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次他可没敢再放狠话,生怕没有出得门口又被抓回去,再吃一顿拳头。
待得他出得府衙大门,见得漫天风雪和自家老爹,这才终于明白是逃出生天了。他一瘸一拐奔到老爹跟前,一迭声的埋怨着,“爹,你怎么才来?孩儿都要被打死了。”
方老爷眼见儿子如此也是心疼,低声说道,“走吧,先回家!”
方睿这几日挨打受饿,倍觉委屈,一边上车一边吩咐小厮,“快去汇丰楼给我订桌席面儿回来,要二十两一桌儿的。”
方老爷正是犯愁以后家里生计无靠,又听得大儿这般铺张,心里突然就有些后悔,他是不是当真错得太多了…
雪都北城门外,一行七八辆马车正是顶着风雪行驶在官路上,方杰掀开车帘眼见那青灰色的城墙越来越模糊,心下一时苦涩难辨,最后终是长长叹出一口气,轻声道,“自由了…”
东子正美滋滋扬着鞭子敲打枣红马,听得车里主子好似有动静,于是赶忙扭头问道,“公子,您有何吩咐?”
方杰放下窗帘,高声应道,“无事,赶路回家!”
“好咧!公子坐稳了,咱们回家喽!”东子欢呼一声,催得枣红马向前飞奔而去,马蹄和车轮扬起的碎雪飞散到半空,如同琼花绽放般绚烂美丽。无论何时,再冷的寒风霜雪也挡不住旅人归家的心,因为那一处所在的温暖,足以让人一生眷恋…
南沟村里这一日也是格外热闹,因为昨晚一场大雪堵了村后的山路拗口,蒲草担忧白云居来人取菜时难行,于是就琢磨着请邻人们帮忙铲雪。
正巧里正娘子上门来小坐,听得这事就哈哈一笑,出门时撵了道边儿几个玩耍的淘气小子满村喊上一圈儿,立时就聚了十二三个壮小伙子,各个都是扛着木板、铁锨,嘻嘻哈哈说笑着,玩耍一般就把拗口清开了。
蒲草自觉请人出力,怎么也要招待一些吃喝才是礼数,但是她这不寡不弃的身份,又容易招惹是非。于是就搬了食材,带着喜鹊跑去隔壁春妮家,熬了大锅的骨汤炖豆腐,又蒸了两锅大馒头。
李老太笑呵呵跟在一旁帮忙,她心里惦记温室里那些豆芽儿,于是就问道,“蒲草,那些绿豆芽是不是能吃了,要不咱们做点儿尝尝?”
蒲草笑着在围裙上抹了抹湿手,应道,“吃倒是能吃了,只是中午人太多,晚上清静下来,咱们就炒两盘啊。”
春妮如今是一人吃两人补,但凡能送进嘴里的,那是坚决不能放过。这几日她眼瞧着那豆芽长得越来越白胖儿,自然是心痒的厉害,就盼着什么时候能好好吃上一顿。此时听得蒲草开口说晚上就做,立时欢喜得直拍手。
蹭了一脸黑灰的喜鹊正蹲在一旁烧火,翻了个白眼,撇嘴嘀咕,“鬼鬼祟祟!不就是个豆子吗,居然还这般藏着掖着。”
蒲草扫了她一眼,眉稍儿挑了挑,却是没有呵斥。转而又回家搬了所有碗筷错来,春妮家里也有七八副,凑在一起倒也绰绰有余。
眼见两口大锅都是热气腾腾,骨汤和馒头的香气更是调皮的交织在一处,溢满了整个灶间。蒲草就撵了院子里玩耍的山子,去喊大伙儿回来吃饭。
山子几日前刚得了一件“宝甲”,虽然不知能否扛得住刀枪剑戟,但穿在身上却是轻便又暖和,比之臃肿的棉袄可是好上太多。于是大将军喜笑颜开之下,恨不得日日都跑出去带着小兵冲锋陷阵。
这般听得元帅姐姐下令,自然是立刻就带着亲兵胖墩儿杀向了村外传令。
很快,一众小伙子们就在陈大陈二的拉扯下扭捏着走进了院子。蒲草笑着招呼他们进屋坐了,然后大盆的骨汤和热气腾腾的馒头就端了进来。
冬日里农闲无事,一般人家都只吃两顿饭。小伙子们本来就是饭量赛过牛的年纪,又挥了半晌铁锨,哪能不饿呢。此时一嗅得饭菜香气,各个肚子都是咕咕响成一片,羞得他们脸色更红,更是拘束。
蒲草把一碗热汤一个大馒头塞到前院李家三小子的手里,笑道,“大伙儿都忙了半晌了,赶紧垫垫肚子吧,灶间里还有很多,管你们吃饱喝足。”
李家三小子咽了咽口水,支吾道,“嫂子,俺们也没干啥活儿啊…”
陈大陈二平日常与张家来往,自然比之旁人要放得开,也不必蒲草动手就自己端了一碗汤滋溜溜喝了一口,笑道,“我们兄弟可不客套了,你们要是不吃,我俩就包圆儿了。”说完,他又狠狠咬了一口馒头,直嚷着,“真香啊。”
小伙子们见得有人带了头儿,又实在馋得慌,互相瞅瞅也就不再客套了,各个一手汤碗一手馒头的吃喝起来。
