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李娇在家里关了好些天,倒不是李本道派人盯着不让出门,是她自己没有想清楚不想出门,如今想清楚了,府里也就困不住她了。
根据约定,芙蓉园开馆那天,李娇早早的就到了门口,远远看见柴紫云和刘文曦,两人瞧见李娇下马,开心跑了过来,刘文曦拉着李娇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看了半天,才在李娇的肩膀上拍了拍:
“你没事啊,害我担心了好些天。”
刘文曦是大将军府的大小姐,生的一双大眼睛,灵动忽闪,很是可爱,跟李娇她们混在一起,臭味相投。
李娇往旁边看了看,问道:“麟子和小志他们呢?今儿没来吗?”
“谁说没来?这么好的日子,怎么能少了我们呢?”
身后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李娇回头,果真瞧见一个华服少年往她们这边走来,他叫陆瑞麟,是永宁侯世子,穿着一身锦衣,手持纸扇,要不是因为步履浪荡,单就长相而言,还是说的过去的;他身旁还有一个始终笑吟吟的男孩,穿的倒是很有书卷气,随身一个书袋子斜跨着,容貌生的周正,叫张秉志,太师府的小少爷,是太师府里读书最不成器的嫡孙。
平日里跟在李娇身边胡闹的,大抵也就这四人,如今都来齐了。
大月民风开放,女子虽不可考科举,但与男子一同上街游玩却也不是什么新鲜禁忌的事情,有些人家在意这个,有些人家不在意,所以百花齐放的芙蓉园里,不少年轻男女并肩共行,有说有笑的画面,因此李娇她们这一行人倒也不算扎眼。
李娇走入园子,虽说脑中有往年来过的记忆,可这般身临其境还是头一回,走进芙蓉园的大门,入眼之处都是盛放的牡丹,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各种假山奇石,亭台楼阁,令人仿佛置身仙境,不愧是皇家园林。
陆瑞麟早就托关系在芙蓉园的芙蓉楼里订了个雅苑,芙蓉园里的雅间很多,可雅苑就那么十多处,建在半山,花团锦簇,眺望远方,可以将整个芙蓉园的景致尽收眼底。所以这雅苑特别挑来者身份,一般平民商贾,根本连踏进这里的资格都没有。便是身份够得上,还得拼其他条件,永宁侯府沾着皇亲,陆瑞麟的姑姑是宫中贤妃娘娘,平日相当疼爱这个侄子,因为这层关系,陆瑞麟才勉强拿下一处雅苑。
“我订的时候,这是最后一处了,得亏我下手快,要是慢一些,今儿咱们就得在下面的雅间里凑合了。”陆瑞麟洋洋得意的摆弄他手里的扇子,一副‘快来夸我’的神情。
柴紫云随即拆台:“雅间有雅间的好处,后头还有碧波潭,可以钓鱼玩儿呢。”
陆瑞麟收起扇子,指着柴紫云:“你少得了便宜卖乖。”
两人惯性斗嘴,其他人都习惯了,刘文曦给站在栏杆前的李娇送来一杯茶,跟李娇一起坐在栏杆前的横凳上,靠着栏杆对陆瑞麟问:
“哎,高家和张家的事儿怎么说?那俩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们娇娇。今后看见她们一回打一回。”
刘文曦一边说话,一边捏拳头,她是将军府的大小姐,长得英气,说话和动作都很爷们儿,她爹大将军刘昭,常年征战在外,管教不到她,亲娘也去世的早,府里只有个继室夫人管家,平素自由惯了,什么女工女德对她来说,通通不放在眼里。
跟李娇那也是不打不相识的交情,特别义气,特别铁。
“这事儿我和小志查了,那俩丫头这些天都不敢出门儿,也不敢跟谁说话,这样子倒像她们被人打了似的,不过还是让我们查出点蛛丝马迹。”陆瑞麟来到李娇身旁,倚靠着栏杆。
李娇端着茶眺望远方,一边喝茶一边感慨芙蓉园的美景,对现在大家谈论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
陆瑞麟见她这么漫不经心的,又喊了声问:
“娇娇,跟我们说说,你和那安公子怎么回事儿?”
