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娇的院子叫翠微,李本道取的,苑如其名,内里绿植环绕,生机勃勃。苑中有八间雅房,外苑四间是奴婢婆子们居住的,内苑四间,李娇住一间,位于最东,其他的便是家里来客时居住的。李凤芝来者是客,李娇将她安排在中间的雅房。
李凤芝左右看了两眼,对李娇奇道:“这中间的雅苑倒像是主苑格局。”
李娇领着她进屋,绿珠她们正进进出出,替李凤芝将随身行李搬进屋子,李凤芝带了一个婢女伺候,叫竹桃,此时正跟在绿珠后头忙活呢。
“不是像,这就是主苑。”圆桌上已经沏好了茶,李娇过去给李凤芝倒了一杯,送到她手中,李凤芝听了李娇的话,心中更是惊奇:“这就是主苑?那缘何你……”
后面的话没说完,李娇愣了愣,随即明白李凤芝的意思,她不懂为什么在李娇自己的院子里,她不住主院。
李娇咽下茶水,不打算隐瞒:“哦,我住东苑,那儿离街近些。”后边就是小厨房,翻墙开溜什么的比较方便。
李凤芝一开始没听懂李娇说的是什么意思,后来想起这位堂妹的传闻,忽的便明白过来,与之对视,掩唇一笑,笑的李娇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什么……姐姐要是没事的话,别去我东苑,姐姐好静,我自然也不会常来烦姐姐,咱们虽住在一起,但只要保持距离,想来旁人也不会说姐姐如何如何的。”
李娇很有自知之明,不想这位堂姐被她连累。
“娇娇无需妄自菲薄,家中规矩虽大,但我也不是那种古板之人,你无需刻意回避,咱们正常来往便是。”
李凤芝说完这些,竹桃正好过来问她事情,李凤芝便起身,对李娇福了福身,吓得李娇也赶忙放下茶杯起身回礼,李凤芝见李娇这样,笑容更深。
心中只觉得这个传闻中无礼暴戾的堂妹,似乎并不是那么难相处,相反看起来性子纯粹,毫不做作,比那些口蜜腹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之人,不知要好多少。
将李凤芝安排好了之后,李娇就被崔氏派人喊去了主院。
“家里有客人,这些天不许犯浑,你大伯母既然放心让芝姐儿与你住一处,那便是信任你,你若将芝姐儿带坏了,别说旁人不饶你,就是我也饶不了你!听到没有?”
李娇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聆听训示的准备,如今听来不觉意外,捣蒜似的点头,崔氏瞧她这吊儿郎当的模样,佯做抬手要打她,李娇先了一步,闪到旁边,顺手拿了一只果子递到崔氏面前:
“娘,吃梨。”
崔氏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别给我嬉皮笑脸。”
李娇对白眼习以为常,将手里的梨子在袖口擦了两下,便坐到一旁啃梨去了。
崔氏见她这般随意,觉得有些话还是告诉她比较好,免得她不明缘由,坏了别人好事。
“你可知你大伯母这回带你堂姐来长安做什么?”
李娇几乎没怎么想就脱口而出:“相亲呗。还能干什么?”
崔氏讶然:“你怎知道?芝姐儿与你说的?”
李娇将一块梨子皮从口中吐出:“她怎会与我说?我猜的。相的是哪家公子?”
崔氏被自家姑娘这耿直的问题问住了,心中纳闷,丫头今儿居然变聪明了,干咳一声:“这你别管,你只需知道,这些天定要安分些,对方是知书达理,极其重规矩的人家,若因为你胡来连累了芝姐儿,咱们可没法与你大伯母交代。”
崔氏一长串话说出,李娇听得摇头晃脑,心不在焉,崔氏蹙眉:“听见没有?”
李娇将口中的梨肉咽下,对崔氏说出了内心真实感受:
“娘,我觉得对方也未必就有多重规矩。咱家是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咱娘儿俩还不清楚吗?对方明知堂姐是我爹李本道的侄女,居然还愿意相看,放眼长安城,但凡清贵人家,巴不得与我们李家断绝来往,怎么可能让自家子嗣与我李家之人相看?”
崔氏愣愣的看着李娇,总觉得这闺女自从那天在街上被人打了一下脑壳之后,整个人好像开窍了,虽然举止依旧放任,但至少遇事愿意动脑子了。
“去去去,这些话旁人说就罢了,你居然还好意思说,也不想想咱李家怎么会变成这样?咱李家的女儿怎么就不受人待见呢?”
