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这么想?”
乌婵性子与吕雪凝完全不同,很是不能理解她的选择,一听这话,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你既然喜欢他,为何不再争取一下?更何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也喜欢你。难道说,你就眼睁睁看着喜欢的男人另娶他人?那你呢?你怎么办?”
吕雪凝怔了怔。
没有争取吗?
她其实争取过了。
无数次。
“没有用的,这就是我的命。”吕雪凝一叹,看看她,再看看时雍,浮在脸上的是一丝落寞又放松的笑容。
“他值得更好的,而我,能在农庄了却残生,安稳度日就是福报。娶嫁之事,不再思量。”
乌婵满脸都是可惜,而时雍沉默片刻,只问她道:“你为何不肯再见他一面?给他一个诉说心意的机会?”
吕雪凝望着窗外拂动的柳枝,幽幽一叹。
“何苦害他?彼此放下,才是我与他最好的结局。”
……
没两日,时雍在锦衣卫衙门碰到了周明生。
他如今在盛章身边做事,职务不高,但是能跟着锦衣卫北镇抚使,可见赵胤对他已是照顾。毕竟,领导身边的人也是半个领导,更何况,他是赵胤叫去的人,盛章概不会亏待他。
人生此境,本该春风得意,时雍见他却有些憔悴。
“阿拾。”周明生端端正正给时雍行了个礼,又赔礼:“那日我酒醉失态,丢人了……”
他垂着头,脸色灰败。
时雍微微一笑,摆手表示没有关系,然后左右看看。
“在这边当值,比在顺天府衙门如何?”
周明生道:“事少了。案大了。”
时雍笑了起来。
在顺天府衙门里办的差,很多都是鸡毛蒜皮,家长里短,但锦衣卫衙门不同,每桩案子牵涉的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从无小案。
“那你得适应适应。你做事吧,我去找侯爷。”
“阿拾!”见时雍要走,周明生突然喊住她,“你最近可有见到雪凝?”
时雍扭头,做出一副困惑的样子。
“你不是要说亲了吗?怎么还惦着人家?”
周明生垂头沉默。
时雍勾了勾唇,“怎么?我说错了?”
好一会,才听得周明生哑着嗓子。
“没有错。你没有说错。”
“哪句话没有错?你倒是说清楚。”
“我要说亲了没有错,我还惦着人家敢没有错。”周明生喉头哽动,“人家不肯理我,更是没有错。”
时雍呵声,“像你这样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男人。换了我,莫说不理你了,我可能会直接打死你。”
周明生抬头,双眼通红地看着她。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你告诉我,阿拾,我能怎么办?”
这句话他不是第一次说,时雍也不是第一次听。
可从来没有这般,撕心裂肺的感觉。
时雍沉默看他。
周明生自觉失言,握紧拳头砸在柱子上,低低地哽咽道:“一边是雪凝不肯理我,一边是我娘以死相逼,一边是我爹身染疾症,一边是要人命的流言蜚语……阿拾你说,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雪凝可以躲,我能往哪里去躲?我家就我一个独子,我抛不下父母,又舍不得雪凝……我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你很难。我知道。”
时雍拍拍他的肩膀,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那双委屈得仿佛滴血的眼睛,和快要哭出来的神情,轻轻一笑,感慨道:
“人这一生,就是不停地做出选择。你且记住,你今日选择了什么样的路,今后你就要承受什么样的结果。无愧就好,没有对错。”
“阿拾……”周明生哽咽。
“好了,你再这么,旁人以为我欺负你呢……”
时雍偏头看了看他的脸,取笑一般掏出帕子递给他,然后转过身,正准备去找赵胤,就对上一双漆黑而深邃的眼睛。
倒没有人觉得她会欺负周明生。
只是有个人,看她如此关心别的男人,拉下脸来了而已。
时雍用后脚跟踢了周明生一下,连忙换上笑脸。
“侯爷,你吩咐我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赵胤离府上朝时,时雍尚在熟睡,快到晌午,朱九突然回来接人,说侯爷有令,让她换身衣服到锦衣卫衙门来见。
“我饭都没顾得上吃呢……”
赵胤负着手走过来,拉住时雍的手,“跟我来。”
时雍低头看看他的手,又侧目看了看周明生,哦一声,跟了上去。
“咱们要去哪里?”
