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月老庙前拉拉扯扯,似乎是在拌嘴。
女子穿金戴银,容貌尖酸刻薄,赫然是孙纤纤。
男人相貌堂堂,右手却使不上力,正是张都尉的嫡子、大姐姐从前的未婚夫,张远望。
她记得,张都尉夫人常氏污蔑她家匿税,导致张都尉被权臣大人罢官,怎么这家人如今跑到了灌县?
正迟疑时,有妇人被侍女众星捧月而来。
正是常氏。
南宝衣急忙躲到一处卖香囊的摊贩后面。
她竖着耳朵,听见常氏厉声叱骂:“孙纤纤,你还有没有当妻子的样?这般跟夫君顶嘴,成何体统?!若不是看在孙儿的份上,我定要把你扫地出门!”
“婆母,是夫君调戏别家姑娘,我气不过,才数落他两句的。”
“胡闹!远望可不是寻常老百姓,咱们张家即将东山再起,他是要去盛京城做官的!三妻四妾,是迟早的事!少在这里丢人现眼,都给我回家去!”
一家三口往人群外面走。
张远望道:“娘,我上回去锦官城,在芙蓉街上远远瞧见南宝蓉,她越美了!等咱们东山再起,孩儿定要她给我做妾!”
常氏眼睛里满是阴毒:“放心,南家欠咱们的,这几日,就会连本带利,加倍偿还!”
他们渐渐远去。
卖香囊的老婆婆,叹息道:“这张家,就是灌县的祸害!听说在锦官城当都尉当不下去了,被太守老爷调到咱们这里当县令。哦哟,哪有当官的样子呀,整日去豪绅家吃酒喝肉,哪管我们百姓死活!”
南宝衣咬了口南瓜糕。
原来……
张都尉在这里当县令。
还真是东边不亮西边亮。
她想着常氏口中的“东山再起”,直觉他们有阴谋。
会跟这次赈灾银失窃案有关吗?
她想不明白,见这老婆婆编织香囊辛苦,于是取出一锭银元宝悄悄放在她手边,吃着糕独自离开。
沿着江水散了会儿步,她看见前方有一座庙观。
庙观破旧,彩漆剥落。
她踏进门槛,现这是一座龙王庙,只是因为年久失修,庙里横梁破烂,杂草丛生。
供桌上摆着一碟冷硬的白面饼,与月老庙的热闹比起来,实在是门可罗雀,非常简陋。
南宝衣把买来的一盒桃酥放在了供桌上。
她仰头注视龙王像。
这龙王庙,大约也曾香火鼎盛过,龙王像高达两丈,巍峨庞大。
只是历经变迁,黑曜石雕琢的眼睛、泥塑身上的镀金,都给人刮走了,只披着一层红布,瞧着很是落魄。
暮春的阳光,透过漏了的屋顶照进来。
龙王像屹立在暖洋洋的光影里。
对视之间,龙王像的左眼渗出殷红液体,像是对着苍生默默垂泪。
南宝衣后退半步。
“莫非是今年大旱,惹得龙王老爷也落了泪?”
她嘀咕着,却觉得说不通。
她绕到供桌上,借着祥云底座,小心翼翼地爬上龙王塑像。
她踩在龙王塑像的肩膀上,抬手抹了一点红色液体。
红蜡油的味道,相当明显。
“龙王塑像,怎么会流出蜡油?”
她疑惑,抬袖擦干净塑像眼眶,才现塑像里面,居然藏着堆积成山的白银!
是丢失的赈灾银!
南宝衣怔愣过后,脑海中的线索全部拼接到了一起。
那位押送赈灾银的张侍郎,和张都尉是同一个姓氏。
他们应该是本家亲戚关系,所以才会狼狈为奸,贼喊捉贼!
程太守派二哥哥接待张侍郎,又要求二哥哥负责找回赈灾银,只是为了调虎离山,让他离开南家。
他们把赈灾银秘密藏在江边,不是想侵吞,而是想将赈灾银从水路运去锦官城,栽赃到南家头上!
如此一来,二哥哥的官途和南家的清白都没了,可谓一石二鸟!
所以,常氏才会自信张家能够东山再起,自信能够报复南家!
得尽快告诉二哥哥!
她跑出龙王庙,沿着来时的路,往玉石街方向跑。
刚跑到江边,就见周围悄然出现了许多男人。
都是虎背熊腰的护院打手,每人手里提着一根铁棍,如同一张收拢的罗网,朝她逼近。
“娘,我就说我不可能看错人!刚刚出现在月老庙那里的,就是南宝衣!”
张远望摇着折扇,眉宇间都是得意。
常氏注视着南宝衣,嘴角不怀好意地勾起。
她冷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南家的好日子要到头了,你这小蹄子,倒是第一个送上门来。想我夫君荣华半生,就是因为你这小贱蹄子,才被配到这破地方当县令。我儿前程辉煌,也都是毁在了你手上!南宝衣,我该如何处置你呢?”
因为弄丢了夫君的官职,所以她这段时间一直被夫君冷落。
她看起来老了十岁,再也不是昔日和太守夫人谈笑风生的贵妇。
牙齿黄松动,眼角皱纹堆砌,连她自己都不愿照镜子。
而这一切,都是拜南宝衣所赐!
张远望兴奋不已:“娘,这贱人长得真好看!不如先打断腿,叫她无处可逃,然后让儿尝个鲜。再用她犒劳咱们家这些护院,等大家都腻了,再卖去窑子!”
常氏慈蔼,“我家望儿真是心善,怎么还想着给仇人留命呢?”
“嘿嘿,她好歹也是宝蓉的妹妹,儿自然要善待些。”
“那就按照望儿的想法来吧。”
南宝衣还没来得及拖延时间,一根铁棍带着呼啸风声,骤然从旁边袭来,重重敲到了她的膝盖上!
骨头碎裂声,格外瘆人!
钻心的疼痛,令南宝衣跌倒在地!
冷汗染湿了襦裙。
豆大的泪珠顺着双腮滚落,她死死咬着牙关,才没有惨叫出声。
在常氏和张远望面前,她是不愿意流露出狼狈和凄惨的。
她忍着剧痛,缓缓抬起头,是狠的模样。
下一瞬,她忽然朝常氏和张远望灿烂一笑。
牙缝间渗出的血液,染红了她的唇。
她眉眼弯弯,笑如恶鬼:“你们这么对我,我家二哥哥知道了,会一点一点,敲碎你们全身的骨头哦……”
“死到临头,还敢威胁我们?!”常氏得意,“给我打,把她另一条腿也打断!”
护院正要动手,南宝衣就势一滚。
她滚进了滔滔江水之中。
江面晕染开一朵血云。
浪花拍过来,少女在江水里转瞬即逝。
远处。
卖香囊的老婆婆,握着那锭银元宝,惊恐地目睹了一切。
她是来找南宝衣,归还银元宝的。
没想到,撞上了这副场景!
“阿弥陀佛!”她擦了擦额头冷汗,“得赶紧找到小丫头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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