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李薇都陪着四爷太后跟前当孝子,还有九爷、十三和十四几人一起陪绑,难为他们能耐着性子陪着一起看了四五天的戏。
而且是同一个戏。
陪着太后坐一块的都是太妃们,李薇坐在用屏风隔开的这一边,有完颜氏和兆佳氏陪她。
南府写给太后的戏自然跟写给李薇的不同,太后爱看的都是孝子孝媳,还是先虐心再大团圆的那种。这次的开年大戏就是母亲从小就严格要求儿子,不读完书就跪一夜不给吃饭这种虎妈,最后当然是儿子考了状元当了大官娶了公主后想起以前对母亲的种种不敬就后悔不已,特意回老家把母亲接回奉养。
太后最爱看的就是前头当妈的折磨儿子和结尾。初一到初三还能从头看到尾,后面几天就是专挑她喜欢的那几折唱来听了。
跟李薇坐在一块的几个当媳妇的个个都一脸无趣。
太后看得泪水涟涟,四爷陪着看了几天,回回看到戏台上的老旦痛陈自己早年的心酸和强忍心疼对儿子的‘折磨’,他都要叹两句‘儿子以前太不孝顺了’
跟四爷一样,九爷也对着宜太妃摇头说:“以前都是我们兄弟不好,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快别哭了。”
宜太妃眼泪掉得也挺欢,边擦泪边骂:“你五哥跟你不一样!他可从没让我操过一点心!”
“您就吹吧!”九爷立刻就拆他额娘的台,“您忘了您以前是怎么跟我抱怨他的?”
李薇坐在一边,都觉得有九爷这么个孩子真是无比的糟心,看宜太妃被他噎得眼珠子都瞪突出来了。她又不敢接着反驳,万一九爷真二到举例说明怎么办?他们母子三人的脸不都丢完了?
还是四爷回头道:“老九!”
九爷瞬间低头变小乖乖,宜太妃也找到了作主的人,对着太后就哭道:“娘娘!您看这小子!”
殿中气氛一下子欢乐起来了,太后笑道:“有他哥管着呢,没事。”
宜太妃便着这话看着九爷叹了口气:“是啊,有万岁看着我就放心了。”
晚上回到无逸斋,四爷的心情很好,洗漱后还让人铺纸磨磨要写字。他难得有这个心想消遣放松下,李薇自然要奉陪的。
说起来她现在不必特意每天抽出空来练字,这一天下来写的字也不算少。四爷送常青给她时说是让他代笔,现在她时时把常青派出去,写东西就要亲手来了。
四爷写完自己的过来握着她的手,二人一起写了幅字。
写完,四爷欣赏半天,赞道:“这幅写得好,让人拿去裱起来吧。”
写得心满意足了,四爷手拉手坐下来说明年要去北巡,带着太后一起去。
“今日朕才觉,往日是朕太不孝顺了。”四爷仿佛十分感慨。
李薇就觉得最近几天在太后面前的四爷温驯的有些不像话。不是说他以前就不孝顺,只是这几天有些软过头了,颇有一推就倒的架势。
“养儿方知父母恩啊……”他叹了句。
李薇也想起自己的两对父母。一对在三百年后,一对也已经老迈不堪。李文璧都七十了还要替她操劳,而她做的只能一赏再赏,却连替他亲手做顿饭,帮他洗次衣服都不可能。
“是该带太后出去走一走。”李薇能感受到四爷想补偿太后的心情,她立刻就喊玉烟让她拿纸笔来。
四爷惊讶的看薇薇这就开始盘算着带太后出去需要做哪些准备。
李薇在过年这段时间的锻炼中变成了一个急性子,眼前摆着一件事就要赶紧把计划定出来。
四爷看她一会儿就写了一张纸,还要再思考带什么人陪太后一起去时,按住她的手说:“好了,这还早呢,过两天再说。”他让人把笔墨都收下去,:“……这几天辛苦你了,太后还让朕要好好赏你。”
李薇不喜欢这个‘赏’字,她道:“这有什么?”
