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祺依旧有些懵懵懂懂,没有能够准确地把握状况,而旁边的垃圾桶着实太过抢眼,根本不可能无视。
“习惯就好。”布鲁克似乎能够明白李承祺的眼神,推了推眼镜,“那群橄榄球队的家伙总是以为自己是学校的明星,所以竭尽全力地排挤我们这些怪胎,就好像地球是围绕着他们公转一般,但我可以保证,他们可能就连公转与自转的区别都分辨不出来。”
“他们可能需要先学会这两个单词的拼写。”始终沉默的博比毫无预警地冒出一句话来。
这……这应该笑吗?
李承祺有些想笑,但不太确定气氛是否合适,于是笑容也就停留在了嘴边,终究没有能够上扬起来。
“布鲁克的意思是,没有必要搭理他们。”苏斯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淡淡的话语自然透露出一种风骨,“也许高中就是他们一生的最巅峰状态,结束之后就要开始走下坡了,所以他们抓住最后的机会狂欢。”
李承祺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可不敢这样说。
“但他们绝对没有料想到,居然还有华裔能够在橄榄球领域里闯荡出来。”布鲁克再次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也许,未来他们都迫切期待着能够在诺亚教练手底下打球,结果人家却根本看不上他们的水平。”
“李,你难道不知道吗?NFL出现了历史上第一位华裔教练,而且也是历史上第一位未满三十岁的主教练。”艾尔莎上半身微微靠近桌子,压低声音说到,眼神里透露出一抹神采,“他还赢得了自己第一场职业比赛呢。”
NFL?华裔教练?职业比赛?
那些支离破碎的关键词在李承祺的脑海里碰撞着,他当然知道NFL,这是北美第一运动,但这也就是全部了,他甚至不知道橄榄球应该用手还是应该用脚,又怎么可能知道“华裔教练”横空出世的事情呢?
“呃。嗯。”李承祺的英文口语还是有些别扭——不是不会说,而是不敢说,在美国生活了两年也还是如此,“我……他……刚才……他们说的就是这个……教练吗?”如此简单的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的。
“他刚刚率领绿湾包装工击败了明尼苏达维京人,赛后新闻布会就制造了无数话题。”艾尔莎有些激动地说道。
“……绿湾?”这是李承祺的第一个反应,那是哪儿?
此时,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佛罗里达州的迈阿密,虽然是古巴移民和墨西哥移民比较多,但也还是有着许多其他少数族裔,当地最受欢迎的球队不是迈阿密海豚,而是NBA的迈阿密热火——不过橄榄球的拥簇也不在少数。
“在威斯康辛。”布鲁克马上就解释起来,“一个寒冷到耳朵都会掉下来的地方,和加拿大一样偏僻。”
“哈哈。”艾尔莎和苏斯都双双笑了起来。
李承祺没有能够理解这个笑点的梗,表情和动作还是有些拘谨,“但……为什么呢?我是说……”
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准确表达自己的想法,脑海里有着无数想法准备交流,却无法转换成为语言。
这让李承祺有种挫败感。
“你是说,为什么我们关注诺亚教练吗?”苏斯似乎能够理解李承祺,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然后李承祺就用力点头表示了肯定,神情明显放松了些许。
“因为他相信梦想,并且坚定不移地实现了梦想。”苏斯轻描淡写地说道,但话语里的力量却是如此坚定。
布鲁克紧接着就补充道,“你知道少数族裔想要争取到自己的权利,多么困难吗?我们永远都无法想象,诺亚教练成为一支职业球队的主教练,到底经历了多少困难和艰险,但至少,我们能够看到自己的处境。”
“看看我们。”布鲁克示意了一下:
垃圾桶就在旁边,苍蝇飞舞,然后两个青春靓丽、穿着背心展露身材曲线的少女端着餐盘走过来直接丢进垃圾桶,然后果汁和食物残渣就飞溅出来,一股恶臭在空气里弥漫,他们就好像坐在垃圾堆里一般。
低头看看自己的餐盘,也就没有什么食欲了。
“再想想那群自以为是的橄榄球员是怎么对待你的。”布鲁克又接着说了一句。
苏斯继续说了下去,“然后你再想象一下,阿奇教练却需要率领这样一群球员完成比赛,并且争取胜利。而且,他需要面对的是整个联盟的排斥与抵抗,就好像当年杰基-罗宾森身披42号球衣加盟MLB一样。”
“李,诺亚教练正在为自己的梦想奋斗,而且他成功了,他用自己的努力与拼搏在联盟打响了第一炮,他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华裔或者亚裔群体,而是我们每一个被主流所排挤所无视的少数边缘群体。”
说到这里,苏斯的表情有些激动,连带着声音都波动起来,她不得不停止下来,连续深呼吸控制情绪。
始终沉默的博比又再次冒出一句,“你应该关注一下他的新闻。他是一个……富有魅力的家伙。”
橄榄球?
主教练?
李承祺还是有些跟不上节奏,因为信息量太过庞大也太过汹涌,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需要一点时间慢慢消化,但隐隐约约地,他意识到了一件事,也许,在那位教练身上,能够找到他所需要的答案:
如何在一个陌生环境里适应下来,并且找到自己的位置。
抵达美国这两年以来,李承祺始终觉得自己就好像正在迷雾之中摸索前行,看不到方向也找不到位置,他试图前进,脚步却一直在磕磕绊绊,持续不断地撞墙、绊倒,然后识别不了方向地在原地打转。
他只感觉到孤独和迷茫,就好像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也得不到任何回应,长达四年的高中生活就如同一个看不到出口的荒岛,他只是在奔跑着,却看不到出口。
他试图向父母求救,但因为生活而承受着巨大压力的父母根本没有时间与他交流,每次看到父母那疲惫的脸庞之上写满了沧桑,涌到嘴边的话语就吞咽下去,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小问题而让父母担心。
“一切都很好。”每当父母询问他在学校的情况时,他都是这样回答。
但他知道,一切都不好。
也许,那个主教练能够给他一个答案。
“可以请问一下,他叫什么名字吗?”李承祺小心翼翼地询问到。