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思澄经后续调查, 现, 整个过程跟她想的差不太多,八九不离十,只除了一点:陈一非, 是深度医疗自己挖的, 爱未公司并未参与。
在投资了“深度”以后,在AI急诊这市场上,爱未想跟扬清竞争。然而,经过Z大博士中毒和网红农妇被家暴,思恒医疗产品大火, 深度医疗竞争成本陡然增大, 还非常大。于是爱未转变策略,希望直接投资思恒,却被扬清拒之门外, 连个跟投都捞不到。
对阮思澄和陈一非,爱未并未持续关注。毕竟是个巨头公司,不会天天盯着思恒。于是,眼见“深度医疗”产品初版功能一般, 爱未那边也没管了,打算自己组建团队。
真正关注“思恒”的是竞争对手深度医疗。爱未可以选择放手,深度却是不愿意的, 那意味着创业失败。于是, 深度医疗的管理层将主意给打到“思恒”的CTO身上, 希望挖走陈一非, 实现“指数增长”“弯道超车”,而且这个挖角决定,是创始人里的CEO和CMO两个男人大力促成的。深度医疗创始团队比较复杂,有五个人,对于挖角两个赞成两个反对,另外一个不置可否,最后反对的认输了。
正好思恒CEO、CTO产生激烈冲突,陈一非要另谋出路。
爱未公司应该是和深度医疗的管理层聊过产品上市以后与思恒的竞争策略——通过砸钱,给医生们更多支持、更多帮助,赢取市场,然后,如果能跟思恒合并,那就合并,共享江山,不能跟思恒合并,就接着对抗,力保自己地盘不失。
对于爱未这个打算,深度医疗在挖人时,对一非如实说了。
事实证明,这个提议对陈一非有着十足的吸引力!
因为,加入深度医疗,等于可以同时重回爱未、思恒两个东家!他从爱未、思恒走的时候都不算风光,一次是被降级项目,一次是被“按头闭嘴”,尤其思恒,简直让他有些狼狈。倘若将来如期合并,他便可以重回思恒!
深度的CEO创业前是爱未公司部门总监,技术能力、管理资历全都好于阮思澄,一旦合并,深度的CEO有99%可能当上新公司的CEO,爱未对此也有承诺。历来两个公司合并,没当上CEO的那个都待不长久,三个月内必定辞职,而陈一非,却可在新CEO的庇护下牢牢坐稳大佬位置。
对于一个码工来说,谁不羡慕乔布斯帮主当年被踢出公司、几年后又杀回苹果的威风呢?!而且,阮思澄想:如果以后自己走了,他留下来,当年的故事还不是随他讲嘛?!“CEO阮思澄把他逼走,几个月后他杀回来,不受待见的阮思澄黯然离职,而他则是拿回职位’”这个故事想想就爽!!!
于是,在深度的保证之下,陈一非入职深度。职位并非是CTO,也许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在做出了成熟产品后,爱未看过,决定增资,与思恒医疗正面竞争。
阮思澄在听完之后,觉得,爱未……就那样吧。没有多好,也没有多坏。虽然打着“合并”算盘,却也是正常商业逻辑。甚至,在扬清集团投的那个直播网站上市以前暂停全部相关服务,让主播们不能播放音乐、跳转视频,阻挠对方筹资展等等事情,也说不上多坏,就是一个普通商人。她不想“同流合污”,却也不至划清界限,觉得爱未跟红木和金桥等等也差不多。
深度医疗的投资人当中还有几个VC,也还好。
但是,“深度医疗”的CEO和CMO,阮思澄却觉得不行。
先,抓住当前法律漏洞,教陈一非规避竞业、逃掉责任,让原本双方都同意的规则变成废纸。这种“聪明”她阮思澄无法认同、“敬谢不敏”。
其次,她觉得那CEO和CMO目光短浅。曾是爱未部门总监又怎么样?!从竞争对手公司挖来一个人,表面上是节省时间和资金的做法,却不想想——他今天可以泄露老东家的商业秘密,明天就可以你公司的商业秘密!还会让其他员工有样学样,全都不把“竞业限制”当一回事!那将来还怎么办呢?!思恒医疗跟陈一非间的官司就算是输,她也必须死磕到底,绝不让人过舒坦了。
阮思澄在自己心里把底线给画出来了:对于爱未,不算100%无法接受,但对管理层,100%无法接受。
…………
对于合并,思恒医疗几个股东——阮思澄、石屹立、邵君理、王选、红木卓立、金桥戴溪、扬清王祖威等,聚在一起开会讨论。
“建议合并。”卓立说,“一轮一轮融资烧钱已经算是恶性竞争。选择合并,虽然股权会被稀释,但看表格……如果不合并,一轮一轮融资烧钱,会更快速地被稀释。合并,一年耗资两亿,明年可以只融一次。不合并,一年耗资四亿,可能需要去融两次,每回给出……先算20%……还有后年和大后年,迟早是要得不偿失……”
戴溪同意:“是。”
卓立:“而且,以后,在市场的占有率上……”
戴溪:“对。”
卓立:“在产品的开上,深度医疗一些专利思恒急诊可以应用,比如对于晕厥、休克和抽搐的诊断以及治疗。以后,两个团队可以分工,思恒做思恒擅长的图像识别,深度做深度擅长的其他领域……”
戴溪:“嗯。”
他们代表投资公司,希望控制运营成本,十分正常。
扬清集团的王祖威提出一些观点、看法,七八个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嗡嗡嗡的。
最后,大家看向邵君理,希望他们拍板定下。
他在这伙大佬当中终究是最大佬那个。一开始,因为有邵君理坐在自己身旁,股权第二多的王祖威都没开口。
邵君理慢条斯理,把不知为何滑出来的袖扣给轻轻推回,薄唇微启:“可以谈谈。”
阮思澄:“???”