喜鹊端了一盘烧得酥脆的红辣椒进来,陈大伸手拿了一个搓成碎末撒在汤碗里,雪白的豆腐配着几根碧绿的菜叶,再加上这红艳艳的辣椒末,真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口水泛滥。
待得喝上一口,骨汤的浓香、青菜的鲜甜、辣椒的香辣混在一起,从喉头一路滚热滑下去,烫得整个肠胃立时就像着了火一般。
翠峦城地处北地,气候寒冷,烈酒、辣椒一直是所有人的钟爱之物。小伙子们吃了这半会儿也渐渐放开了手脚,纷纷上前添汤洒辣椒、拿馒头,各个吃得是鼻尖额头冒汗,脸上笑得开了花儿一般。
当然,也有那情窦开得早的,一边吃喝一边不时偷瞄站在门口的喜鹊。这丫头虽然进得张家五六日,诸事都要从头学起,原本白皙的小脸儿憔悴了许多。但是她在方家衣食无忧养了几年,气质容貌自是比村里的闺女们强了许多,也难怪惹得小伙子们动心。
李老太把这一起看在眼里,生怕喜鹊惹了是非带累蒲草,于是就上前扯了个借口引她去了灶间。
小伙子们没了念头又都吃得饱足,于是就纷纷道谢告辞了。
蒲草带着春妮刚把碗碟收拾下去,山子就从门外跑进来嚷着,“姐姐,方大哥的马爬犁来了。”
蒲草脸色一喜,但随即那笑意又尽皆变成了失望。她倒是忙得一时混忘了,她惦念的那人已是回了京都,这次上门的当然不会是他了。
果然,门外那爬犁上跳下来的正是洛掌柜和王管事,蒲草先前去过酒楼,与他们也是熟识。于是三人互相见了礼,客套几句,蒲草就把他们引进了刘家小坐,喜鹊上了热茶就带了一脸复杂之色退了出去。
洛掌柜自然听过当日之事,但他却聪明的半句未提,笑呵呵说道,“老朽和王管事极少出城,没想到路上这般难行,耽搁了不少时候,倒是要劳烦张东家加紧拾掇青菜了。”
蒲草亲手替他们倒了一碗热茶,应道,“洛掌柜客套了,这都是应该的。你们二位怕是还没吃午饭,若是不嫌弃我们这农家贫寒,就在这里简单垫垫肚子如何?正巧我最近得了样好吃食,还要洛掌帮忙柜品评一二,看看能否放到酒楼里售卖。”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洛掌柜整日守在酒楼里,对生意是极用心的,这般听得蒲草说起又有新吃食,自家酒楼兴许又要火爆全城,自然是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应道,“张东家端出来的吃食那都是一等一的美味,老朽今日可是又要开眼界了。”
蒲草客套了两句,就同春妮、李老太一起去了温室。刘厚生早得了山子报信儿,正在准备刀筐等物。蒲草嘱咐了他们两句,就去掀了角落里的豆芽篓子查看。
菜棚子里温度高,正适合豆芽生长,不过才五六日的功夫,就已经有两寸长短了。那一根根小豆芽,头顶豆帽儿,身子白胖粗壮,脚下踩着三五根须,怎么看怎么可爱。
春妮凑过来看了几眼,略微有些担心,问道,“蒲草,这东西做出来真能好吃吗?洛掌柜能舍得花银钱吗?”
蒲草找了个草帘子紧紧裹了篓子,又去拔了几棵鲜葱、一缕蒜苗和香菜,这才笑道,“你就放心吧,先好好割菜,保管一会儿有好消息告诉你。”她说完这话,就开门急匆匆出去了。
春妮无法,只得带着娘亲帮忙割菜装筐。隔壁陈家这会儿也听得动静了,陈大娘婆媳也赶来当帮手儿,菜棚子里立时就热闹了起来。
蒲草到得灶间,分了一半豆芽泡水捞出绿豆皮儿,然后又是泡木耳、切蒜苗,剁肉馅儿,忙得是脚不沾地。
原本还坐在灶眼旁自怨自怜的喜鹊,也被她指使的团团转。桃花和山子最是懂事,主动跑来帮忙烧火,蒲草挨个儿大大亲了他们一口,惹得两个孩子红着小脸儿,笑得咯咯有声。
喜鹊看在眼里,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不知是嫉妒还是羡慕。
待得食材都准备好了,蒲草就挽了袖子开始煎炒烹炸,两个孩子被催着添柴烧旺火,小手忙碌着往灶眼儿里添苞谷秸秆,眼睛却满是好奇的看向锅里,不知这白白的小东西能做出什么样的吃食,就连喜鹊也是悄悄挪到了一旁翘脚观望。
很快,一炒菜一炝菜,一汤一饼就端上了桌子。蒲草一边摘围裙一边要桃花去喊张贵过来陪客,不想张贵儿听得上门的不是方杰,只是白云居的掌柜和管事,就借口头疼不愿出面。
(还欠四更了,哈哈!晚上八点还有一章正常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