“朕也是这么想的。朕跟你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四爷笑着说,“朕的库房的账册都在你手里攥着呢。”
过年这段时间要赏下去不少东西,四爷为了省事就直接把账册让人给她抬来了,他在前头只赏了些新书、新墨一类的,剩下的都是交给她办的。
现在账册还在她那边放着。四爷道:“等回了园子里,朕就让柴玉和贾国良他们几个到你跟前听用。”
这些人就是管着四爷私库的太监,这两个是领头看账册的五品太监。
李薇一听就要推辞,四爷握着她的手叹道:“朕又不怕你偷朕的东西?每年不知要赏下去多少东西,朕都累得慌。你接过去,日后朕只要把要赏谁告诉你,你就都能替朕办了。”说着他都想舒服的叹口气,“这样多好?朕就轻松多了。”
接账册不是件简单的事,先就是要盘库盘账。四爷的私库是攒了三代皇帝的,顺治爷是打进北京城的,康熙爷在位五十几年,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家底。
因为有这件事压着,李薇在回圆明园后什么都没顾得上,先想这盘库的差事要怎么办。
都说水清无鱼。四爷不止一回教过她,下头人偶尔中饱私囊他是能容得下的,就像年前那一千斤的炭。所以她也并不打算铁面无私的把四爷的私库盘得一清二楚。但有一条,她要知道她都让出去了多少东西,而不是一概只听下头人的糊弄。
但这样一来,盘库和盘账的人手从哪里抽呢?
她先问了赵全保和常青,这两人平时也算是有权有势的大太监,往日她交待下来什么都不见有不敢做的。长春宫这二人都不怕,说起盘库的事却卡壳了。
李薇坐在上头,把下面两人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放下茶碗叹气道:“这么说吧,你们给我指个敢去盘这个库的人。哪怕是万岁的人呢,我去借。”
赵全保和常青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赵全保打定主意,抢在常青前开口道:“依奴才看,只怕万岁那边的人反而不能借。”
李薇明白柴玉和贾国良和四爷那边的人肯定有几分香火情,她用四爷的人手去查四爷的人,就像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除非她打定主意要换人,不然这就等于是在拆四爷的台,在他身边埋隐患了。
柴玉和贾国良有问题,这些人查出来不说是为不忠。说了,那就是出卖同僚。太监们跟宫女不同,他们有时看着挺没良心,但同时他们也更看重‘自己人’。太监之间因为侍候不同的主子都可能打破头,那叫忠义。但若原本是一个战壕的兄弟,却突然对着自己人背地里捅刀子就不行了。
正因为这个,所以她不能用四爷的人。
赵全保和常青不敢查就更简单了,他们侍候的主子毕竟只是皇贵妃。底气不足就不敢去捋虎须。而且明知主子不是想把柴玉和贾国良给换下来,不管他们查出什么来,主子只想做到心中有数,那他们就是平白去得罪人。
常青和赵全保在下面想了多久,李薇就在上头等了多久。
赵全保前头说完,后面好像也有勇气了,他向前膝行两步,磕头道:“奴才愿为主子为忧。”
常青也跟着把头磕下去。他慢了一步,忠心表起来自然不如赵全保的给力,不过他也有优势,他道:“奴才以前也在万岁身边侍候过,认得两个兄弟,不如赵哥哥为,奴才给赵哥哥打个下手吧。”
赵全保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他一个人还真没信心把这件事扛下来,一不小心,陷进去的就是他了。
四爷听说后还挺惊讶,“朕还想把张保送过来给你用呢。没想到,赵全保和常青倒有几分忠心。”
张保?
