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还没睁开眼睛时就闻到了浓浓的桃花香气。
正值初夏,桃花坞里三万株桃花竞相开放。
李薇从这个被子滚到那个被子里,埋在四爷身上深吸一口气,他身上的香味真好闻。其实就是皂角加薄荷冰片等的混合香,但放在他身上就是那么叫她喜欢。
四爷还在迷糊,伸手一搂按住她的脑袋,闭着眼从头到尾顺了两遍,跟他顺百福的毛似的。
他沙哑道:“醒了?”
大概是去年在热河病了那一场的关系,他现在也不盲目追求每天一定要三点起床了。倒是跟她的作息越来越像,常常一觉睡到五六点。
她闷在他的胸口,闷声闷气:“桃花香好浓啊。”她这屋里已经有很长时间不用自己熏香了,出去连衣服和头上都是桃花香味儿。
四爷通常一睁眼就清醒了,看她赖在他怀里,仿佛恨不能把鼻子钻到他衣服下面去,好笑的揉揉她,道:“不喜欢这里了?换到潇湘院去吧?”
潇湘院在后湖边上,因为植着一大片的竹子,从一开始就被她定为了潇湘院。四爷也无可无不可的由着她瞎起名。
她又摇起了头,主要是潇湘妃子在神话传说里是娥皇女英,在古典文学里又有泪尽夭亡的形象,于是,她虽然挺喜欢潇湘院的,却不想住进去。
太不吉利了……
四爷拿她没办法,闻着这桃花坞的香气确实太浓了,道:“既然这样,你就搬到九洲清晏去吧。”
李薇从他身上抬起头,皱眉想了想,迟疑的摇头:“不好……”
四爷一个翻身压住她,在她的头里狠狠嗅了一口,间浸染的果然都是丝丝缕缕的桃花香,道:“这也不行,那也不愿,你是想磨死你家爷?”
大清早的,一对儿男女在床上还能干嘛?前头她又趴在人家身上,所以也不怪人家把她给压了是吧?
……
她趴在床上,一会儿就跪不住了,叫他从后头抓住腰骑在她的大腿上,一下下往里撞。
撞得她声音都碎了。
……
早膳时,四爷吩咐苏培盛给她搬家。
苏培盛听说是从这里搬到九洲清晏,悄悄瞄了一眼坐在四爷对面不动声色的李主子,答应着去了。
李薇从刚才就低着头,四爷吩咐完给她挟了个龙眼包子,温声道:“你是去侍候爷的,不必多想。”
外头,准备搬家的玉盏几个问玉瓶:“姐姐,给主子收拾多少东西搬过去?”
玉瓶跟李薇是一条心的,从听到四爷说要让主子往九洲清晏搬,这眉头就没松开过,早打定主意就把夏天的东西挪过去,保不齐天一冷主子又挪回来了呢?
苏培盛进屋来催她们,听玉瓶说:“只把现在用的收拾起来……”便打断她的话,“等等。”
玉瓶几个赶紧给他行礼问安。
苏培盛叹气,恨铁不成钢的看玉瓶:“你这丫头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都收拾上,一气全搬过去吧。”
虽然玉瓶没话,但玉盏几个互相看了几眼,全都照苏培盛的话去做了。
玉瓶悄悄担心的说:“爷爷,我是怕……”
苏培盛止住她的话,真心实意的说:“丫头,爷爷知道你担心什么。但爷爷也不怕在你这里说句真心话:你想想看,你家主子什么时候被主子爷撵出去过?”
