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陈铮还沉浸在这段美妙的人生里。
是夜,霖市的南越六星级大酒店中,灯火璀璨、衣衫鬓影。前方的背景板上,是DG中国的巨大标志,以及一系列惊人的数字和成绩:
“DG中国年销售额突破五亿;
ZAMON荣登中国最有影响力品牌第一名;
市场占有率突破25%;
月度销售增长率300%;
……”
今天是年度最后一天,也是DG中国年度庆功晚宴召开的时间。
在美妙的音乐里,在满场灯光瞩目下,查理斯穿上他最昂贵的一套燕尾服、打着领结,满脸噙笑登上了主席台。他细数了这一年来,DG中国取得的一切成绩;他的幽默风趣与睿智气度,赢得了阵阵笑声和掌声。
最后,他将公司所有高层请上了台,一起向在场的员工、嘉宾和媒体们祝酒。站在他身边的,就是意气风发、姿容俊朗的陈铮。两人手牵着手,朝台下做出振臂庆贺的姿势,查理斯拿过话筒说道:“我最要感谢的,是我的朋友兼同事陈铮,以及所有的中国员工。没有你们的支持,DG中国不可能获得这样的成绩,不可能为中国消费者贡献我们世界一流的产品!”
这番话将全场气氛掀向了最高~潮。所有人齐声欢呼鼓掌,高层们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而陈铮与查理斯勾肩搭背,望着台下茫茫的灯光和人脸,只觉前所未有的志得意满、前所未有的踌躇满志。
他终于带领司美琪,迎来了新的巅峰。他想,他终于赢得了理应获得的一切。
他这样,又怎么不是给中国人长脸?他的司美琪,成了全球最好的箱包企业的子公司。他们能学习最好的技术、最先进的管理流程。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做得更好、得到更多。
他会如愿以偿,站上中国商人的巅峰。
……
更加热情的音乐响起,许多人滑入舞池:美国人、澳洲人、中国人……有漂亮年轻的女职员,过来邀请老板们跳舞。查理斯和陈铮相视一笑,各自挽着舞伴,也加入舞池。这举动成功将现场气氛,再度掀向高~潮。
现在跳的是恰恰,两位老板竟跳得非常流畅奔放,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而在快速扭动腰臀、舞动双臂时,陈铮的心仿佛也被现场这种热烈的气氛,塞得就要满溢。那个念头,再次模模糊糊闪过脑海里——但愿这段时光,永远也不会结束。美好得像梦一样的辉煌,永远也不会坠落。
他永远不会再回到那惨淡、愤怒、无望的谷底中去。
——
市场,永远会带给我们出乎意料的结果,甚至是自相矛盾的结果。没有任何研究市场的大师,能够彻底读懂和预测市场的走向。因为它由无数消费者组成,被数不清的因素干扰影响。
就譬如这段时间,与DG中国的业务火爆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网络上、全国范围内,对于DG中国的民族抵抗情绪,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许多大学社团联名抵制DG品牌;许多箱包行业在网络和媒体上大吐苦水,抗议DG对自己的倾轧和收购;一名又一名经济学家发表文章,痛斥外资对中国箱包行业的恶意占领……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厉致诚和宁惟恺的推波助澜。
然而无可否认的是,卖得越火,反抗越强烈;
反抗越强烈,卖得反而更火。
两种极端的情况,同时在市场出现。没人能准确解释为什么。许多致力于维护民族品牌的学者们,只能望洋兴叹。
但几乎所有人都可以感觉到,现在的中国箱包市场,就像一个巨大的气球,越吹越大,内部的暗涌气流越来越激烈。除了爱达集团,以及宁惟恺的沙鹰品牌,依旧坚强的保持着与DG分庭抗礼的趋势,业务规模逆市增长,其他箱包企业,全都感受到了同样巨大的压力——生存越来越艰难、未来越来越迷茫。
以及,在DG的收购利益诱惑,和保护民族品牌的强烈呼声中,越发举棋不定。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一落千丈的新宝瑞,以及它的两位掌门人——祝氏兄弟。
——
这是最寻常不过的一个夜晚,祝晗程和祝晗远两兄弟,坐在祝氏总部顶层的一间小会议室中,就司美琪的股权问题,再次秘密商议。两个人的神色,都是凝重而专注的。
所谓进退两难,大概就是指他们现在的境地。上一次卖出手中部位新宝瑞的股份,事后就被父亲一顿痛骂。但木已成舟,祝老头子也不能拿这两个儿子怎么办。