李薇跟着就想起四爷跟她说过紫禁城的乾清宫让人搜了个遍,圆明园的正大光明也让人盯了半年,这是张保的失职。
她一问,四爷点头道:“朕想晾晾他,先放到你身边使两年。库房的事就让他去查吧,常青还在你身边侍候,让赵全保和张保去盘库。”
四爷的意思就是张保为副手,听赵全保的调派。
他还嘱咐了句:“让赵全保好好调|教他。”
赵全保知道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常青好笑道:“你可留神。万岁这是还想用他呢。”皇上近身侍候多年的,一朝不用连根毛都见不着。
赵全保哪有不知道的?他道:“我懂,我懂。早年主子要用我,也让人开导过我好几回。”以前他可没少挨万岁爷的板子。
常青惊讶了下,他跟着皇贵妃也有十年了,一次都没被罚过。不想以前皇贵妃还是个厉害的?大概是这些年下来温和了。
就算是知道主子还要用张保,他不能整人,但能使唤张保,把他压在下头的兴奋还是让赵全保烧得坐不住,搓着手嘿嘿嘿在屋里转了一会儿,听说张保挨了板子现在还动不了,他又被万岁给剥了四品太监的官服,正要从他现在住的屋里搬出来,立刻就兴冲冲的去‘帮’张保搬家了。
李薇这边把盘库的事交出去就不操心了,她正在履行四爷新下来的职责:替他赏人。
最近要赏的有两个大头,九爷和弘昱。都是要奉养太妃的人,照四爷的意思是隔上十天半月就赏一回,家常点儿。李薇就今天赏二两好茶,明日赏几盆花这样的赏。
还有一个就是在畅春园代病工作的张起麟了。四爷回来后,他又坚持了两天,结果不等回到圆明园就病倒了。
张起麟病倒后请旨回京中他的府里去修养。宫人生病都是要挪出去的,免得过到主子身上。
不过四爷说他忠心,特旨不必回京,就在圆明园的引见楼找个屋子让他住在那里养病。还派太医去看,常青回来说张起麟感动的一天照三顿哭:只要有人去看他,必要拉着人哭一通万岁天恩。
李薇觉得他这样哭实在太辛苦,就话不让人去看他。
现在病好了就赶紧过来谢恩。
张起麟跪在下头,郑重的磕了四个头。听说他在勤政殿对着四爷磕了十几个,这会儿脑门上还有一块青。
李薇让人给他拿个座儿,笑道:“病好了就行,我就不多留你了,快回去侍候万岁吧。”
别人都以为四爷真是牙疼在清溪书屋躲了两天,张起麟可知道那屋里有人没人。所以有时也不怪主子更信身边人,实在是因为有时他们比亲人还要亲近。
张起麟这次不但忠心,还大病一场,也是要赏的。四爷嘱咐她赏得不要太显眼,尽量给点实惠的。李薇想了下问张起麟要不要收个养子?太监收养子养老是老传统了,苏培盛和刘宝泉现在就是由他们的养子奉养。
张起麟听了这表情都控制不住了,狂喜又想往里收,嘴角要翘又要拼命往下拉。他坐在那里愣了会儿,又起身给李薇再磕了几个头。
“赶紧扶起来。”李薇道,赏金赏银,不如赏这个。他自己找和主子恩赐准他去找,虽然都是一回事,感觉起来完全不同。不过太监养子就完全断了仕途了,四爷不可能会让太监养子做官。
“你愿意就去找吧,看是去家乡找还是收养。”李薇道。
送走张起麟,赵全保回来了。他给李薇带来一个消息。
“刚才奴才去看张保了。”赵全保的脸色不太好看,他是去看张保倒霉取乐的。虽然张保确实很惨,他过去时有些不懂事的太监正在催张保赶紧搬出来,张保的小徒弟都被他们给打了一顿。
赵全保一看就知道这群傻子以为张保从此就落魄了,来踩落水狗呢。
等张保再爬回来有他们哭的时候。
他一进去,张保正在努力爬起来穿衣服,他赶紧过去轻手轻脚的侍候他穿好。他可还盼着跟张保打好关系,让他日后能向着主子点呢。
张保现在动一下就满面冷汗,他对赵全保笑了下:“谢了。”
赵全保扶他出去,走到门口,外面那些奚落张保的声音就更大了。
张保架在赵全保肩上,冷笑着小声说了句:“这是看着我张保倒霉了,都想过来踩一脚?我张保是惨,可我能让人比我惨十倍、百倍!”