这还真没有。
玉瓶卡了壳,苏培盛道:“明白了吧?除非你家主子不想再住九洲清晏,跟现在似的又想换地方,不然她这一住下去那就是不会搬了。”
看这群小丫头都听话的去收拾东西了,苏培盛轻叹着出去,远远望了眼那边屋里还坐在榻上用膳的两位主子,正好看见四爷挟开一个茶叶蛋,分给李主子一半。
什么是命?这就是命。天生的好命。
桃花坞浩浩荡荡往九洲清晏搬家,这一趟折腾的可不轻,不多时园子里差不多都听到动静了。
各人滋味,如人饮水。
别人怎么想不晓得,李薇是拉着四爷出去绕湖散步了。桃花坞里狼烟动地的,用过膳想看会儿书都不行。
桃花坞外沿一小溪就能出去,途中乱石堆积成座座假山石障,层层叠叠,很有曲径通幽的意味。
出了坞外就是湖了,每回从里头出来都叫人心神为之一旷。
四爷每回走到这里都会驻足赏一赏湖,她则是对着湖深呼吸几次,总觉得能把胸中的浊气给吐出来似的,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
湖边遍植垂柳,在初夏的阳光中,柳枝随风轻摆,四爷从柳枝间穿过,她就站在后头赏这景色,酸一点说,四爷的一举一动都辣么美~
四爷回头冲她笑,伸手把她拉过来:“笑什么呢?怪模怪样。”
他俩沿着湖走了大半圈,远远的看到张德胜跑过来了。苏培盛迎上去,两人耳语一阵,苏培盛就跑回来了。
李薇刻意带着她的人走远了几步,听苏培盛对四爷说:“……傅敏求见。”
四爷点点头,过来问她:“是跟我回九洲清晏去,还是自己在这里玩儿?”
她囧,道:“您是办正事去的,我自己玩儿吧。”
四爷握了下她的手,嘱咐道:“湖边风大,小心别着凉了。”
李薇跟他挥手送别,心里囧得厉害。
四爷走后,玉瓶赶紧把搬家的事说了,她不安道:“主子,奴婢本来是想就带您现在用的过去,结果苏公公那么一说,奴婢就没坚持……”这会儿她是越想越不对了,急着说:“主子,您说这样那福晋那边该怎么说啊?”
李薇却挺坦然的,继续绕湖:“安心吧。我搬不搬都一样。”就是她真的只搬了当季的衣服过去,难不成福晋还能少恨她几分?
至于玉瓶如此紧张,这么些年来还是头一回。热河那时的事虽然看似过去了,可留下的影响却是深远的。她跟四爷更亲密了,孩子们都成长了,她身边的人却把胆子都唬小了。
哪怕玉瓶当时是跟着去热河的,回来后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估计也听说了不少事。
这些她不必细问,只看身边人的反应就能猜出来。
还是她立足不稳的缘故。她现在的一身荣辱都系在四爷的身上,四爷倒了,她就会跟着倒。依附在她身边的下人们就更不用提了。眼前的繁华就像沙地上的城堡,一个浪头打过来,再精美的城堡也会倒塌。
可她却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恐慌。因为如果她真的倒了,那时还管得了谁?只要她此刻还没倒,身边的人就要接着为她效忠。
不过这也算是给她敲了个警钟。
再回到桃花坞里,东西都挪得差不多了,今天应该可以搬完。
她把玉瓶和赵全保都叫过来,让其他人都退下。
“最近有什么人心思活动了吗?”她道。
一句话就把玉瓶和赵全保两人的脸色问的都不对了。
出行热河时,她带着玉瓶,赵全保是留在府里看家的。回京后虽然忙乱,她也把赵全保叫来问了问府里的事。不过重点是孩子们和李家。至于下头人根本就没被她放在心上。
大概都是四爷的影响,十几年下来,她已经习惯不去考虑下头人的心情和立场,只要他们在她手上,那就是她的人。真有那斗胆敢背主的,那就是他自己找死。
此时她突然提起来,赵全保一时不知该怎么答话,就一直盼着玉瓶能给他点提示,不停的往玉瓶那里使眼色。
李薇在上头看得清清楚楚,笑道:“行了,我能把你们两个一起叫过来,就是要嘱咐你们的。以前有没有弄鬼的我不怪你们,但有那心眼不好的,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她盯着赵全保笑着又添了句:“横竖我这里是不缺人用的。”她现在如日中天,还真不怕没人哭着喊着要效忠。
赵全保把一肚子话都憋到心里了,他本想趁机把那几个心眼活动的给告了,可主子的话听着总像意有所指,好像把他也给圈进去了?主子是嫌他不会办事?想留着那群兔崽子告状来着,早知道就该一现就把他们都给提出来办了!
他心中转了几圈只顺着她的话说:“是,主子说的是,都是奴才不中用。”
出来后,赵全保悄悄找了玉瓶,苦着脸道:“姑奶奶,咱俩也算是老交情了。主子这回火你怎么能不给我提个醒啊?”