提起安公子,李娇回头看着陆瑞麟,没有说话,只是扬了扬眉,柴紫云就迫不及待问:“什么怎么回事儿?你不是说张家和高家吗?又说安平怀做什么?”
陆瑞麟看了一眼张秉志,只见张秉志把手中习惯性把玩的几根算筹放下,跟她讲解起来:
“那俩丫头之所以跟娇娇动手,据说就是为了安平怀。那个安平怀,长了一副小白脸的模样,仗着读过几本书就招摇过市,偏偏有些傻女人还就喜欢他那样儿,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开口就是之乎者也,烦死个人。”
张秉志的爷爷是太师,文官之,年轻的时候凭着好文采入阁,一路高升至太师,门生遍布,太师府出来的才子那就跟身上镀了层金似的,太师府的其他子孙也都在文坛颇有出息,唯独到了张秉志这里,从小读书那叫一个费劲,只对算术感兴趣,特别瞧不上那种张口闭口八股文的老学究,很显然,他对安平怀的这番评价,夹杂了太多个人主义色彩。
“因为……安平怀?你不会真看上他了吧?”刘文曦蹙眉,看向李娇,李娇耸肩回道:
“谈不上‘看上’,最多欣赏。”
李娇这一开口,周围立刻炸开了锅,大家面面相觑,张秉志夸张的嚎叫一声:“娇娇啊——安平怀那小子……哎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陆瑞麟也是意外:“你说真的?”
李娇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陆瑞麟看向柴紫云和刘文曦,两人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两个姑娘坐到李娇左右两边,将她包夹住,柴紫云开口:
“娇娇,这事儿可别开玩笑。直接关系到咱们今后对别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不用说,柴紫云话中的‘别人’,指的就是安平怀了。
刘文曦连连点头:
“没错没错,这事儿你可一定得说清楚才行。”
李娇被她们左右夹攻,有些无奈:“不是,你们这反应忒大了些吧。我也没说什么,就是欣赏而已,就好像我也挺欣赏你们的。”
“呸。”柴紫云一声呸,淋了李娇和刘文曦两人:“安平怀能跟我们相提并论?”
李娇抹了把脸:“意思差不多。”
“什么意思?”陆瑞麟狐疑问。
“就是没什么意思的意思。”李娇摊手,自认为已经解释的相当清楚。
四个人全都用质疑的目光看着李娇,李娇站起身:“大好时光,别看我,看花儿啊!”
“对了,芙蓉鲜疏羹订了吗?我今儿可是特意来吃这个的。”
李娇推开一脚踩在凳子上的陆瑞麟,将喝完了的茶杯放在桌上,不放心的追问一句。
陆瑞麟虽然还没听到想听的话,却也拿李娇没法子,一声叹:“自然是订了的。”
“去催催,今儿早饭都没吃,饿死了。”李娇抬眼看了看他,很明显不想再继续安平怀那个话题了,陆瑞麟想作,最终却只白了她一眼,口嫌体正直的出去了,苦命的给这位大小姐跑腿去,刘文曦觉得有趣,跟着一起。
李娇坐在那儿满怀期待的喝茶,芙蓉鲜疏羹,妙就妙在一个‘鲜’字上,这道菜是宫里御厨独创,汤料要用三十多种鱼虾蟹熬制而成,普通人家,光是凑齐这么多种鱼虾蟹就很难,更别说里面的配菜,就是折腾出来了,价格也绝对高的离谱,而芙蓉园推出这款羹,算是保留特色,价格贵不贵还在其次,关键是限量。
在雅苑里转了一大圈,陆瑞麟和刘文曦都没回来,柴紫云出去找,也没回来,李娇逛完了园子回到厅里,就见张秉志坐在圆桌前摆弄他的算筹,跟个算命先生似的,嘴里念叨着什么,神神道道的。
“他们人呢?”李娇问。
张秉志往苑门努了努嘴,李娇心中纳闷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回来,走到栏杆处往下探望,就看见下边雅苑中心的花园里人影绰绰,似乎生了什么争执,直到听见陆瑞麟的怒吼声,李娇才知道出事儿了。赶忙循着声音追了出去,张秉志也听见了,收拾他的宝贝算筹,手忙脚乱跟着李娇出去看个究竟。
“姓周的,别他妈给脸不要脸。这东西说了是老子先定的,你丫抢东西抢到老子头上来,打不死你!”