崔氏逮着个机会,就想教育教育走上歪路的大女儿。
“合着都是我的错呗。”李娇摊手,主动承认错误。
崔氏懒得和她耍嘴皮子:“不管怎么着,也不管这事儿能不能成,你都不许坏事儿,具体如何,自有你大伯母主持。”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口中说的天花乱坠,实际怎样,见一见才知道。
李娇明白崔氏的意思,对方的想法约莫就是李娇所猜测的那番,正经清贵人家,早就被李家的名声给挡在联姻墙外头了。剩下一些不正经的,打着重规矩的名头,装模作样,沽名钓誉,实际上根本没什么原则,权看利益够不够。
只不过,这事儿她们不好出面评说,坏人亲事,那是要遭雷劈的,这年头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伯母是堂姐的亲娘,好坏自会考量,哪个亲娘也不会看着自家女儿入火炕,今后过苦日子的,李娇一点都不担心大伯母邢氏会看走眼,这种百年家族里培训出来的当家夫人,看着文弱,可谁也不是傻的。
就比如说崔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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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主院出来,李娇嘴里叼了根从园子里摘下来的草,欢快的走在回廊之上,经过花园的时候,想着这时节海棠花开,可以给堂姐摘两束海棠回去养在房里。
悠哉哉的走过去,看见一株繁茂的海棠树下站着一个人,穿着青衫,戴书生帽,两缕飘带在身后随风摆,李娇认得他,便是随大伯母一同前来的娘家侄儿,叫邢方。
李娇走过去的时候,邢方忽的转身,与李娇对上一眼,李娇率先扬起笑脸,对邢方摆手打招呼:“兄长好,真巧了,你也来赏花的?”
相比较李娇的热情,邢方忽然脸色一变,将负于身后的手抽出,对李娇拱手,拘束一揖:“李小姐好。”
打完招呼,邢方就要离开,李娇以为是自己扫了他的兴,有点过意不去,便去拦他:“兄长这就走了?”
李娇伸手拦住邢方,吓得邢方慌忙向后退了两步,面上有些愠色:“李小姐自重。”
李娇满头问号。
她……怎么就不自重了?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虽然不上档次,可也没有不自重啊。这人读书读傻了?
疑惑着指了指他身后的海棠树,难得李娇还能对他笑出来:“那个……我摘一些海棠花就走,你不必离开。”
难道是自己打扰他赏花了,所以他才不高兴了?李娇不喜欢跟读书人打交道,一来他们喜欢拽文,二来有好些读书人的脾气挺怪,清高自负,傲气凌霜,从这邢方的表情来看,他定是后者,自命清高,不愿与李娇这等名声的人多言。
李娇也不打算和他纠缠,正要上前,就听邢方出声阻拦:
“万物皆有灵,花在枝头开的好好的,你为何要摘?”
“……”李娇不知道说什么,看着面前这自带圣父光环的男人,愣了片刻,便收回目光,傻笑两下,然后就把这人当背景墙,目不斜视从他身旁经过,李娇抓住一根树枝就踩上了海棠树的主干,挑了两把开得最好的花,从主干树上,直接跳下,所有动作行云流水,潇洒畅快。
邢方看她这般,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指着她,一张脸居然涨的通红,手指颤抖,羊癫疯似的,李娇觉得这人真有病,她不过就是摘了两朵花而已,至于反应这么大?更别说,这还是在她自己家后院儿。
邢方见李娇捧着花却不思悔改,失望透顶,果断甩袖离开。李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丈二摸不着头脑,这人莫不是真有病吧。
李娇虽然年轻,但见过的人不少,像这种有病的书生,外头一抓一大把,要没什么好奇怪的,美滋滋的将两束开的正娇艳的海棠花拿去翠微苑。
主院里,李本道从外头回来,边走边擦汗,崔氏迎上,给他更衣奉茶,李本道对崔氏问:
“大嫂她们安顿好了没?”
崔氏浅笑:“放心吧。都安排好了。大嫂住在客院,芝姐儿自己愿意跟娇娇一起住。”
李本道放下茶杯,对侄女愿意跟谁住没什么兴趣,倒是两眼冒精光:“大嫂娘家侄儿,你可瞧见了?”
“瞧见了。风度翩翩,出类拔萃的样貌。”崔氏将李本道换下的衣裳交给婢子去放好,与李本道坐到一起说话。
李本道听了崔氏的评价,高兴的一击掌,崔氏不解:“老爷这是怎么了?”
“确实如夫人所言,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人品好,家风正,自己又好学。我是特意写信请嫂子将他带来长安的,两个孩子见见面,培养培养,若是能成……哈哈哈,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李本道的如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崔氏微微愣了愣,立刻明白丈夫的意思,不禁笑着摇头,她丈夫在外面挺精明,可是有些事情上的想法,却天真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