玉瓶撇撇嘴:“您是大红人,我给您提醒,那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赵全保又求了几遍,她才松口道:“我哪儿知道?主子之前一点动静都没有,什么都没说也没问,我也纳闷呢。”
两人互相看看,一时竟无话可说了。告辞后,赵全保和玉瓶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他们的主子。
从主子还是个小格格时起,他们就是贴身侍候的。一路看到如今,却没料到以前那万事不走心的主子,不知几时竟叫他们看不透了。
借着搬家的功夫,赵全保抓了好几个说是偷主子东西的去打板子,打完就撵出了园子,送回府里去了。到了那边他们也回不了东小院,该去哪儿去哪儿吧。
今年皇上没出巡,就在畅春园避暑了。现在的奏折都是送进畅春园,连南书房的大人们也改到园子里面圣议政了。旨意皆从畅春园出。
关于皇上生病的事再也无法回避了。
就算太医们口风都紧得撬不开,大家还是对皇上的寿数都有了一个不太乐观的猜测。但眼见着太子是废定了,继任的太子是谁?
皇上避居畅春园,除了身边侍候的和几个汉人庶妃外,宫里的主位一个没带。一时之间,御前的消息越来越难打听了。
晚上,李薇和四爷正在用晚膳,看他连挟了三‘根’绿豆芽,她就知道下午傅敏带来的消息不是太好。
突然,外面有人风风火火的闯进了九洲清晏。
听到外面的动静,四爷和她都放下了筷子,苏培盛事先没得到通报,但能在这个时辰不经通报一路闯到九洲清晏的,只怕不会是小事。
李薇赶紧起身去拿四爷的外衣和靴子。在家里都是穿便鞋的,这种鞋一走快了就容易从脚上滑出去。
她以前看古代小说,说人一着急鞋都跑丢了还以为是夸张的修辞手法,形容这人太着急了。来古代后才现这是真的。李文璧以前被碰瓷的追就把两只脚的鞋都跑丢了。
等她和玉瓶抱着外衣和靴子出来,就见一个身穿深蓝色宫缎官袍,补子是祥云飞鹭的太监站在四爷面前。
四爷一见她过来,就道:“不必换了,我这就走。”
李薇看他跟着这个陌生的太监出去,只来得及把靴子和一件斗篷给苏培盛包上。等他们走远了,张起麟过来问要不要把膳撤下去再重新上一桌热的,她摇摇头,心里只想着刚才那个太监应该是在畅春园侍候皇上的吧?
五品的太监总管才能无视宵禁,从圆明园大门一路闯到九洲清晏来。
掂记着被叫走的四爷,她坐卧不安的在屋里转圈。看着钟表从八点走到十点,再走到十二点,就在她以为他晚上可能不回来的时候,终于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
四爷下轿后还有些回不过神,直郡王这段时间为了替皇上祈福就一直在跪经,今天大概是他跪完了回去见皇上,不知怎么的就跟皇上吵起来了。
陈福来喊他过去时,从老三到老八都到了。直郡王跪在皇上面前,抱着皇上的腿泪流满面,因跪经而不进食水,胡子拉茬的直郡王看起来跟皇上都像是一辈的人了。
“皇阿玛……胤礽这等不忠不孝,无父无君的畜生……皇阿玛把他犯得罪都瞒下来了,儿子知道皇阿玛是下不了手……儿子愿为皇阿玛分忧……儿子愿诛胤礽……”
皇上被他抱着腿动不了,不在是气的还是病得太虚弱,皇上踉跄了下,踹了直郡王一脚,没踹开,骂道:“你是畜生吗?他是你的兄弟!!”