“卓立戴溪刚把利弊已经讲的差不多了。爱未……还好,不算一个不能接触的对象,扬清和它也在其他不少领域有合作关系。目前竞争有点儿失控,从个人角度讲,我不喜欢为了竞争无限满足人的劣根性,这样来的用户终究有些问题。没现么,自从打出‘会诊中心120内应答’的广告后,个别医生什么屁事都要交给思恒来做,自己根本不看心电图了。”
阮思澄:“……嗯。”阮思澄知道,邵君理对一切补贴,都持否定的态度。
邵君理又道:“思恒处于初级阶段,成长空间大点也好,还没到了要靠竞争强迫自己不懈怠的阶段。当然……挑战者还是会层出不穷的。”
说到这里,邵君理的脸微侧,棕色眼珠锁着阮思澄:“不过,对于合并,思澄应该是有她自己的一些想法。”
“对,”暗自惊叹于对方对她的了解,阮思澄把几缕头撩到耳后,“我的意思……合并不是绝对不行,前一阵的资本游戏我也感到很厌倦了。但是,对于合并我有条件。”
她深深地呼吸一口:“我必须是新公司的CEO,甚至是董事长加CEO,并且,对管理层有决定权。我要建立比较适合我风格的管理团队,他们了解我,可以配合我。”
“…………”卓立戴溪眼神复杂。
阮思澄又阐明观点:“对于爱未,不算100%无法接受,但对深度的管理层,100%无法接受!卓总,戴经理,两个王总,邵总,我并非是不愿撒手。可是,从陈一非的这件事,我断定深度医疗的管理层目光短浅。先……其次,挖CTO,表面上是非常聪明,却不想想——他今天能泄露思恒商业秘密,明天就能泄露深度商业秘密!”
“……”卓立、戴溪考虑片刻,道,“我们一直考虑的是,咱们提名联席CEO,你们两个都是CEO。两个团队各做各的,都有自己的CEO。Co-CEO,在这两年的合并案中也出现好几次了。”
阮思澄摇头。
卓立、戴溪有些无奈:“如果坚持这个要求,合并难度相当大了。根据打听来的消息,对方对这十分看重。”
“答案是No。”阮思澄道,“只要不是唯一的CEO,且能自己组建团队,在合并前确定是否接受合并的思恒股东大会上,我会投反对票。被逼天天砸钱竞争……也没办法,到没人愿意投钱那天,就黄了吧。”
“嗯……”邵君理又喝一口茶,辣了个长音:“作为一致行动人,我自然也投反对票。”
戴溪:“……”合并算作重大事项,要三分之二以上通过。阮思澄加邵君理,超过三分之一,是已经有否决权了。
于是这事就敲定了。
阮思澄也研究过了,因深度有足足五个创始人,还融过天使轮、A轮、A加轮,CEO和CMO的股份不多,CEO占8%,CMO占7%,合并过来再被稀释,加在一起也就能占新公司的5%,还好,重点还是管理实权。要能早点赶出公司,把没成熟的股份拿回到手里,就更好了。
散会以后,卓立、戴溪、王祖威等几个人先拔脚离开,邵君理则拖在最后。
知道对方肯定要跟自己公司的王祖威一起离开思恒医疗,可太久都没说情话,阮思澄又怪想念的,眼珠一转,在路过桌子时,一把掐下会议桌上花篮路的一朵玫瑰,追上去,从邵君理的身后拉住对方袖子,趁着前面没人回头,把那朵花给塞进了对方手心,还说:“邵总,这个东西您拿回去。”
“什么?”