在入雅苑的半山门前花园里,围了好些人,陆瑞麟嗓门儿大,是个一点就爆的性子,李娇穿过人群,果然看见陆瑞麟撩高了袖子,一副炸毛的模样,指着对面的人。
他对面那人,李娇认识,太尉府周家嫡长子周璞,身边站着几个年轻人,其中有一个温润公子,在那帮人里特别显眼,李娇一眼就看到了,不正是新科探花郎安平怀吗?他一身石青底兰纹长衫,做寻常书生打扮,容貌俊逸,气质非凡。但最为人称道的并不是他出色的容貌,而是他的才学,二十出头便已入得殿试,点做探花。
安平怀是太尉夫人安氏的娘家亲侄儿,保定安家也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安平怀是安家的嫡出次子,如今考中了探花,地位已然超越长兄,他跟周璞是表兄弟,一起出现没什么不对,只不过安平怀出众的气质,周璞他们就是拍马也追不上,李娇觉得,如果她是周璞,才不愿意跟安平怀这样的人走在一起呢,凭的遭人埋汰。
“陆瑞麟,你嘴巴放干净点,你是谁老子?”周璞是太尉府的嫡长子,长安城里数得上号的贵公子,哪能在人前吃了亏。
“就是你老子!”
陆瑞麟一冲动,基本上就告别了理智,谁碰他一下手指头,他就能冲上去跟人拼个你死我活的那种人,对周璞就没在怕的。
周璞一副被陆瑞麟气笑了的表情,他跟周欣婷是兄妹,可容貌相差有点大,周太尉是武将,但长子周璞是在周家老夫人身边长大的,练武这事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什么成就,反而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眼底泛青,脚步虚浮,一个字概括那就是——虚。
跟陆瑞麟的英气勃相比,周璞确实有点不够看。但像他们这种出生的公子,最忌讳的就是明面上失了面子,所以就算陆瑞麟看着强势些,周璞也不甘示弱。
上去就要要跟陆瑞麟动手,周璞这样的,陆瑞麟一个能打十个,用不着人帮忙,所以刘文曦和柴紫云看见李娇,就走过来,刘文曦把事儿跟李娇说了一遍,大抵就是陆瑞麟订的芙蓉鲜疏羹被周璞给截胡了,陆瑞麟咽不下这口气,拦了周璞一行人的道儿,想把东西抢回来,谁料周璞非但不配合,还上赶着刺激陆瑞麟,在李娇来之前,两人已经吵过一番,彻底把陆瑞麟的脾气给激出来。
那边陆瑞麟跟周璞动手,芙蓉园的管事闻讯赶来阻止,被周璞一巴掌给掀翻在地,算是殃及池鱼了,芙蓉园的护卫们也只敢在边上看着,谁也不敢动手,毕竟能在这雅苑里有一席之地的,绝非普通人家,帮哪边都有可能惹麻烦,他们能做的,就是不让其他看热闹的客人被殃及。
周璞不是陆瑞麟的对手,过了几招以后,就知道斤两,不住躲避,他身边有两个练家子的帮手,见周璞不敌,上来帮手,陆瑞麟双拳难敌四手,眼看要败,李娇身体比脑子反应快,冲上去帮忙。
要说李娇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能,也就只有打架斗殴这一项了,李本道是丞相,做的是文官,可他在做文官之前,常山李家给他规划的人生道路是武将之路,所以别看李本道现在圆滚滚的样子,可他也是从小习武的。长大以后,入了官门,误打误撞在文官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顺,不过即便他成了大月朝的文官头子,可对待子女的要求却还是要习武,所以李家三个孩子,多少都会点拳脚功夫,其中又以李娇的功夫学的最好,为她横行乡里,为非作歹创造了难能可贵的条件。当李本道意识到这点以后,想要遏制,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