李薇听到这里说:“他是在吓唬你吧?”
赵全保点头:“这个奴才听出来了。只是奴才总觉得他这话里有话。”
初一和初二时万岁不在畅春园他们都是知道的,瞒得过来拜年的各位大人,却瞒不过他们这些近身侍候的人。但万岁去干嘛了不晓得,唯一知道的就是一回圆明园,他们主子就把万岁爷的私库拿到手里了,张保险些被打去半条命。
这就说明他们主子得了万岁爷的意,万岁这是赏他们主子呢。张保就是挨罚了,他犯得错还不小。
赵全保不会胡乱打听,这世上死得最快的就是知道的最多的。但是他既然现了有大事,那有点儿什么动静,他都觉得应当给主子提一句。
李薇真是觉得赵全保这颗忠心难得,也问他要不要收养子?
赵全保挺不好意思的说:“奴才有四个儿子两个闺女。闺女已经嫁人了,前几个大的儿子也都成亲给奴才生孙子了,最小的儿子才两岁。”
他这番话把李薇给震住了,反应过来就赏了他儿子女儿一些东西。等他走后就找玉烟来打听,玉烟道:“主子是不知道,赵全保家里的兄弟一见他有钱了就都乐意把儿子送给他养,他这四个儿子两个闺女都是他们村里的。闺女不知道是被谁扔到村头的小溪里,他让人拾回来收了当养女。”
李薇顿时觉得赵全保是个挺善良的人,心好。晚上见着四爷了,她学给他听,结果四爷道:“你就是心软,朕看这赵全保是做过亏心事,盼着行善积阴德呢。”
李薇:“……”他这想法真是太黑暗了。不过听着很有道理。
至于张保说的她也有数,肯定是被他从那二十几个人嘴里掏出来的人名,那些人肯定不会跟他似的挨顿板子就算完。
接下来要忙的就是出巡的事了。
她去畅春园跟太后说四爷要带她去避暑山庄,太后一面笑得合不拢嘴,一面连连摆手道:“我就不去了,你跟老四去好好玩吧。”
李薇再三的说四爷是多么想带太后出去,还透露了一点点四爷的愧疚之心,太后收了笑,感慨道:“……当年的事早就说不清了。说到底是我这个额娘不好。”
“……他当年还那么小呢。”
李薇学给四爷听,见四爷也沉默了,她摸着他的肩说:“皇额娘当年……应该也是不乐意的……”
四爷笑了下,点头道:“朕相信她是不愿意的。”
——要是太后是兴高采列的把他送出去的,那他该多可悲啊。
他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太后的不得已。
四爷要奉太后去避暑的风声传开来,渐渐越传越大了。因为四爷想让太后高兴,所以决定多宣几个人太后喜欢的人一起陪着去。十四爷就被放进伴驾名单里了,还有成太妃。
可是,三月初的时候,太皇太后崩逝。
这下,去不成了。
李薇赶紧安排所有人搬回紫禁城,跟着就是紧锣密鼓的丧事。太后太后历经三朝,四爷缀朝以表哀思。科尔沁也派人来奔丧。
太皇太后并无亲生子女,只有亲手扶养的五爷。
四爷不知是看五爷在太皇太后的灵前哭得太伤心,还是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就封五爷为恒郡王。
九爷跪在下头的时候都傻了,他就想:他的郡王还没到手,那这宜太妃给谁养啊?
还有,皇上会让他们两兄弟都封成郡王吗?
比起九爷的忐忑,另有一件事也突然跳了出来。隆科多因为让他的小妾李四儿出席太皇太后的丧事,以大不敬下狱,全家抄没,男丁入狱,女眷卖。
京里人都觉得有些奇怪。佟家早就不行了,怎么万岁爷突然又朝佟家下手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今天还是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