“一点心意,您拿回去。”
邵君理一愣,而后好像猛地意识到了手心里是什么,回头瞥了眼阮思澄,接着攥住那朵花儿,拢在掌心,又把手插进兜里,好像平常那样走路。
不过,阮思澄却可以看过,那个男人为不弄皱那朵花儿,手指一直分外小心,将裤兜都撑起一块儿。
阮思澄:“……”
她第一次送别人花。
一朵玫瑰。
…………
又是几次开会以后,思恒有了心里预期,跟深度那边第一次碰。
他们先对新公司的名字进行一番讨论。
俩家都跟融完一轮。思恒这边估值高些,深度那边估值低些,于是,思恒一方很自然地提出要叫“思恒深度医疗公司”。
“这不好吧!”深度那边某几个创始人提出异议,“深度不像是个名字,反而像在衬托思恒!深度,不像是单独存在的,好像是跟它后面的‘医疗公司’连在一起的!不像思恒深度、医疗公司,而像,思恒、深度医疗公司!听着感觉思恒在做什么鬼的深度医疗!”
阮思澄的脑瓜子疼:“那你们说,叫什么呢?”
“深度思恒医疗公司。这就不会有歧义了。”
阮思澄:“…………”
啥玩意儿。
光是一个公司名字,就讨论了八个小时,最后对方终于接受“思恒深度医疗公司”,虽然语气不情不愿。阮思澄觉得,这场谈判,大概是会旷日持久。
第二次会,他们双方确定合并方式,最后决定采用“新设合并”和“完全换股”。就是双方成立一家新的公司,类似于母公司,行新股,与此同时,“思恒”“深度”原有股票换成新股。交易形式不是现金,而是股票。
第三次会,终于谈论到管理层、法人代表。
果不其然,爱未、深度甫一上来就抬出了他们CEO的闪亮履历!还说:“依马诞的从业经历,更适合当新公司CEO……”
阮思澄她当然不干!!!
“不行。”相比深度那边说话的是爱未战投部的大佬,思恒这边显得比较怪异——是天使轮的投资人邵君理,只见他的气势压人,“这点我们绝不让步。”
爱未大佬:“…………”顿顿,争取道,“邵总,相信马诞。马诞他的能力很强,有15年管理经验,阮总毕竟年纪不大,难免有些不周到的。”
邵君理则嗤笑一声:“这还轮不到你们评论。”
“……”深度医疗那个马诞脸上堆笑,“阮总终究是个女生,不久也要结婚、生子。公司正是关键时期,不好耽误人的家庭。”
他的嘴巴又扁又翘,阮思澄老觉得对方像个钱包。听到这话想,她真想要扔他嘴里两把钢镚,再合上那个钱包,说,钱给你,闭嘴吧!
邵君理又嗤笑一声:“阮总以后结婚生子的事,就更轮不到你们评论了。她和她的先生有能力处理好。”
“…………”
邵君理的右手四指在桌面上貌似无意又杂乱地敲了敲,实木的闷响响彻了整间会议室:“我只相信阮思澄,换别人来总得看着,很累啊。”
“…………”深度来的七八个人彼此交换了通眼神,“邵总,以后您也会相信马诞的……”
“不可能。”邵君理说,“几年下来,我了解她。阮思澄哪怕用枪指着我的眉心,我都不担心。”
“……”
见思恒方硬的简直像块石头,坚决不让步,谈判进入僵持阶段,一直都在原地打转,深度方也没有想法,只好建议先散会了。
第四次会,继续讨论CEO的问题。爱未、深度建议马诞当CEO,阮思澄当董事长,还大一些,被阮思澄以“无实权”给拒绝了。
第五次会,爱未、深度宛如摆出最大诚意,提议搞Co-CEO,联席CEO,马诞和阮思澄两人都是CEO,平级,不分大小,阮思澄却照样油盐不进,宛如顽石,拒绝劳什子“联席CEO”——她就要当名正言顺的CEO!
深度医疗金主爱未,一方面为自己考虑,一方面为曾经承诺,也不答应让阮思澄独立管理新的公司。
于是,在由谁来掌舵新公司的关键问题上面,双方无法达成一致,谈判基本宣告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