“不是没吃饭?”
“……”
带她去吃饭,用得着这种杀人的表情么?
“唉!捻酸吃味的侯爷,也十分可爱呢。”
哼!赵胤平静地道:“让本座捻酸吃味的阿拾,十分讨打。”
“那你打我好了。”时雍偷偷把手勾过去,挠他掌心。
见她顽皮,赵胤斜来一眼,用力捉住她的小手,迈开大步。
这里四处都有锦衣卫,来来去去,时雍见赵胤一脸严肃的样子,乖乖地闭嘴跟上他的脚步,又去吃了一餐锦衣卫的“工作餐”。饭后,赵胤让人在马车上备了些水果糕点,便带时雍离开。
上了马车,时雍这才知道,他们是要出城迎接宝音长公主一行。
“噫?”
时雍看了看盛装在身的车队侍从们,再看了看赵胤整齐的飞鱼服,又看了看自己太过“随便”的衣裳,不满地皱眉。
“为何不说清楚?早知如此,我也该好好打扮一下再出门来。”
赵胤看着她,上下打量。
“这样很好。”
时雍忍不住笑了起来。
“侯爷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不管我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赵胤眼神扫过来,复杂,一言难尽。
“阿拾心性好。”
什么叫心性好?
时雍哼声,“你是想说我没有自知之明吧?”
“不敢。”赵胤拉过她的手,落在掌心,轻轻摩挲,“白马扶舟迎出京师三百里,这等孝心,不是你我换一身衣服能比。穿什么都不紧要。”
时雍抬眉,睨向他。
“侯爷话里有话?”
赵胤盯着她的眼睛,徐徐道:“最近邪君毫无动静,白马扶舟又乖顺得很,东厂更无半分异动。”
时雍明白了,轻呵一声。
“这才反常呢。越是平静,事情越是不一般。侯爷不必怀疑自己的判断,若你坚信白马扶舟就是邪君,那就继续查下去。”
赵胤摇头,目光突然幽凉地眯起。
“本座没有怀疑。他,就是。”
时雍心里咯噔一响。
就她的了解,赵胤这个人从不会妄言结果……
一般而言,他的判断,最后都会成为事实。
虽然时雍也怀疑白马扶舟,可怀疑终归只是怀疑,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内心仍是不敢下此决断的,甚至她常常觉得此事疑点众多,矛盾也多。
“侯爷可是有了证据?”
良久,赵胤冷声。
“若是有证据,本座倒不怀疑他了。”
时雍微微一惊。
随即,慢慢地点头。
“侯爷所言极是。轻易拿到的证据,往往,就不是证据。接下来,恐怕要费一番功夫了。”
“无妨。”赵胤拿起小几上切好的果子,用竹签子扎了喂到时雍的嘴里,“这次哲布亲王和成格公主,带着李太后的回礼,一同还朝。这么热闹的光景,他一定会有动作。”
原来北狄亲王和成格公主也跟来了。
怪不得大晏要这么隆重地出来迎人呢。
就说嘛,宝音是最不喜这些俗礼的。
时雍眉心微拧,点点头。
“我们在明处,人家在暗处。不怕他动,就怕他不动。”
……
两个人慢慢悠悠乘车出城。
在城外二里地的官道,见到了宫里来的太子座驾以及随行官吏。
有太子殿下亲自出城相迎,这个阵仗可谓盛大。
时雍与车辇里的赵云圳远远对视一眼,朝他微微一笑。
赵云圳今日身着太子朝服,很是隆重,表情也很严肃,视线扫过时雍的脸,稍稍点头示意,便收了回去。
等待的人群,依次站好,极是安静。
时间过得很慢,等待更是煎熬。
不知过去了多久,日头升到了半空,天气闷热。
可是,延伸而出的官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时雍侧过头,问赵胤:“怎么回事?”
赵胤面无表情,“不知。”
时雍皱眉,“可有捎信来说,何时到京?”
赵胤道:“捎了。”
时雍问:“什么时候?”
赵胤沉眉道:“一个时辰前。”
这么久?
明知太子殿下会率众出迎,长公主只会提前,绝不会故意押后。
时雍刚想说“不会出什么事吧”,就见官道上飞奔来一骑,人马未至,长声已传入云霄。
“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