原本,他们是打算静观其变,伺机抬高价格,把手里剩下的股份卖给DG。他们原本就不打算留下新宝瑞。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们没想到,舆论界对DG的反抗情绪会这么严重。许多媒体界、学者,竟像是盯着他们这些企业家。一旦有人卖出了自己的品牌和企业,立刻会遭致一顿铺天盖地的谩骂。
祝氏兄弟是世家出身,是很要面子的人。他们决不能让自己的声誉有这样的损失,也不能让手上的房地产和金融企业受到影响。所以现在情况发展,也超出他们原本的预期和控制——他们不能再卖给DG了。
但随着DG业务越来越好,新宝瑞的业务也在逐步萎缩。他们又不能让这个公司烂在手里。所以他们现在最希望的,是寻求到一个中资的买家。至于对方会不会把新宝瑞再转卖给外资,那就不是他们的事了。如果要当民族罪人,让别人来当。他们只要钱。
现在,在接触了一些人之后,他们终于遇到了一个合适的买家。
是一名北京的商人,家中还有政府背景,与霖市许多国资企业也走得很近。这样一个人,他们了解过,跟宁惟恺是没有过任何交往和关系的。
所以他们放了心。明天一早,就会秘密签订股权转让协议。尽管价格比他们曾经期望的,低了不少。但在现在的情势下,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对方既然入股,自然是想趁低价抄底,获得新宝瑞的控股权。所以对方提出,还希望他们帮忙牵线,购买到祝老头子或者祝晗妤手中的股份。
这件事,祝氏兄弟自然是不敢马上跟父亲提的。所以他们把主意打到了祝晗妤头上。今天到这里,就是要给深居简出的祝晗妤打电话,探探口风。
稍微斟酌商量了一番后,二哥祝晗程,拿起手机,拨了过去。
——
祝晗妤最近这段时间,老忘了给手机充电,也经常不带手机。当二哥的电话打到家里座机时,她正好从外面回到家里,赤着脚就从玄关走过去。
正是夜里七八点钟,一室昏暗,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将树影映射得满屋斑驳。
宁惟恺显然还没回来。
祝晗妤有点恹恹的,抱着双膝坐在沙发上,按下了免提键。
祝晗程清朗温和的嗓音传来:“晗妤,你在家啊?怎么没开手机?”
祝晗妤微滞了一下。
自从上次她自己做了决定,把股权委托给宁惟恺后,两个哥哥发了很大的火。所以她也很久没跟他们联系了。
此刻再听到哥哥的声音,她心头一软,万般委屈涌上来,轻声答:“二哥……”
祝晗程也沉默了一下,声音却放得更柔:“大哥也在边上。晗妤,你好多天没回大宅吃饭了。明天要不要过来?我和大哥都回来。”
祝晗妤轻咬下唇,她的声音甚至有点颤抖:“不了,哥,我明天要去义工社,下次好不好?”
“好。”两个哥哥齐声答道。这时大哥开口:“晗妤,我们是关心你,明白吗?”
“……明白。”
另一头,祝氏兄弟对视一眼,还是二哥开口:“晗妤,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他把股份出售的事跟妹妹简单说了,也简明地讲了一下其中的利害关系。最后说:“晗妤,这些事你可能不太懂。新宝瑞已经不行了,与其捏在手里,不如换成现金。你可以再投资买点股票或者不动产。或者直接买我和大哥公司的股份也可以,给你最低廉的价格。这样绝对比拿着新宝瑞的股份要好。”他讲这话,虽说很有目的性,但的确也算是推心置腹、为妹妹的利益考虑。
祝晗妤也明白这一点,她闷了一会儿,说:“谢谢你,哥哥,可是我已经把股权委托给惟恺了。这件事,我要考虑一下。”
那头,祝氏兄弟又交换了个眼神。
一方面,他们听到了祝晗妤的语气松动,并没有像以前,一味维护宁惟恺;另一方面,也看到宁惟恺果然是现在的最大阻力。于是祝晗程再度开口,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跟她讲得更深。然而祝晗妤始终说要考虑,显得非常犹豫不定。
最后,大哥开口了。
“晗妤,这话我一直不想对你说。但我们做哥哥的,不能看你受人欺负伤害。”他语气挺冷地说,“宁惟恺在外面有了个情~妇,听说还带到办公室,每天进出。你为什么还要替他考虑……”
“哥!”
祝晗妤突然出声,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激动,强硬地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