看不惯她的矫揉造作,“陆玑不在,你装什么?”
裴道珠笑了笑,想起什么,蹙眉道:“凶手临死前说,‘昔年的恩怨,还没有结束。除非十大家族全部覆灭,否则,还会有女孩儿死去。’昔年的恩怨,指的是什么?花神教与十大家族又有什么关系,为何要他们全部覆灭?”
南国世家众多。
其中,又以萧家、崔家、谢家等为首的十家最是显赫。
他们与皇族一起支配朝堂,掌控着整个国家的兵权与财权。
随着这些年的发展,甚至隐隐有凌驾于皇族之上的趋势。
两人陷入沉思。
然而他们都还年少,并不了解十大家族从前的恩怨。
见想不出头绪,时辰又很晚了,裴道珠便要送萧衡出去。
春夜寂寂,花影婆娑。
小院门前,萧衡忽然转身看她:“初见时,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慕我。当初我不为所动,如今,你可以再试一次。”
裴道珠弯着眉眼,温声细语:“九叔曾说,美人不过‘画瓮盛粪’,像我这样的姑娘,只配做高门玩物。甚至对你而言,我连玩物都不是。这些话,九叔都忘了不成?”
萧衡沉默。
裴道珠福了一礼,果断地关上栅栏小门。
她回到新布置的闺房,梳洗过后,在妆镜台前坐了下来。
虽然狠狠怼了萧玄策,但并没有感到解气。
她也曾是玩弄感情的高手,她很清楚,那家伙并非是浪子回头,也并非是真的喜欢上了她,他的一切示好,都只是猎杀她的手段。
可她裴道珠,何曾在情场中当过别人的猎物?
少女的眉梢眼角流露出淡淡的侵略气息,显然对萧衡的手段不屑至极。
枕星捧着铜雁香炉进来,高兴道:“奴婢问管事要了安神香,女郎今夜可以睡个安稳觉啦!听说这安神香是九爷在东海买的,可贵重了!九爷这些年周游郡国,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呢!”
裴道珠想起什么,一边梳头一边问道:“他前两年不在建康吗?”
枕星不解:“九爷十六岁就离开建康外出游学,今年才被天子征召回来。女郎怎么问起这个了?”
裴道珠握紧桃花木梳。
难道她两年前遇见的玄策哥哥……
根本就不是萧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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