其他的兄弟都跪在下头拼命磕头,有求皇上息怒,保重龙体的,有叫直郡王先别气皇上的,乱糟糟的一片。太监宫女们也早就都跪了一地,没人敢去拉直郡王,连个扶皇上的人都没有。只有梁九功跪在皇上身后,扎着手怕皇上栽倒。
四爷一过去,看到这一幕先喊:“老五、老八,快扶住皇阿玛!”然后他上前叫上老三一起把直郡王给硬拽开了。
几个兄弟打成一团,直郡王挨个骂过来,老五是傻子,老三是酸儒,老七是瘸子,他老四是太子的狗。
一路闹到现在,皇上才把直郡王给赶走了。这位大哥走了,他们这些兄弟才都告退了。皇上看到他脚上空空,两脚的鞋早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一只脚连袜子都不见了。
康熙叹道:“老四身上还没好呢,光着脚怎么行?去拿朕的鞋给他。”
苏培盛当然不会煞风景的说他们家爷带着靴子呢。
等回到园子里,四爷看到他手里的包袱,问了才知道素素一早就准备好了。至于她为什么除了斗篷还带上靴子,只能说她这小脑袋里想的什么连他有时也猜不到。
“爷。”一抬头就看到她一脸惊喜的从屋里快步迎出来。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我没事。”
回到屋里,洗漱更衣时,李薇看到了那双盘龙靴。虽然太监给四爷挑的是一双最不起眼的,可靴头上也有一只张着牙的龙头,细瞧龙尾十分巧妙的从靴子后头绕上去,盘在了靴筒上。
“皇上的靴子?”她特意捧着去问四爷。
四爷看她珍而重之的把这双靴子放在托盘里捧出来,险些又要笑了:“……皇上赏我的,洗干净放起来吧。”
皇上赏四爷的东西多了,带五爪龙的可是一个都没有。
有时就是这么奇怪,对四爷他们来说是不可逾越的高峰,对皇上来说那就是随处可见的装饰。
李薇把这货真价实的龙靴拿给苏培盛,果然见他也是跟捧凤凰蛋一样捧走了,说不定会亲手洗呢。
今天睡下时都快一点了。四爷像是过了困劲睡不着,在床上烙起了饼。李薇看他连背影都透着一股有心事的劲,从背后搂上去,摸着他的胸口来来回回,直到把他摸得吐出一口长气。
他翻过来,抱着她拍拍:“睡吧。”
“怎么了?”她看他的眼睛还是有精神的很。
四爷摸摸她,突然问:“当时在热河,你想过爷死后,你要怎么办吗?”
李薇还真想过。
“我当时只犹豫一件事:我是主动上吊殉葬好呢?还是等问罪。”毕竟四爷在她的侍候下没了,不管这事跟她有没有关系,她都是有关系的,逃不掉。
现在说起这个已经能很平静了。她也不怕四爷生气,就十分诚实的把她当时的想法都说了。
“可是后来我又想,如果我真的不等问罪就殉了,会不会有人反倒说我是畏罪呢?”这个‘有人’当然就是福晋。
“所以,我就想不管是问罪还是不问罪,只要让我活,我就要活着回京。弘时还小,额尔赫还没嫁人,我不能一撒手什么都不管了。”但回京后是个什么情景?她是带罪的额娘,孩子都在福晋手下仰人鼻息。
她以前有多风光,之后就会有多悲惨。
四爷一直静静的听着。
“最后,我就觉得什么都比不了爷,只有你在了,我们才都能活得安心从容。”李薇真切的叹了声,“不可能比当时更糟了。一想到这个,我就坦然了。”
说完她看着四爷,想从他脸上看出点反应来。
这番话不够浪漫,却足够真实。她在他身边这么久,第一次把心里话说出来。
——所以,她当时才那么大胆。
四爷总算明白了,不自觉露出一丝笑。他一直觉得素素是个心里明白的人。她陪在他身边那么久,能察觉出来并不奇怪。只是她以前现了也当没看到,不是被逼到要紧的时候,她也不敢露出一点。
一股邪火突然冒出来。
他压住她,在被子里褪下她的纱裤,掰开她的大腿,慢慢插|进去后,伏在她耳边轻声问:“你想住在哪儿?”
“……什么?”他又不想叫她住九洲清晏了?
喜欢永和宫吗?
还是长春宫、翊坤宫?
四爷直起上身,固定住在下面的她,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抽|动。
直郡王疯了,他看到了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怕皇上在没有废太子之前就死了。到现在还有人在替太子说话,外面的那些汉人还是认为应该太子继位。没有太子,还有弘晰。
所以他要杀太子,他要把太子钉死在那里。
他逼太子逼得越狠,只会叫皇上越来越不乐见他。
而能看穿这件事的人,肯定不止他一个。
老八会出手吗?
他会送直郡王最后一程吗?
……
她被他撞得头都顶到了床板,两手推着他的小腹,可他还是把她拉回来按在腰下使劲抽|插。
“等……等……”她粗喘着连话都说不清。
他突然抵到深处,磨着射了出来,最后几下叫她也一阵抽搐,不由得夹紧了他的腰。
……
隔了几天,传来的一个消息叫四爷惊呆了。
消息是顾俨带来的。
他道:“三爷把直王给告了。”
“他说直王魇咒太子。”
窗外,晴空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